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未说完,裴涯的刀柄已重重砸在他腹部。玄炳痛得蜷成虾米,却听裴涯冷笑:“废话连篇。”转头又冲姜煦道,“他方才是不是撒谎了?”
姜煦:“……”
他揉了揉眉心,上前两步,指尖在裴涯眼前飞快地划了几道。裴涯眯眼辨认,勉强猜出意思:“哦……他说‘雀神’时眼神飘了?”
姜煦点头。
玄炳见状,简直要哭出来——这哑巴竟能读他心思?!他慌忙改口:“啊啊!招,我都招,是我安排的雀神敛财!我招……”
裴涯听不见,见玄炳嘴皮子动得飞快,以为他又在耍花样,抬手又要揍。姜煦一把扣住他手腕,另一手比了个“停”的手势,又指指玄炳的嘴,再指自己耳朵。
“他说完了?”裴涯狐疑地收手,见姜煦点头,这才悻悻道,“早这么痛快多好。”
至此,情况以大致明了。村中以法师为首的团伙组建了名为“雀神”的组织,通过发展村民成为信众来扩大影响力。该教团每半月举行一次“雀神游祭”仪式,借此对村民和信众进行精神控制。他们以收集信众的朱砂符灵力为名,实则贩卖法师自制的所谓“神药”,以此获取村民的尊崇并形成自发宣传的效应。教团的敛财手段颇具迷惑性,他们将募捐所得的部分资金以“神恩”形式返还给信众,也就是裴涯看见小童子放在庙前那部分银子,用少量金钱换取最大的忠诚度。通过这种方式,他们不断强化信众的信仰,并向外宣扬雀神的灵验,吸引更多外来者前来“表诚心”。
调查中还发现,小童子在整个仪式中扮演着关键角色。这些童子均由玄炳这边提供,而玄炳正是借此渠道大肆敛财。值得注意的是,玄炳本人显然并不精通傀儡术,但当问及这些童子的来源时,他却始终不说。最终无法,只能先让姜煦的影卫带走玄炳,继续审问。待影卫将玄炳拖走,荒野重归寂静。
事件处理称得上是顺利,姜煦放下心来。裴涯甩了甩手腕上的血渍,忽然“嘶”了一声——方才打斗时耳朵被震了一下,此刻才觉出刺痛。他下意识掏掏耳朵,嘟囔道:“怎么还是嗡嗡响……”
姜煦瞥见他动作,眸光一闪,转身钻进马车翻找。片刻后,他捏着个白瓷小瓶跳下车,径直抛给裴涯。
裴涯接住,拔开塞子嗅了嗅:“治耳朵的?”见姜煦颔首,他二话不说仰头就往嘴里灌——
“啪!”姜煦闪电般夺回药瓶,额角青筋直跳。他咬牙切齿地比划:“外敷!”
“啊?”裴涯讪讪抹了把嘴角,“你不早说……”
姜煦懒得理他,拧开瓶塞蘸了药液,示意裴涯侧头。冰凉药汁滴入耳道的瞬间,裴涯猛地一哆嗦:“这什么玩意儿?!像虫子往里钻!”
他龇牙咧嘴地想躲,却被姜煦揪住耳廓牢牢按住。借着月光,姜煦看见裴涯耳后三个鲜红的小痣,“还挺会长的。”姜煦心想,但手指依旧抵着裴涯的鬓角,药液缓缓流淌,奇痒混着清凉直窜天灵盖。裴涯忍得眼眶发红,从牙缝里挤出话:“嘶,韩商……你故意的吧?”
姜煦垂眸,长睫掩住眼底得逞的笑意——自然是故意的。此药口服外用效果一致,但谁让裴涯之前让他抓那活鱼?念及至此,他手下力道又重三分,满意地看着裴涯倒抽冷气。但药确实是好药,不消几刻,裴涯听力就恢复如初。
晨光微熹,林间雾气未散,如同凝结的薄纱缠绕周身。影卫如磐石般守了一夜,终于换得这片刻相对安全的喘息之机。
狭窄的车厢内,空气还残留着草木与泥土的潮气。姜煦端坐其中,正用一块绢帕、慢条斯理地、一遍又一遍擦拭着那副碧眼红喙的面具。帕子拂过冰冷的木胎和诡异的彩绘,动作优雅得如同在擦拭一件稀世珍宝,然而那专注的侧影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冷。
裴涯靠着车壁,手中铃铛已经拆解成一堆碎片,构造就是铃铛的构造,法阵裴涯也看不懂,没得到铃铛如何摇出雷的答案,裴涯有些不爽。目光扫过姜煦手中的面具,之前那泥塑前诡异的小童、那虔诚跪拜的百姓、那吞噬血汗钱的“诚信箱”如同毒蛇般瞬间噬咬着他的神经。
“噌!”裴涯猛地直起身,巨大的动作引得车身都晃了一下。他脸色铁青,“你想知道的都知道了,我现在就回去!”他声音低沉,每一个字都淬着火星,“劈了那座装神弄鬼的邪庙!省得它再坑害旁人!”说罢,他看也不看姜煦,转身就要掀开车帘跃下。
“且慢。”姜煦的声音不疾不徐,却让裴涯的硬生生顿在前方。
“怎么?”裴涯猛地转身,“你还想留着那害人的玩意儿?”
姜煦不急不恼,说到:“我的人已在三十里外待命,其中有个懂些医术的,正好顶了这‘雀神'的缺。”
裴涯瞳孔骤缩:“韩商!”他喉结滚动,声音陡然拔高,“你也要学那些混账装神弄鬼?!”
晨雾中,几只早起的山雀被惊得扑棱棱飞起。
姜煦将面具轻轻放在膝上,迎上裴涯灼人的目光:“裴涯,你觉得百姓为何甘愿献上血汗钱,去求一包石灰粉?”
“因为蠢!”裴涯从牙缝里挤出字来。
“因为怕。”姜煦摇头,“怕灾荒,怕病痛,怕死后无人供奉……们需要一个寄托,哪怕明知是假的。”他指尖轻叩面具上狰狞的鸟喙,“现成的庙宇,现成的信众,与其毁掉,不如……换个靠谱的‘神'。”
裴涯一步跨到姜煦面前,居高临下地逼视着他:“你骗他们,和那些畜生有什么区别?!”
车帘被晨风吹起,漏进一缕天光,正好照在姜煦微微仰起的脸上。他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裴涯从未见过的疲惫与讥诮:“区别就是——”他缓缓站起,几乎与裴涯鼻尖相对,“我的人不会要他们的救命钱,给的药也不会是石灰粉。”
裴涯呼吸一滞。
“信仰是栓住蝼蚁的稻草,”姜煦的声音轻得像雾,“断了,他们会疯的。”伸手拂去裴涯肩头一片枯叶,“至少现在,他们能拿着真正的药,对着我安排的‘雀神’磕头两全其美,不是吗?"
林间一时寂静,只剩露水滴落的声响。
裴涯胸口剧烈起伏,忽然一拳砸在车辕上!木屑飞溅,他的指节渗出血丝,却浑不在意:“……荒谬!“
“是荒谬。”姜煦掏出一方素帕,轻轻抓过裴涯流血的手,“但能让一个寡妇相信亡夫在雀神座下享福,能让病童乖乖喝下苦药……这种荒谬,比你的刀更有用。”
裴涯猛地抽回手,白帕子飘落在地。他死死盯着姜煦,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你怎能……这么冷血?”
姜煦弯腰捡起帕子,左手在袖中捏紧了那枚铜钱,声音平静得可怕,“呵,仁义道德救不了人,裴涯。有时候……一个善意的谎言,比残酷的真相慈悲。”
一滴血从裴涯指尖坠落,在车板上溅开一朵暗红的花。裴涯一股郁气梗在胸口,他想辩驳,可那该死的道理偏偏就杵在眼前。
“……靠!”他狠狠抹了把脸,转身跳下马车,“随你便!”
姜煦望着他僵直的背影,轻轻将染血的帕子收回袖中:“三个时辰后启程。在此地已经耽搁太久了,之后的事情交给我的人来办就好了。”
裴涯没有回头,只是举起血淋淋的拳头摆了摆,算是应答。
晨雾渐散,林间传来布谷鸟的啼鸣。姜煦戴上了那副碧眼红喙的面具,诡异的是,这狰狞之物在他脸上竟显出几分悲悯的错觉。
远处村庄升起炊烟,新的一天开始了。
马车碾过崎岖的山路,车厢内弥漫着压抑的沉默。姜煦放飞传信的玄鸟,指尖轻叩案几,突然开口:“那人有消息了。”
裴涯撩开车帘的手一顿,转头看他。
“是一个叫玄炳的司天监外部弟子。”姜煦从袖中取出一封密信,“今晨被发现在牢中自尽,留书认罪。”
裴涯冷笑一声:"认什么罪?"
“说是偷用司天监的报信傀儡在外敛财。”姜煦将信纸递过去,“咬死了是个人所为,与司天监无关。”
裴涯接过信笺,目光如刀般刮过字里行间:“外部弟子?”他嗤笑出声,“那九瓣莲印是摆设?”
“确实蹊跷。”姜煦指尖轻点小几,“但人死了,线索也就断了。”
“断?”裴涯五指猛地收紧,信被揉捏成一团废屑,“我看是有人狗急跳墙,急着斩草除根!”
姜煦未置一词,目光投向车窗外急速倒退的、模糊成一片墨绿的山峦。片刻后,他才开口,声音听不出波澜:“信中还提了几起旧案。手法雷同,皆是先设局圈钱,再索命夺人。”他顿了顿,指尖在窗框上轻叩,“这村子……算走运,尚未填进人命。”他收回视线,落在裴涯紧绷的侧脸上:“眼下查证需费时日。不如,先南行。”
裴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便宜了那帮披着人皮的畜生!”
“不急。”姜煦的声音依旧轻缓,仿佛在谈论天气。他眼帘微抬,那眸底深处却似淬了冰的刀锋,寒光隐现。“手既然伸出来了……”他唇角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总要留下点东西。”
马车转过山坳,几只纸折的鸟儿从林间惊起,翅膀上隐约可见朱砂勾勒的莲纹。
裴涯:司天监的人,管他招不招,先打了再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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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鸠占“雀”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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