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紧盯着自己的鞋尖,只听见头顶传来一道冷淡声音,“你该赔罪的人,是阿萝。”
“哦。”周文才不情不愿转身,敷衍作揖。
周父看这个给自己惹祸的儿子气不从一处来,拿起身后的扫帚就抽上他的背,“让你给我惹事!让你惹事!”
周父说一句抽一下,院子里的看门狗顾不上脖上铁链往前挣着脖子狂吠,零星几个鸡被篱笆圈在房前左侧,扇动着翅膀乱飞。
“啊!爹,别打别打!我知错了!”肥乎乎的身体在地上来回滚动,可是鞭子只是滞空一瞬就再次落下。
那张滑稽的红脸上挂着两行泪痕,狼狈地趴在地上朝阿萝伸出胖手求救,声音里带着哭腔:“阿萝!东西我还了,歉我也道了,你就饶了我吧!帮我求求情,成不成?”
阿萝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应拭雪瞥了她一眼,那张小脸上既没有大仇得报的痛快,也没有怜悯不忍的犹豫,只有一种超出年龄的沉默,像是心里压着许多事。
“走吧。” 应拭雪淡淡道。
阿萝点点头,转身跟着她离开,身后狠毒的泪眼看着两人的背影渐渐远去。
一路无言,直到快到家门口时,阿萝忽然开口:“我们去山下把玉佩当了吧,免得夜长梦多。”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换来的钱,买些好吃的,剩下的……我就藏起来。”
应拭雪侧目看她,语气微凉:“藏起来做什么?我已经帮你教训他了,他不敢再找你麻烦,难道这小子能上门偷你的钱?”
阿萝的脚步蓦地停住,她仰起脸,嘴唇轻轻翕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低下头,转过身,默默拉着应拭雪往山下走。
这么一折腾,时间也过了很久,太阳已经高高挂起,热气蒸腾,只是山间晨雾未散,白气飘飘,时而聚拢,时而飘散,趁得这条山野小道仙气浩荡。
应拭雪走着走着就站定下来,视线凝在远山叠嶂处,那山外还有山,苍翠接天,层峦尽处化做一抹淡影,渐渐隐入云端。
阿萝已走了十步开外应拭雪才回过神,叫住了她,“阿萝,等等我。”
“你怎么停下来了?”阿萝走回来。
“我看看这里,”她的声音很轻,“挺美的。”
阿萝仰头看她,“和应家不一样吗?离的近,山都差不多。”
“不一样。”她摇了摇头,琢磨了一下,才知道为何这里这么美,之前在应家要保持能独当一面的样子,担子太大,看什么都是死板的。
阿萝望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山路,突然也停下了脚步。
眼前云如棉絮一样漂浮,雾气在山谷间流转,将远处的山峦晕染成深浅不一的青色,她突然觉得这条走过千百次的小路原来也挺好看的。
“怎么了?你也这样觉得吗?”应拭雪察觉到她的异样。
阿萝没有立即回答。她仰起头,阳光皓白,她伸出手遮挡,眯起眼看着天空中盘旋的飞鸟,又低头望向山脚下若隐若现的镇子。
清风吹过,带来远处溪流的潺潺声,还有不知名野花的淡淡香气。
她声音里带着几分稚气的困惑,“我突然觉得,我们好小啊。”
群山巍峨,云雾缭绕,天地浩大,有些人一辈子如同微尘一样渺小,可有些人则不一样。
她蹲下身扶住阿萝的肩,“有一天你足够强,就不会觉得自己渺小了,到时候天奈你何?”
阿萝没有回应她的话,她始终觉得一个人再强又能强到哪里去,她运气就能那么好?成为一个天之骄子也只能想想罢了。
阿萝不知为何有些悲伤:“我想起娘亲曾说,人这一生就像山间的流萤,明明灭灭,转瞬即逝。以前我总是不懂,现在站在这里,突然就明白了。”
应拭雪看着她这副样子活像个小大人,粲然一笑,“小鬼头。”
“但是,”应拭雪笑完又正经起来,忽而开口,声音轻但清晰,“即便是最细小的萤火,也能在黑暗中找到自己的位置。”
她神色晦暗不明又道:“这就够了,穷尽一生也无非是想达到幻想中的自己,也就忘记了当下的自己也很好。”
应拭雪拍了拍阿萝的肩,“我们都知足常乐,共勉。”
小姑娘没回答她后一句话,她一直在想应拭雪说的萤火的那句话,眨了眨眼睛,突然笑了:“就像包子再小,也能让人吃饱!”
应拭雪站起身,刚想伸个懒腰,动作刚起头身上却突然传来撕裂的剧痛,脸瞬间就白了,她抿了抿嘴,道:“好了,知道你想吃包子了,我们赶紧走吧,不然你娘要担心了。”
“知道啦。”阿萝蹦蹦跳跳的往山下跑去,应拭雪在她身后缀着。
很快便下了山,镇中喧嚣尽入耳中,各色小吃在路边摆摊,有冒着热气的烧饼、包子和糕点。
小贩们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几个卖菜的男人和女人正为摊位界限争得面红耳赤。
阿萝的鼻子不自觉地抽动着,眼睛在糖人和肉包子之间来回打转,不知想起什么哈哈大笑起来,可能是出于马上要吃到自己喜欢的东西亦或是周文才刚才那个惨样吧。
应拭雪不禁感叹小孩情绪的多变,阿萝倒是挺轻松的,可她心中像被压了个石头,她该怎么替她爹申冤,怎么让迫害自己杀害娘亲的罪魁祸首乖乖认命去死,可是现在经脉尽毁,大势已去,血仇未报前路茫茫。
一路恍惚,还是阿萝让她清醒了几分,“你干嘛呢,别无精打采的,到了。”
她点了点头,一前一后,一大一小走了进去,阿萝人小腿短,迈步时没留神,脚尖绊在门槛上,整个人猛地往前一栽,应拭雪眼疾手快,一把揪住她的后衣领,费劲拉了起来。
阿萝惊魂未定地站稳,嘴角尴尬的带着微微笑意,脸颊泛红,却故作镇定地拍了拍衣襟,小声嘟囔:“……这门槛真高。”
应拭雪笑不出来,用力的时候胳膊霎时攀上剧烈的扯痛,那种痛意久久不散。
阿萝发现她的异样,“大姐姐你怎么了?”
“没事。”应拭雪苍白着脸,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将玉佩和玉簪搁在当铺柜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掌柜的眯起眼,用指节敲了敲玉面,又对着光仔细端详纹路,这才拨动算盘,随后推过来一袋沉甸甸的银钱。
阿萝面容含蓄眼神却是直勾勾的看着那一袋钱,心里估摸着这些钱要是都用来买鸡腿能买多少个才能花完。
两人拿钱走人,阿萝拉着应拭雪在街市上转了一圈,买了治内伤的药材、热腾腾的肉包子和油光锃亮的烤鸡,还有她念叨许久的糖人,那糖人捏成小兔模样,她攥在手里半天舍不得吃,只时不时伸出舌尖悄悄舔一下。
走走逛逛,应拭雪站在一个摊子前,目光扫过一顶素淡的青色帷帽。
她抬手试了试,轻纱垂落,遮住了她的脸。
从前在山上修炼,或是奉命下山办事,她从不曾在这小镇停留,虽是没人认识她,可如今前路未卜,总得谨慎些,免得迎来杀身之祸,断了后路,不值当。
交了钱,她扣上帷帽,“走吧。” 声音隔着薄纱透出来,多了几分模糊的冷意。
阿萝正咬着糖兔耳朵,闻声抬头,只看见一片朦胧的青色。
阿萝念及她有伤在身,从应拭雪手中一把拿过东西,索性这些东西并不沉。为了给她娘一个惊喜阿萝打了鸡血般兴冲冲的向家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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