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招招看着陈元丰匆匆一行人快步离开,长长吁出一口气。
然后挡在她前面的大汉,费劲把后背扛的一摞子麻布往上抬了抬。
她很有眼力架,顺势搭了把手,从底下往上托,叫人家扛货的不至于觉得她鬼祟。
那大汉开始还不明白这小娘子因何走一步跟一步,从码头入口一直紧贴自己旁边,还以为瞧上他了,可他家中已有娘子。
谁知人家就是纯粹好心肠,怕自己扛的那摞子布掉下去,故而才帮忙。
娘子说的没错,世上还是好人多呐。
林招招依旧不敢松懈,继续装哑巴。 码头上人来人往,不幸中之大幸,下船的地方是人最多的时候。
好险,差点儿打了个照面。机智如她,之所以走出去又掉头回来,只是出于本能,掰掰脚趾头也能想到,在人家地盘想逃跑怕不是活腻了。
虽只相处几日时间,那人可以说沾上毛就是猴,她几次能骗过去,无非就是打了个措手不及。
就像她在平康里红灯区打抱不平一样,若真枪真刀的来,她个瘦猴身材怎么可能打的过七尺的汉子?
虽不知陈元丰要王婆子什么秘密,并且有意无意耐着性子切入这个话题,可她真的嘛也不知道。
几次对她好性,都是关于那个劳什子秘密。
尤其快停靠码头那刻,他那股胜券在握的样子都藏不住。
这说明什么?说明他很自负,并且深以为自己逃不出他手掌心。
那姐姐就给你表演一个金蝉脱壳。
如今已然摆了他一道,这辈子怕是不能再相遇,若是还能见面,可以肯定,她将是万劫不复的境地。
既然措手不及,干脆不及到底,谁能想到她林招招属胡汉三的,兜兜转转又返回来。
还真让林招招猜中了,陈元丰安排下去一切,愣是没找着人。
薛行风带着两个小厮,与城门吏各处安排寻人,就连街边乞子都问了一遍,就是没瞧见这么一号人。
陈元丰又累又困,洗了个澡,却也没歇息。
薛行风将一干寻人的城门吏安排完吃喝,匆匆赶回正院书房。进门的时候生怕带进夜里凉气,将门关好后,才撩帘进入书房。
“爷,没有找到,原地消失一般……”
陈元丰坐在圈椅扶额沉思,“青岑还有什么消息传来?”
“王善宝确定王婆子曾将矿苗图画成秀样儿,给绣娘绣成被面,可具体是交给谁绣的,王善宝也不知道。”
“嗬,好好好,我当真小看了她林妙君。”
薛行风心里打突,这能不知道吗?谁不都是小看了这人,虽说自己个儿没见着这绣娘,可能在自家爷眼皮子底下溜走的,也是个能人。
按理说青岑一根筋,被蛊惑了可以理解,可自家主子居然也被耍的团团转,并且二人船上相处几日,便把自家爷弄成这幅模样……想来是个狡猾美人儿无疑。
烛光明灭,薛行风也不敢接话,任由主子坐着不知在想什么。
“爷,先歇了吧。”
陈元丰未语,倒是从椅子上站起来,往内室走去。薛行风跟在后面,伺候宽衣服侍完毕,人便退了下去。
躺在床上的陈元丰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披着衣裳坐起来,脑子里不停的转悠:船上三日,那林妙君脸皮厚鬼心思多,却未曾有过什么藏物事举动,两个包袱也大咧咧拆开,所有物事一目了然,他也看过,哪里有绣成被面的东西?
刚想再次躺下的陈元丰被薛行风禀报有人要见他,“都这个时候了?”他一边问说,“谁?”
“那人称是宋首辅的幕僚。”
“幕僚?”便是恩师,也没有与他摆过身份,且这位幕僚不在京畿,来金陵做什么?恩师的幕僚大部分薛行风都认识,想来这位是个生面孔。“你先去招待着,我换了衣服就来。”
薛行风应了声,是!人便退出去。
陈元丰穿好衣服,进了书房,只看到一个普普通通,放在人堆里注意不到的脸。他依旧在脑中过筛,也未曾分辨出来人。
那人任由他打量,丝毫不见慌张。
之后便见礼,“实在冒昧,在下张阶。只是首辅大人安排我这趟差事,不好写在纸上。故而半夜三更的上门,望陈郎中见谅。”他说完,便作揖赔罪。
陈元丰此时许是刚从床上起来,整个人没有了以往冷肃,瞧着慵懒里带着几分随意劲儿。他绕到桌后圈椅坐下,看着站在对面的来人,“快请坐。”
那人顺势坐在对面,二人静静看着对方。
“恩师有什么话?你说吧。”陈元丰先开口,许是还有些忌惮和怀疑,并没有很客气。
那人笑了一下,“青州银矿之事,涉及颇广。上一任纪郎中未必没有看清个中利弊,只是人在局中,不得不站队。皇上热衷修道,登基以来对朝政越发不上心。阉宦又进谗言,皇上却将奶弟陆昭擢升北镇抚司指挥使,可两方却是面和心不和。若是此去青州,望陈郎中能与陆昭走的亲近些,关键时刻可保命。”
陈元丰明白这几句话的意思,恩师一派与阉宦势不两立,奈何皇上只对宦官之首冯安听之任之。如今青州被冯安一把占牢,恩师通过他交好陆昭打击冯安。
可恩师有没有想过,青州世家掌握大部分私有银矿。冯安之所以在青州独揽大权,那帮世家多是拥趸者,给了冯安好处,他们世家还能吃大头。
只是苦了百姓,亏了国库。
他还没上任,已经确定李家朝他下了绊子。若不是早早察觉,出手将产业绣坊管事报官,侥幸未曾卷入其中。
皇上看似一心想修道长生,国家大事都交由内阁。实则却又不安心,怕被夺了权,便任由冯安做大,两方互为辖制,哪里顾得了百姓死活?
那人见他闭口不言,最后说出宋首辅临行前的交代:“当初为他取字元丰,取自万物伊始繁荣昌盛之意,希望他能理解为师的苦心。”
张阶将此话转述一遍,遂起身告退。
因半夜上门,滞留此刻,便让薛行风带着入住客房留宿。
折了一个纪郎中,如今要轮到他了。
恩师想救黎民与水火,青州百姓不被强做徭役,可也要看皇上的私库充不充盈,还有各个世家的利益。
此刻再无睡意,又想到白天薛行风说的高丘阔如今也来了金陵,那个狗怂无利不起早,莫不是也要掺合一脚?
此时又想到林妙君,她口口声声冤枉,可每件事里又都有她影子,先是王婆子、又是纪郎中那没入教坊司的女儿、还有个她打了李栋衍……
如今确定她手里真有矿苗图,并且人跑了。接下来这便不是秘密,会有大把人抓她。
倘若比别人先一步捉到她,局面一下就解开。确定好银矿位置,就是明明白白官矿,由着几方监督,看看谁还敢中饱私囊?
可那狡猾的女人,不知道窝在哪里。
如何不叫他恼恨,明明胜券在握,却被她给摆了一道。
又不得不吃了这个闷亏,简直想剐了她的心都有。
白天林招招与一妇人又换了装束,在这家戏班子打杂混上了船,都晚上了,她才找到吃饱喝足的进宝。随便在一堆鼓锤铜锣旁扒拉个空,抱着进宝歇歇。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同样是坐船,与陈元丰一起她除了提心吊胆,吃喝睡不愁。可如今在这阴暗潮湿,浊气乱窜的船舱底部,着实难熬。
有什么办法呢?谁叫最快开船的是这艘去青州的民船,就这还是她掏了一两银子,蹭上小管事混上来的。
本以为上船交了银子能有个歇息的地儿,她也不能挑剔。结果那小管事,一顿吆喝耍横。
“你跟着也不是不行,可我这没法与班主交代,不如这样,再交一两银子。”那小管事手里掂了掂她刚交完的一两银子,居然趁火打劫。
林招招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您开开恩吧,我这是去找我男人,寻到他了便把银子补齐全。家中钱财都在他身上,如今我全部家当都给了你。放心,到了那头他来接我,一准现场掏钱。”
做了几日人妻,人设张口就来。
那小管事人老成精,却也没法把她撵下船去,直接让她睡在行李仓。
这位娘子说她相公在青州开店做生意,因缺人手没法接她,只能由她自己独自出行。只是马上上船了,才发觉路引与银钱都被偷了。
她说的真情意切,穿着打扮也不像穷苦人家,正好自家班主包了这艘民船,去青州给李家老夫人唱戏做寿。要不是赶着过寿的日子,还真不能钻这空子。
“你就在这处别乱蹿,不日就到青州。”正安排呢,舱外一阵寻人音传来,想是找他的。
管事匆忙朝着梯子往上爬,林招招抱了进宝,又往那大鼓后头钻了钻,藏好不能被发现。
也不知道青州在哪,她也没得选,到了那地儿再说吧,逃离了虎口已经算是万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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