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点把戏奈何不了沈节,藏在房山和房檐下面的杀手也一样。只不过这处宅子虽然处在城里,沈节站在房顶上却好像身处孤岛,离她最近的屋顶也有十几丈远,中间隔着雾气沼沼的幽深院落,和散发着异香的树木。
进院子之前她看过附近的建筑,这处院落只有三丈长六丈深,从房顶到别人的院里最多一丈半:她看到的距离是幻觉,她已经被异香影响了。
她一只脚踩在檐角,闭上眼估计着记忆中从檐角到另一处屋顶的距离。
然后跳跃出去,平稳落在一处已经长了草的房顶上。回头看身后的草木森森,那十几丈就是幻觉。
她在房顶上调息,还能听见院落里的声音。
女人又磕了下烟袋,有人扑通跪下了。
竹木鞋敲在青砖上的空空声从屋内响到屋外,沈节看到了一个穿黑色布袍的人影。
“自己喝了。”是个女人的声音。
“是。”刚刚与她说话的中年人答道。
活人中毒倒地的声音之后,女人又抽起了烟,视线穿过树影,与沈节的目光撞到一起。
是一双平静但疯狂的眼睛,压抑的野心似乎要夺眶而出。
但那女人没有说什么,与沈节对了一眼后,又托着烟斗,施施然回到了屋里。
沈节从另一条街的墙头跳下,顺着树荫走到河边。那个跟着她的人距离她有一丈远,虽然没有泄露任何气息,但她能感觉到那道不同的视线。
混混、杀手和喜欢打听闲事的都贼眉鼠眼带着胆怯和戾气,但这道视线只是在审视她,没有任何感情、冰冷地审视她。
她甚至无法估测这个人的武功,但此人对她似乎没有敌意。
沈节试着好几遍都没能把这人的身形骗出来,只好带着这个尾巴前往湖畔的荒滩。
荒滩上乱石丛生,大片的芦苇刚刚抽出叶子,还只能埋没半截腿。这边水浅而且邻近河口,经常有顺水漂来的尸体搁浅在附近,常有一股恶臭,除了野狗和乱飞的蝇虫,没有活物愿意来。
“你找我,要干什么?”沈节面对两丈外的密林里那重重的阴影问。
背着一把颜色暗沉的铁刀的男人拨开草木走了出来。
这人身材样貌并不出众,花白的头发散乱地扎到一起,皮肤也是被太阳曝晒出来的褐色,穿着半新不旧的蓝棉布袍,除了背后的铁刀,他腰上还悬着柄同样平平无奇的剑。
“你是尘墟的弟子?”他问道。
“算是吧。”沈节已经手扶上了刀柄。
这男人两手抱胸走到她面前,沈节才看出这个人也不过三十多岁。
“我是青门生的徒弟,我是你师兄。”
沈节轻声一笑,直接拔了刀。
而这个男人甚至拔刀的速度都比沈节更快,长生与那把铁刀磕到一处,沈节甚至感觉到了某种俯视众生的压迫感。
两人没有动用内功在水边走了三十几招,湖水浸透了半身衣服,终于打成了平手。只不过沈节已经使出了所有的路数,虎口甚至开始发痛,而这个男人仍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
他的刀法确实与尘墟的刀意有同源之处,但招招件件却与尘墟相背甚远。
“这次相信了?”这人又道。
沈节收刀入鞘,向他作了揖:“见过师兄。怎么称呼?”
这人自称无姓,唯一的字号就是“孤石”,他年纪比李关州小得多,却是青门生的第一个徒弟。现在青门生身故,经历一叶门的变故之后李关州不愿回师门,他便来打理自家师父留下的东西。
“当初我师父与你师父不和,就是因为我师父开黑市。他自恃清高,为了显示自己宁可死也不用黑市赚的钱,才跑上雪山。”孤石信誓旦旦说道,“你信吗?”
沈节反问:“当初尘墟一人挑遍武林,把中原武林得罪个遍,又因为早就将师传的心法融会贯通没人打得过他,觉得寂寞无趣,才真把人间当作废墟前往雪山,你信吗?”
两人都摇摇头,现在当有酒共饮一杯。
“所以你是为了黑市来的?”
“不全是。”孤石向沈节伸手,“把你的刀给我。”
沈节交了刀,接着孤石把自己手上的铁刀扔给了她:“看似放旷实际游移不定,不知为何执刀,永远参不透刀法。等你知道为什么执刀,再来找我取刀。”
这把铁刀是实铁,虽然结实,但刀身已经长了锈斑,沾水后散发着一股血腥气。沈节甩了两下实在不顺手,把刀又扔给了孤石。
“难用,还不如我抢根老头的拐棍用。”
孤石冷笑一声:“你随便。”
念头在心底转了一圈,沈节已经明白了大概,“那,感谢师兄指教了。”
湖上的骤风吹得孤石眼睛眯了眯,一直板着的脸上终于融化了些:“谈不上指教,是师伯的缺漏。师父教我的,我再教给你。”
他扭头自顾自登萍渡水上了已经被烧黑一半的岳阳楼顶,沈节也追上去,与他一同坐在檐上。
上次登楼看岳阳城和洞庭湖,在错乱的废墟里碰见了叶是贞;这次视野没有任何人造之物遮挡,俯瞰人间万物,看得更加痛快。
“我门刀法的祖师是道士,后来离师门而去,弃剑用刀,在江湖漂泊五十年,才开始收徒传道。传到你我这一代,一直是只收两个徒弟,徒弟一旦出门,便与师父再无瓜葛。我师伯,也就是你师父,本来是和尚。”
“和尚?”
“嗯。师伯在庙里长大,之后还俗考取功名,嫌官场肮脏,辞官拜师习武。师祖想让师伯修回道心,但天之骄子,谁的话也听不进,后半生就困在寂寞里。”
确实如此,在雪山上她甚至还对尘墟的不得志有些惺惺相惜,而尘墟那种无人过问无人比肩的寂寞,沈节不知不觉也学了八成。
孤石言语间还有些得意:“师伯他距离大成最近,可惜他已经不练刀了,大成的是我师父。”
“那你怎么不收徒弟,来找我?”沈节觉得奇怪。
“师父改刀为剑,我与师妹的师承是剑,不是刀。我来完成师父的遗愿,为师祖找到传人。”
沈节深吸一口长风,“愿听师祖教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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