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深色地毯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带,尘埃在光柱中无声飞舞。虞归晚指尖捏着那张边缘微微卷曲、泛着陈年旧纸特有淡黄色的"芯光未来"计划书封皮,纸张脆弱的触感却重若千钧,几乎要烫伤她的皮肤。周叙白刚刚结束一个冗长的跨国视频会议,正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修长的手指按压着鼻梁,眉宇间带着一丝被精心掩饰却仍泄露出来的疲惫。
虞归晚的心脏在胸腔里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像一只被困住的小鸟。她知道,这个问题一旦问出口,就可能打破目前这来之不易、看似渐入佳境的平静局面。但"芯光未来"与星耀科技的诡异关联,以及与周叙白、林薇之间那层神秘而危险的联系,像一只无形的手攫住了她的好奇心,强烈的不安和那股想要看清迷雾背后真相的冲动,最终压倒了理智的警告。她深吸一口气,将翻涌的情绪强行压下,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自然,像是不经意间想起一个无关紧要的细节:
"周先生,我昨天按陈助理要求整理旧档案时,无意中看到一份叫'芯光未来'的早期项目计划书,好像也是专注于AI视觉芯片方向的?感觉和我们现在尽调的星耀科技,在技术路线上有某种微妙的相似之处。"
话音落下的瞬间,周叙白倏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平日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此刻里面的疲惫和松懈瞬间被蒸发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虞归晚从未见过的、极其锐利冰冷的寒光,像是沉睡的猛兽被骤然惊醒,瞳孔收缩,带着毫不掩饰的警惕和凛冽的怒意,直直地刺向她。书房里的温度仿佛骤然下降了好几度,无形的低气压笼罩下来,压迫得虞归晚的呼吸都为之一滞。
"谁允许你动那个标着'已归档'的箱子?"他的声音不高,甚至比平时更低沉几分,却每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钢针,带着尖锐的质感和毫不留情的诘问,狠狠砸向虞归晚,"我记得我明确说过,归档文件,非经允许,不得翻阅。"
虞归晚被他骤然爆发的、几乎实质化的冷厉气场完全慑住,心脏猛地一缩,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捏着纸张的手指因用力而收紧,指节根根泛白。"我……我只是按照陈助理下达的整理要求,对过期文件进行分类和归档……"她试图解释,声音里却不可避免地带上了一丝被惊吓后的细微颤音,在这片死寂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我并没有刻意打探……"
"整理归档,指的是物理归类和数据录入,不包括随意翻阅、更不包括探究那些与你眼下工作毫无关系的陈年旧事!"周叙白猛地打断她,他"霍"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瞬间带来山峦般的压迫感,他一步步逼近,目光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死死锁住她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那眼神里充满了被冒犯的怒意和一种近乎本能的、领地遭受窥探后的极度不悦,"虞归晚,是不是这段时间我对你过于宽容,让你产生了一种可以逾越界限的错觉?让你忘了你站在这里的基础,是那份协议,以及你必须遵守的规矩?"
他的话语像浸了盐水的鞭子,抽打在她刚刚因为些许进步而建立起的微弱自信上,毫不留情。虞归晚的脸瞬间血色褪尽,变得苍白。她预想到他可能不愿多提,却万万没料到,"芯光未来" 这个名字,竟像是一个绝对禁忌的开关,瞬间引爆了他所有坚固的心理防线,展现出如此激烈而冰冷的反应。
"我只是……只是觉得时间点和技术领域都太过巧合,担心星耀的项目会不会……"她强忍着心头的慌乱和委屈,试图将话题引回公事层面,希望能缓解这令人窒息的气氛,证明自己并非纯粹出于无聊的好奇。
"够了!"周叙白厉声喝止,眼神冷得像是西伯利亚的冻土,没有任何融化的迹象,"星耀是现在的项目,需要你基于现有事实和逻辑去判断。而那些早已被封存的旧事,与你无关!做好我吩咐你做的每一件事,完成你分内的职责。不该你看的东西,不该你问的问题,收起你那些多余而无用的好奇心!否则,"他顿了顿,语气中的警告**而冰冷,带着终结性的意味,"我不介意立刻提前终止这份协议,让你回到你本该待的地方。"
提前终止协议。这六个字像一道惊雷,在虞归晚耳边炸响。这意味着她将失去眼前这唯一可能扭转命运的机会,重新跌回破产负债、被人追逼的绝望深渊。巨大的、对失去机会的恐惧,混合着被他如此毫不留情面地严厉斥责所带来的难堪与委屈,瞬间像潮水般淹没了她。她咬紧下唇,几乎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强忍着眼眶迅速积聚的酸涩热意,低下头,避开他那慑人的目光,将那张惹祸的薄薄封皮,像捧着烫手山芋般,轻轻放回旁边的档案箱顶上,声音低哑得几乎破碎:"……是,周先生。我明白了。是我不对,不会有下次了。"
她不再敢看他脸上是何表情,转身几乎是踉跄着快步冲出了书房,仿佛身后有恶鬼追赶。关上门,背靠着走廊冰凉刺骨的墙壁,她才允许自己张开嘴,急促地喘息着,眼泪在眼眶里疯狂打转,却被她用尽全身力气死死忍住,不肯让它们掉落下来。她从未感觉如此难堪、如此卑微、如此……受伤。他刚才那冰冷的、带着厌恶和警惕的眼神,仿佛她不是一个努力学习的合作者,而是一个窥探了他内心深处最隐秘、最不堪伤疤的卑劣入侵者。
而从那天起,周叙白对待她的态度,彻底恢复到了最初签约时的、甚至比那时更甚的公事公办的冷漠和疏离。布置工作任务时言简意赅,没有任何多余的废话或眼神交流。书房里那些因深夜悄然出现的牛奶、偶尔看似随意的点拨而产生的微弱暖意和默契,荡然无存,仿佛从未存在过。他们之间的关系,仿佛一夜之间被凛冬覆盖,退回了最初的冰点,甚至因为这次冲突,凝结得更加坚硬寒冷。
虞归晚变得更加沉默寡言,将所有的时间精力都疯狂地投入到星耀项目的后续分析和各种学习任务中,试图用高强度的忙碌来麻痹自己纷乱的情绪和那颗阵阵抽痛的心。但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横亘在两人之间的裂痕,深不见底,寒意刺骨。
几天后,就在虞归晚试图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工作时,她意外地接到了苏晚晴打来的电话。这一次,苏晚晴的语气不再像上次半岛酒店下午茶时那般带着试探性的亲切和委婉,而是有一种仿佛知晓内情的、了然的、甚至带着一丝居高临下怜悯的平静。
"虞小姐,听说你最近和叙白之间……发生了一些不太愉快的小摩擦?"苏晚晴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温和依旧,却像裹着天鹅绒的刀子,"我猜,是不是因为一些……不该被提起的、过去的人和事?"
虞归晚心中警铃大作,全身的肌肉都瞬间绷紧,她握紧了手机,指节泛白,选择保持沉默,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苏晚晴似乎也并不需要她的回答,自顾自地用一种过来人的、语重心长的口吻说下去,每个字都像是精心打磨过,直戳虞归晚的心窝:"叙白那个人啊,外表看起来冷硬得像块石头,好像无坚不摧,其实骨子里最是念旧,尤其是对林薇……那件事,是他心里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是他绝对不能触碰的逆鳞。谁碰,谁就得承受他的怒火。我认识他这么多年,陪伴他走过最低谷的时期,都从来不敢在他面前轻易提起林薇的名字。你呀,还是太年轻,阅历浅,有些界限和禁忌,不清楚轻重,容易踩过界。"
她的话,像一把精准无比、淬了毒药的匕首,狠狠地捅在了虞归晚最在意、也最新鲜淋漓的伤口上。原来,周叙白那样激烈到失态的反应,果然是因为林薇。而苏晚晴,对此竟如此一清二楚,甚至以一种仿佛拥有特权的、过来人的姿态,"善意"地提醒着她的越界和天真。
"谢谢苏小姐的'好意'提醒。"虞归晚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带任何波澜,尽管心脏正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我和周先生之间,从来都只是清晰的工作关系。他的私人往事和情感,我无权也无兴趣过问。"
"呵呵,你能立刻摆正自己的位置,这么想就最好了。"苏晚晴在电话那头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优越感和淡淡的嘲讽,"我只是不想看你重蹈覆辙,走那些不必要的弯路。毕竟,你要明白,无论外表有几分相似,或者一时得了些关注,替代品永远只能是替代品,永远无法和逝去的、活在记忆里被不断美化的白月光相提并论,不是吗?虞小姐,好自为之吧。"
电话被挂断,听筒里只剩下忙音。虞归晚却依旧保持着接电话的姿势,站在原地,仿佛被瞬间冻结,浑身血液都变得冰冷。苏晚晴的话,不仅残忍地坐实了周叙白对林薇那份特殊而深刻的感情,更恶毒地将她定位成一个可悲的、试图模仿原主的"替代品"。虽然她不断地在理智上告诫自己,不要被这种低级的离间计影响,不要落入苏晚晴的圈套,但"替代品"这三个字,连同周叙白那日冰冷刺骨的眼神和毫不留情的怒斥,像一根根带着倒钩的毒刺,深深地扎进了她的心里,并且随着每一次心跳,带来阵阵尖锐的疼痛。
裂痕,不仅在她和周叙白之间那道无形的墙壁上迅速扩大,也在她自己的心里,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滋生着怀疑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苦涩。她开始不由自主地怀疑,自己继续留在这里的意义,究竟是为了学习成长、积蓄力量夺回一切,还是真的在无意之中,扮演了一个她从未想过的、尴尬而可怜的、属于别人的影子角色?这种认知,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和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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