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曜王朝的惊蛰,裹着一股湿冷的潮气。汴梁城朱雀街上,早有来踏青的游人,而城东的兵部尚书府里,演武场的青石地上,却唯有一道玄色劲装的身影在晨雾中翻飞。
沈清璇的枪尖划破薄雾,带起的风卷着地上的尘土,在青石间扫出半尺宽的痕迹。收势时,枪杆稳稳拄地,额角刚沁出的汗珠便被风卷走——这是沈家祖传的"破风枪",到她手里,竟比父亲沈毅当年更添了三分凌厉。
"小姐这枪法,怕是要盖过当年的老将军了!"仆妇张妈端着早膳立在门边,望着场中少女舞枪的飒爽身姿,忍不住跟身后的丫鬟絮叨,"以后也不知哪家的公子有福气,能配得上咱们小姐。"
沈清璇闻言,持枪的手微微一顿。她想起去年上元节,随父亲在御街护驾时,远远望见的昭华公主。一身杏色宫装,提着盏兔子灯,侧脸被灯火映得柔和,美得让人心头轻轻一颤。那是她头一回体会到心动的滋味,没曾想今日想起,心跳竟比练枪时还快了半拍。
乾清宫内,景和帝刚敲定"女子可参加科考、武举"的旨意,指尖在案上轻轻敲击。大曜素来倡导"婚姻自由",男女婚嫁可自择,不必全凭父母之命,这本是美事,却没料到近年世家子弟借婚姻相互勾结,竟把主意打到了皇家头上。近日来频频上奏,劝他趁早为昭华公主择婿,引荐的尽是自家子弟。他何尝不懂这些人的心思?目光扫过一旁研墨的女儿,不禁为她的婚事添了几分忧心。
"父皇,"太子轻步走进来,先给皇上行了礼,见温知夏也在,便递过一杯热茶。目光掠过她略显疲惫的脸,语气沉了几分:"儿臣近日听闻,不少人借着探望知夏之名,频繁出入昭华殿,甚至有人暗中勾结外戚,想借联姻攀附皇家,插手朝政。"
他看向温知夏,眼里满是担忧:"妹妹身子弱,性子纯良,又不爱交际,怕是分不清谁是真心、谁是算计。如今父皇开了女子武举,儿臣倒有个主意——不如加一条'榜下捉婿',为知夏选一位女子驸马。"
太子顿了顿,补充道:"我大曜虽倡婚姻自由,可这些世家借婚姻勾结算计,早已背离'自由'本意。能在武举中夺魁者,必是凭真本事立足,且女子多半与世家牵连不多,少了弯弯绕绕。习武之人性情磊落,定会真心待知夏。如此一来,既能让妹妹远离算计,避开别有用心之人,又能让武举状元感念皇恩,为朝廷效力,岂不两全?"
温知夏捏着茶杯,静静听着。
她穿越到这世界才半月。前世是北京大学历史系研究生,在书架取书时被掉落的古籍砸中,再睁眼便成了大曜王朝的昭华公主,那个史书中只留"早逝"二字的透明人。原主体弱怯懦,没少被宫人和世家子弟轻视。这半月来,她靠着专业知识勉强应付宫廷礼仪,也看清了朝堂暗涌:世家与外戚勾结,文官与武将相轻,皇帝看似集权,实则处处受制。
尤其是近几日,昭华殿的门槛快被踏破了。来的多是面生的世家子弟,言语总绕着"婚嫁""前程",眼里的算计藏都藏不住。温知夏隐约猜到,这怕是皇后一党的手笔,想借联姻安插眼线。
太子的担忧,她懂。那些示好的世家子弟,看中的从不是她这个人,而是"公主"的身份。
"女儿觉得兄长说得是。"她抬起头,"凭本事赢来的缘分,总比算计来的可靠。若能求一真心之人,女儿不顾忌性别。"
皇帝看着一双儿女,太子这"榜下捉婿"的主意,既能护住温知夏,又能借武举状元制衡后党,倒是妙棋。"准了。"他朗声道,"就依太子所奏,武举状元若品行端正,便尚昭华公主。"
午时三刻,乾清宫的圣旨传出,快马奔过朱雀大街,将消息送进京城每一户有适龄女子的人家: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国之兴衰,系于贤才,自古贤才,不分男女。今特开女子科考、武举,凡身家清白、年十六至二十五者,皆可报名。武举取状元一名,赏黄金百两。另,知夏公主年已十七,待字闺中,太子奏请'榜下捉婿',恐有奸佞之徒觊觎公主,故以武举状元为择婿之选,若其愿,朕当亲为指婚,永结秦晋之好。钦此——"
宣旨太监的声音在兵部尚书府正厅回荡,沈毅接旨时,忍不住瞥了眼身后的女儿。沈清璇一身玄衣,墨发束得利落,脸上没什么表情,唯有握拳的指节泛了白,那不是紧张,是抑制不住的心跳。
"爹。"太监走后,沈清璇才开口,声音比平时沉了几分,却藏着不易察觉的雀跃,"女儿要去考武举。"
沈毅早猜到她会应。沈家三代武将,她自小就不是安于闺阁的性子。只是……"你可知,这'榜下捉婿'意味着什么?"他把圣旨往案上一放,端起茶盏慢悠悠抿了口,忽然道:"去年上元节,你在御街护驾,盯着公主的兔子灯看了半柱香;前几日宫宴,别人都在应酬,就你盯着公主的席位出神。如今说要考武举,是为了沈家,还是为了能离那位公主近些?"
沈清璇的脸"腾"地红透了,"爹……我……"
"行了,不必遮掩。"沈毅摆了摆手,眼里带着几分了然的笑意,"你那点心思,在为父面前还藏得住?"他放下茶盏,语气沉了沉,"只是你要想清楚,公主身份尊贵,皇家规矩繁多。且不说后党虎视眈眈,单是这'尚公主'三个字,就意味着你往后再不能像现在这般自在。"
沈清璇深吸一口气,脸上的羞涩褪去。走到窗边,望着宫城的方向,那里住着曾让她心动的公主。"女儿知道。"她转过身,眼里的光比枪尖还亮,"若能中状元,既能为沈家争口气,又能……离她近些,护她周全。"
最后几个字说得轻,却清晰落进沈毅耳中。他愣了愣,随即失笑:"既如此,那你便去闯闯吧。记住,皇家不比家里,凡事多留个心眼。"
"女儿知道了。"沈清璇屈膝行礼,转身往外走时,脚步都轻快了几分。她要去校场练枪,把所有力气,都变成奔向她的底气。
昭华殿内,温知夏正翻看着新送来的武举报名表。
青禾在旁嘀咕:"公主,这几日来的世家子弟,看着就不顺眼,说话绕来绕去,怕是没安好心。方才皇后宫里的人还来打听,问您对哪家公子有意呢。"
温知夏指尖划过一张报名表,停在"沈清璇"三个字上——兵部尚书沈毅之女,年十九,擅长枪术。她想起之前翻到的沈家史料:沈家世代忠良,自开国起便镇守北境,是大曜的"铁壁"。
"皇后那边的人,不必理会。"温知夏淡淡道,"兄长的主意很好,至少能清静些。"
她拿起笔,在沈清璇的名字旁画了个小记号。青禾凑过来,好奇道:"公主,您知道这位沈姑娘吗?京城里关于她的传闻可多了,十岁能拉开三石强弓,十五岁便随父出征北漠,连禁军教头都夸她枪法厉害。"
温知夏笔尖一顿,抬眼看向青禾,眼里带着几分讶异:"她真的这么厉害?"
青禾用力点头:"可不是嘛!前几日有个世家子弟不服气,非要跟她比箭。结果五十步外的靶心,人家沈姑娘一箭就中了红心,那子弟连靶边都没沾着,灰溜溜地走了。而且整个汴梁城的年轻一辈里,还没谁能接得住她的'破风枪'三招。"
温知夏放下笔。她想起史料里的"沈家忠良",又听着青禾说的传闻,忽然很想亲眼见见,这位让京城议论纷纷的沈姑娘,究竟是不是真如传言中那般厉害。
暮色渐浓时,沈清璇在演武场练完最后一遍枪。
望着天边的晚霞,她想起今日圣旨里的"榜下捉婿"。原来缘分这东西,真的会绕着弯子,把机会送到眼前。
收起枪转身往府里走,路过花园时,看见那株桃树抽出了新芽,嫩得像能掐出水来。她望着那抹新绿出了神,去年上元节,公主手里的兔子灯,灯罩上绣的桃花,也似这般鲜嫩的颜色。心口忽然被什么轻轻撞了下,漾开一阵熟悉的悸动。抬手碰了碰发烫的耳尖,唇角不受控制地扬起,连练枪后的疲惫都散了大半。
惊蛰的风穿过汴梁城,带着枪尖的锐气,也带着少女的心事,悄悄吹向宫墙深处。那抹新抽的桃芽,像极了此刻悄然萌发的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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