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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同君醉里梦,各醒水云间

应拭雪说着,神色忽然严峻起来,“这是魔族的阵法,那这墓里葬的,或许就是个魔物了,……和那些壁画联系起来,我把他补充法力的东西毁了,不知道会不会有麻烦……”

应拭雪刚说到这,眼前景象骤然扭曲。不过一瞬,她已被扯入一片黑红交织的虚无之中。

就在这一片混乱之中,应拭雪只觉得头脑昏沉、随即身子一软,踉跄着跌倒在地。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勉强恢复神智,清醒过来。

她愕然看向周遭的场景,心道:“这竟是他人的神识?”

寻常修士的神识,皆以白为底、金芒流转,澄明浩荡。而此处暗红翻涌,戾气浮动,这是分明是魔族的神识。

应拭雪坐起身,这才看清前方层层叠叠的红色纱幔,纱后隐约透出一道身影。

一道慵懒的男声传来,低声吟道:“同君醉里梦,各醒水云间。一夕欢犹尽,余生各江山。此情成追忆,寂寞已无边。”

他顿了顿,声音轻如飘烟:“既然来了,就过来吧。”

应拭雪拨开重重红幔,眼前豁然开朗。只见一张金椅之上,倚坐着一位黑衣男子。他长发披散,神色倦怠,一手支颌,懒懒抬眼望来。应拭雪目光下落,倏然凝住,这人脚踝上竟锁着一道沉重镣铐。

“你是谁?是被封印在此墓中的人?”她声音微紧,又急追一句:“那壁画上的魔物是你?还是与你有关?”

男子低笑一声,并未抬头,只将目光轻飘飘递上来,落在她脸上。

“不错,是我。”他语调漫不经心,“你这小辈,倒有几分聪慧。”

应拭雪心头一凛。那妖树汲取人之血肉,最终恐怕都反哺到了这魔头身上,想到这她声音转冷道:“那些因你掀起的海难而死的百姓……”

话说一半,却又止住,她看了他一眼,终是嗤道:“罢了,如你这般魔头,又怎会懂得愧疚?与我同行的两人在哪?你未将他们带来?”

男子意味深长地注视着她,“你是特殊的,唯有你才是命定之人。你周身经脉尽碎,面上虽带疤痕,却难掩风姿,难道就不想……恢复如初?”

他唇角微扬,道:“我可以帮你。”

应拭雪冷然道:“收起你这套说辞。皮相美丑,我从不挂心。天既生人,自有路可走,就不劳你操心了。”

见他还要开口,她径直截断:“怎么,你想效仿话本里那出戏码,以我为棋、演一出施恩图报的戏?你又如何证明,我不会因此陷入更危险的境地?”

男人轻轻摇头,眼底笑意流转,唇角弯起一抹似真似假的弧度,道:“你多虑了,我怎会伤你?外人若想动你,我第一个不允。”

他略向前倾,长发自肩头滑落,镣铐随之发出细微的声响:“我可是……真心得很。”

应拭雪眼睫微垂,看神色像是卸了力,深吸了口气,道:“此刻之言,也不过是此刻罢了。往后如何,谁又说得准呢?”

男人着引诱她:“我只需进入你的身体,一同寻找封印我的人,解开我身上的锁链。”

“不去的话,我现在就能让你死。”

应拭雪心中没有任何波澜,平淡开口道:“你好像没搞清楚状况。现在是你求我,不是我求你。你的残魂离不开这座墓,而我,是你能遇到的唯一‘命定之人’,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说我是什么命定之人,但我想我绝对是你唯一可以把握的机会。”

“想住进来?可以。规矩得由我来定。”

“第一,治好我的伤,给我我需要的力量。第二,助我修复经脉,完成我的事。至于你的仇人……等我心情好了,或许会顺便帮你打听一下。”

男人听见这话,不由得恼怒,“你……!”

他落寞道: “本座若是全盛时期,吹口气便能占了你这身躯!奈何虎落平阳,你这神识虽弱,但对本座这缕残魂而言,亦是铜墙铁壁。若无你主动引导,罢了……”

应拭雪道:“答不答应?不答应就一起烂在这里。反正我经脉尽毁本就时日无多,拉上一个上古魔头陪葬,也不亏。”

男人忧郁的眸子凝视着她,情绪翻涌。整个神识空间因他的怒意压下一股无形的力道。

应拭雪只觉得后脑疼痛无比,喉间涌上腥甜。但她依旧挺直脊背,甚至勾起一抹冷淡的笑:“怎么,被说中心事,恼羞成怒了?你大可以杀了我,继续在这暗无天日的墓里,等下一个不知何时才会出现的‘命定之人’。”

她顿了顿,语气轻蔑道:“或者,等那棵吸人血肉的妖树彻底枯萎,等你获得不到任何力量的时候……”

空间中瞬间死寂下来。

良久,那翻涌的戾气骤然一收。他忽然仰天大笑,笑声悲凉却带着欣赏:“好!好一个心如铁石、牙尖嘴利的小辈!本座……允了!”

话音未落,一股磅礴的暖流猛地涌入应拭雪身体,不像之前柔顺的灵力,而是被精炼过的、近乎本源的强大魔气。

破裂的经脉没有派上用处,那股力量在她身体内开辟了新的道路,汹涌澎湃。

应拭雪腹部的箭伤肉眼可见地愈合,连脸上的旧疤都消失了。

男人的声音在她脑中响起:“如何,可还满意?本座向来大方。”

应拭雪缓缓握紧手掌,感受到身体中强大的力量,呼出口气,“尚可。”

.

石室中,船老大面如枯槁,周围一片寂静,他看向应拭雪,问道:“她……还能醒过了吗?”

那大汉烦躁地别开脸:“谁知道,多半是废了。”

船老大眼眶泛红,用袖子擦了擦眼泪抽噎,哭道:“姑娘啊,你可把我害惨了啊。也,也是我,如果我不贪那几十两银子,何至于此啊……”

他话音未落,就见应拭雪渐渐睁开了眼。

“姑娘!”船老大赶紧站起身,旁边那大汉也骤然绷直了脊背,震惊的盯着她。

应拭雪站起身,没看他们,目光落在那扇紧闭的石门上。她甚至没有动用法诀,只是随意地抬起手,对着石门轻轻一拂。

轰隆。

那厚重的石门瞬间爆裂,哗啦啦的坍塌,烟尘弥漫中,露出了门外光头、瘦猴惊骇的脸。

应拭雪有些意想不到,挑了挑眉,这魔头还真够大方的,她用应家的功法使用这魔气,威力还真不小。

面前两人目瞪口呆的看着应拭雪。

“鬼……鬼啊!”瘦猴第一个尖叫起来,扭头就想跑。

应拭雪目光淡漠地扫过去,“我怎么成鬼了?”

两人瞬间腿软跪在地上,光头吓得涕泪横流:“仙……仙人饶命!饶命啊!是小的有眼无珠,冲撞了您!”

应拭雪嘴角抽了抽,欲言又止,伸出手,“你们能不能有点骨气,我可不想要你们的命。”

光头和瘦猴闻言,哭嚎声戛然而止,愣愣地抬头,脸上还挂着鼻涕眼泪,看起来既滑稽又可怜。

应拭雪心道:“……这表情真是蠢得没眼看。不过,好像吓过头了?”

光头看她真的有法力,想起刚刚对她的围追堵截,心都死了,应拭雪都没追责,就已经吓的跪下来,一把鼻涕一把泪毫无章法的说道,“仙人,求你,千万别杀我!”

“杀你们?”应拭雪微微偏头,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很无聊,“浪费时间,毫无益处。”

应拭雪看向他们。看到船老大通红的眼眶,她眼神微动。

心道:“他刚才是在为我哭吗?萍水相逢,倒是……有点意外。”

她轻挥了下手,一道流光溢彩的传送阵就出现在眼前,“船老大,我们走。”

船老大重重点头,将怀里沉甸甸的银钱捂得更紧了些,快步踏入阵中。后面几个男人不敢上前,怕惹应拭雪动怒。

应拭雪侧目看向他们,“还不走?”

简单三个字,却让两人眼中瞬间迸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嘴角几乎咧到耳根。

“走!走!这就走!”两人忙不迭地应声,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发颤。

瘦猴道:“我、我还以为……您不想带我们了。”

应拭雪已转身面向阵法,闻言只淡淡抛下一句,“没有。”

光头脸上闪过一丝犹豫,瓮声瓮气地开口道:“可…可俺那两个弟兄还没回来……”

应拭雪闻言,闭上眼,分身在墓里游荡一圈,很快就睁开眼,“不必等了,他们已经折在里面了。”

光头的表情瞬间黯淡下去,嘴唇嗫嚅了一下,最终只是沉重地叹了口气,没再言语。

应拭雪不再理会身后三人各异的神色,率先一步,踏入传送阵里。

瘦猴与光头对视一眼,两人互相搀扶着,紧随其后踏入了传送阵。

踏出去,转眼间便来到了蛤仙镇那座山上,三人道了谢,转身就要离开,应拭雪张口道:“站住。”

几人明明身高体大,浑身肥肉,可还是被吓的躯体一阵,过路的大娘挎着篮子,看着几人的表现心中有些疑惑。

三人走上前,应拭雪依次点了点他们的额头,一股红光没入,“一点小约束,若是让我知道你们又开始烧伤抢掠,调戏女子,就让你们尝尝气血倒流的滋味。”

三人点头如捣蒜,忙不迭的纷纷道:“不敢,不敢,我们再也不做了。”

瘦猴道:“我一定洗心革面,做个好人。”

剩下两人也附和着。

应拭雪见他们答应,交代完船老大之后就转身下山了,她身上的青袍被风吹干,张扬浮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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