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清晨，虞归晚穿着一套陈助理准备的、剪裁利落的深灰色西装套裙，准时出现在客厅。她将长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淡妆修饰了连日疲惫的痕迹，眼神里带着一丝初入战场的紧张，更多的却是决然。
周叙白正在用早餐，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并未评价她的着装，只是平淡地交代：“跟着陈序，多看，多听，少说。技术问题，自有工程师判断，你的任务是观察细节——管理流程的漏洞，人员对话的矛盾，任何与书面报告不符的地方。”
“明白。”虞归晚简短回应。她知道，这是另一种形式的考试。
星耀科技位于高新区，现代化的办公楼充满科技感。尽调过程严谨而枯燥。陈序团队的专业人士与星耀的技术、财务负责人进行深入交谈，虞归晚安静地坐在角落，飞速记录着要点。她注意到，星耀的CTO在描述某个关键技术参数时，语速有微不可察的加快，眼神与CEO有短暂的交流。她默默在这条记录旁画了个问号。
参观生产线时，她刻意落后几步，观察工人的操作熟练度和精神状态，甚至留意到某个环节的物料堆放有些混乱。这些细节，与报告中所描述的“精益管理”似乎存在差距。
整个过程，她像个透明的影子，但大脑却在高速运转，将周叙白灌输的“怀疑一切”的理念运用到极致。
傍晚回到别墅，虞归晚正准备整理今日所见，手机响起，是一个陌生号码。她接起，对面传来一个温柔却不容拒绝的女声：
“是虞小姐吗？我是苏晚晴。听说你最近跟在叙白身边学习，很是辛苦。明天下午三点，半岛酒店大堂吧，一起喝杯咖啡如何？就当放松一下。”
该来的终究来了。虞归晚握紧手机，指尖冰凉。她无法拒绝，也没有立场拒绝。“好的，苏小姐，明天见。”
挂了电话，她深吸一口气。这场“下午茶”，比星耀的尽调更让她感到压力。
半岛酒店大堂吧环境优雅，空气中漂浮着咖啡香和轻柔的钢琴曲。苏晚晴比约定的时间晚到了五分钟，她穿着一身香奈儿的浅粉色套装，妆容精致，姿态优雅，每一步都像是测量过的，完美得无可挑剔。
“抱歉，虞小姐，路上有些堵车。”她在虞归晚对面坐下，笑容得体，目光却像精细的扫描仪，从虞归晚身上那件看似简单、实则价格不菲的米白色针织衫上掠过。这是周叙白的助理准备的，低调却透着品质。
“没关系，苏小姐。”虞归晚回以平静的微笑。
侍者过来，苏晚晴熟练地点了手冲瑰夏，然后看向虞归晚，语气亲切：“虞小姐喝什么？这里的红茶也不错。”
“矿泉水就好，谢谢。”虞归晚不想在细节上被她引导。
苏晚晴笑了笑，不着痕迹地切入主题：“听说虞小姐最近在跟进星耀的项目？真是厉害，我记得你以前学的是艺术史？能这么快切入复杂的科技投资，叙白一定花了不少心思教你。”
话语温柔，却绵里藏针，既点明了虞归晚的“跨界”和背景不足，又暗示了她与周叙白关系的“特殊性”。
虞归晚端起水杯，抿了一口，语气淡然：“周先生是很好的老师，肯给机会。我也只是尽力学习，谈不上厉害。至于专业，不会可以学，就像苏小姐管理家族基金会，想必也不是一蹴而就。”
她不卑不亢，将话题轻轻引回苏晚晴自己身上。
苏晚晴眼底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笑意更深：“是啊，学习能力确实重要。不过，这个圈子有时候光有努力还不够，需要的是底蕴和人脉。就像星耀这个项目，水很深，背后牵扯的利益盘根错节，一不小心，就容易被人当枪使，或者……陷入不必要的麻烦。”她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像是好心提醒，“尤其对你现在的情况来说，安稳一些可能更好。”
这是**裸的警告和威胁。暗示虞归晚不够格，并且继续跟着周叙白，会引火烧身。
虞归晚的心沉了沉，但脸上笑容未变：“谢谢苏小姐提醒。不过，周先生常跟我说，风险和机遇并存。既然是投资，就不可能完全没有风险。做好自己的本分，看清局势，就好。”她再次搬出周叙白，既是防御，也是宣告。
苏晚晴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她轻轻搅动着咖啡，语气依旧柔和，却带上了几分锋锐：“虞小姐，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有些位置，不是靠努力就能坐稳的。周家需要的，是能带来稳定助力的合作伙伴，而不是……需要时时操心、甚至可能带来变数的学生。叙白他责任重大，很多时候，身不由己。”
她几乎是在明说：你配不上周叙白，周家不会接受你，别痴心妄想。
就在这时，虞归晚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呼吸微微一滞。屏幕上跳出一条简短的信息，来自周叙白：
【位置发我。】
只有三个字，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他怎么会知道？是陈序汇报的？还是……他一直在关注？
这突如其来的信息，像是一道无声的后盾，让虞归晚原本有些动摇的心瞬间安定下来。她收起手机，迎上苏晚晴变得有些探究的目光，脸上的笑容反而更从容了几分：
“苏小姐说得对，周先生确实身负重任。所以作为他暂时认可的学生，我更应该努力提升自己，至少做到不拖后腿，不成为别人的话柄。至于其他，不是我该操心，也不是……旁人能轻易定义的，您说对吗？”
她的话，软中带硬，既承认了现状，又明确划清了界限，暗示苏晚晴的越界。
苏晚晴精致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显然没料到虞归晚在接到一个信息后，态度会如此明显地变得强硬。她正想再说什么，一个低沉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看来两位聊得很投机。”
虞归晚和苏晚晴同时转头，只见周叙白不知何时出现在大堂吧入口处。他穿着简单的黑色衬衫和西裤，身形挺拔，脸上没什么表情，信步走来，自然而然地拉开虞归晚身边的椅子坐下，目光扫过苏晚晴：
“晚晴，你也在这里。”
他的出现，让整个卡座的气氛瞬间改变。苏晚晴脸上立刻绽放出无可挑剔的、带着几分惊喜的笑容：“叙白？你怎么来了？真巧，我正好和虞小姐聊聊家常。”
“不巧。”周叙白直接否定，语气平淡，“我来接她回去，有个数据需要马上核对。”他甚至没有看虞归晚，直接对侍者说，“一杯冰水。”
这话无疑是在打苏晚晴的脸，明确表示虞归晚的工作比她的“下午茶”重要得多。
苏晚晴的笑容僵了一瞬，但很快恢复自然：“原来是这样，那正事要紧。虞小姐，那我们下次再聊。”
虞归晚站起身，对苏晚晴微微颔首：“谢谢苏小姐的咖啡，我先告辞了。”
周叙白也站起身，没有与苏晚晴多言的意思，只是对虞归晚说：“走吧。”
他率先转身向外走去，虞归晚紧跟其后。她能感觉到身后苏晚晴那道如同实质的目光，冰冷而锐利，一直追随着他们。
直到坐进车里，周叙白才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她跟你说了什么？”
虞归晚斟酌了一下词句，简要复述了苏晚晴关于圈子、风险和周家需求的警告。
周叙白听完，沉默地开着车。过了好一会儿，就在虞归晚以为他不会回应时，他淡淡地说：“做好你该做的事。外界的声音，是噪音也是试金石。学会分辨，然后忽略。”
他没有安慰，也没有解释他和苏晚晴的关系，只是给了她一句冰冷的指导。但虞归晚却奇异地感到一种安心。他今天的出现，本身就是一个强烈的信号。
然而，当她傍晚回到房间，打开电脑准备继续工作时，一封匿名邮件静静地躺在她的收件箱里。邮件没有正文，只有一个附件——一张有些年头的、略显模糊的照片。
照片上，年轻的周叙白和一个笑容明媚、穿着白裙的女孩亲密地靠在一起，背景是一所著名的海外大学。那个女孩，虞归晚在财经新闻上见过，是几年前意外去世的、曾与周叙白名字紧密相连的一位天才女投资人，林薇。
邮件标题只有四个字：
【认清自己。】
虞归晚看着照片上周叙白罕见的、带着温度的笑容，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苏晚晴的警告言犹在耳，而这封邮件，像是一把更锋利的刀，指向了一段她从未知晓的、属于周叙白的过去。
她突然意识到，围绕在这个男人身边的，不仅仅是商场的明枪暗箭，还有更深、更复杂的情感纠葛。而她，似乎正被一步步卷入漩涡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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