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煦看着他那副不屑一顾又带着点“不过如此”的得意神情,无奈地揉了揉眉心:“裴大侠,既然你觉得如此粗陋不堪,又何必把它带回来?徒增风险。你怎知这面具上没有追踪印记?”
“风险?”裴涯咧嘴一笑,眼中闪烁着猎人般的狡黠光芒,“这可不是风险,这是饵!钓大鱼的饵!我倒要看看,丢了这吃饭的家伙,背后装神弄鬼的王八蛋还能不能坐得住!”
话音未落——
“雀娘娘……穿白衣……偷面具……要剥皮……”
一阵空灵飘忽、音调诡异的童谣声,毫无征兆地从马车四周漆黑的树林深处飘了过来!那声音非童非女,带着一种纸片摩擦般的沙沙质感,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瘆人。
裴涯眼中精光爆射,反应快如闪电!他一把抄起刀,身影如鬼魅般“唰”地掠出车外,刀锋在月光下划出一道森冷的弧线,横亘身前,厉声喝道:“谁?!”
只见马车周围,不知何时竟无声无息地出现了六个小童!正是白日里那些的童子装束,此刻,他们身上罩着一层薄薄的白麻布,如同简陋的丧服。月光惨白,映照着他们惨白如纸、毫无生气的脸庞,眼珠是用墨点上去的,黑洞洞一片。他们动作僵硬,关节仿佛只能生硬地反折,齐齐向着马车伸出惨白的手掌,指尖直指裴涯,口中反复念着那诡异的童谣:
“面具还来……面具还来……”
纸人索命!这景象足以让寻常人肝胆俱裂。
裴涯却是瞳孔微缩,随即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呵!我道是什么玩意儿,原来是傀儡!雕虫小技!”他心中疑窦顿解,难怪童子身量一致,动作呆板!他横刀当胸,声如寒铁,“背后缩头藏尾的东西!再不现身,老子就把你这堆破烂劈了当柴烧!”
那些纸傀儡似乎被“破烂”二字激怒,空洞的眼窝仿佛死死“盯”住了裴涯。童谣声戛然而止!下一瞬,六个纸人如同被无形的线猛地扯动,身形化作六道惨白的影子,带着破风声,以完全不符合关节常理的诡异角度和速度,从不同方向狠厉无比地扑向马车!目标明确——车厢!它们竟似要不顾一切,哪怕拆了马车也要夺回面具!
“找死!”裴涯怒喝一声,不退反进!手中长刀化作一片狂暴的雪亮光幕!没有花哨的招式,只有最直接、最蛮横的劈、扫、斩!刀风呼啸,卷起地上枯叶尘土。大开大合,势大力沉!
“嗤啦!咔嚓!”
锋利的刀刃轻易撕裂薄脆的麻布和支撑的竹骨!一个纸人被拦腰斩断,露出里面空荡荡的腹腔和简陋的竹架。另一个被刀背狠狠拍中头颅,整个脑袋都瘪了下去,墨点的眼珠歪斜。第三个伸出的手臂被刀锋绞得粉碎!
这些傀儡攻击虽诡异狠辣,但在裴涯这等顶尖刀客狂暴的刀势面前,脆弱得如同真正的纸片!仅仅几个呼吸间,六个小童已残肢断臂散落一地,还在兀自抽搐扭动,如同被斩断的蚯蚓。
残余的纸片在夜风中簌簌抖动,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再无力攻击。裴涯收刀而立,气息平稳,冷眼看着满地狼藉。他并未追击那些还在挣扎的残骸,目光如电,扫视着幽深的树林深处。然而,除了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再无其他动静。自始至终,那操控傀儡之人,都未露半分踪迹,也未发一言。
裴涯冷哼一声,弯腰从一具相对完整的傀儡残躯旁,捡起一截被斩断的、包裹着白麻布的手臂残肢。他扯开麻布和里面填充的稻草,露出支撑手臂的竹骨关节。在竹骨连接处的心口位置,赫然烙印着一个清晰的印记——那是一朵线条简洁却透着神秘感的九瓣莲花!
“九瓣莲……司天监!”裴涯的眼神瞬间冷冽如冰,齿缝间挤出三个字,带着彻骨的寒意和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怒。
听到“司天监”三字,一直端坐车内、透过车帘缝隙冷静观察的姜煦,也走了出来。他目光落在裴涯手中那截残肢的印记上,素来温润含笑的脸上,此刻也覆上了一层冰冷的寒霜。他缓步上前,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那冰冷的九瓣莲烙印。
“呵……”姜煦发出一声极轻的冷笑,声音不大,却似冰针,刺破夜的寂静,“手,都探到我的地盘上来了。司天监……真是,不知死活。”
月光惨白,映照着满地破碎的纸人残骸,那朵烙印在竹骨上的九瓣莲,如同一个无声的嘲讽,也像一道狰狞的伤疤,昭示着这场看似荒诞的“雀神”骗局背后,所牵扯的深不可测的暗流与杀机。
一盏幽暗的油灯勉强照亮石室一角,却将大部分空间更深地推入阴影。
一个身材短小、形如孩童的男子五体投地地伏在冰冷的地面上,身体筛糠般抖动着,额头死死抵着石板,连呼吸都带着恐惧的颤音。
“玄炳大……大人,属、属下无能!”他声音破碎,带着哭腔,“那、那精绝傀儡……被那人……几刀!就几刀!劈成了废柴!面具……面具属下实在……实在拿不回来啊!”
阴影深处,一片死寂。但这寂静比任何咆哮都更令人窒息。
“废物!”一个低沉的声音骤然炸响,如同闷雷滚过石室,震得伏地男子肝胆俱裂。“那傀儡呢?!被砍废了的傀儡残骸呢?!”声音的主人显然更关心失去的“财产”。
地上的男人抖得更厉害了,恨不能把自己埋进地里。“那、那人刀风霍霍,煞气冲天!小人……小人实在没有一战之力,不敢……不敢上前回收啊……”他几乎是哀嚎着辩解。
“傀儡都没回收?!!”阴影中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暴怒,“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留着你这废物还有何用?!说!那人现在何处?!”杀意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向地上的身影。
“踪、追踪信标!小人留了信标在他附近!”男子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急声喊道。他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求生的希冀。
然而,这希冀只存在了一刹那。
“咔擦!”
一声清脆得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在寂静的石室里格外刺耳。男子的头颅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歪向一边,眼中的光芒瞬间熄灭,身体软软地瘫倒在地,再无声息。
阴影中,一个高大的身影缓缓踱出,正是玄炳。油灯昏黄的光线勾勒出他冷硬的轮廓。他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劲装,面容隐在帽兜的阴影下看不真切,唯有一只骨节分明、异常有力的手暴露在外。那只手正握着一个造型古朴、刻满玄妙阵法的巨大黄铜铃铛。
玄炳嫌恶地甩了甩手,仿佛刚才触碰了什么极其肮脏的东西。随着他甩手的动作,宽大的袖口微微翻起,露出内里用金线精心绣制的一朵栩栩如生的九瓣莲花标记,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森冷的光泽。
“哼。”他鼻腔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看都没看地上的尸体一眼,“师父刚训诫完要‘低调行事’,这边就捅出这么大的篓子,临了还得我亲自去收拾这烂摊子。”他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低沉,却更添几分阴鸷,“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敢挡我的财路!”
他抬步欲走,脚步却又微微一顿,视线似乎扫了一眼自己的衣袖。一个念头闪过:“要不……换身行头?”但紧接着,这念头就被更深的冷酷取代:“罢了,反正他马上就是个死人了。看见了……也无妨。”最后几个字带着一丝残忍的戏谑。他不再停留,身影如同融入黑暗的鬼魅,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石室,只留下地上那具迅速冰冷的尸体。
与此同时,村外密林中。
“果然是司天监……”姜煦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冰冷的寒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他略一思索,召来玄鸟送出书信。做完这一切,才抬眼看向不远处。裴涯正拎着他那把寒气森然的佩刀在刚才激斗的现场周围仔细探查。他的眼神锐利,不放过任何一处细节。泥土的翻动、草叶的倒伏、甚至空气中残留的微弱气息,都在他的感知范围内。
忽然,他在不远处一棵老槐树下停住了脚步。月光透过稀疏的枝叶洒下,照亮了树根旁一片明显比周围更显凌乱的泥土和脚印。脚印很新,也很仓促,显示出有人曾在此短暂停留窥视。
裴涯蹲下身,手指捻起一点沾着脚印边缘的泥土,凑到鼻尖嗅了嗅。随即,他的目光如电般扫向脚印旁一丛不起眼的矮草。他伸出刀尖,小心翼翼地拨开草丛。
几撮灰白色的粉末散落在草叶间,在月光下泛着微弱的荧光,散发着一股极其淡雅、却与周围草木气息格格不入的异香。
裴涯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眼神中闪过一丝了然和嘲讽。他用刀尖挑起一点粉末,对着走过来的姜煦晃了晃:
“呦,韩商,看来咱们刚才的‘客人’很懂礼貌嘛。打不过,还知道留个‘小尾巴’当伴手礼。”他的语气轻松,还带着锁定猎物踪迹时的笃定和兴奋。这香灰似的追踪信标,暴露了对方仓惶逃窜时留下的破绽,也意味着……真正的黄雀,或者更凶猛的猎食者,很可能已经循着这“尾巴”追来了。
姜煦看着地下慌乱的脚印,冷笑一声,道“呵,不入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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