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煦沉思片刻,迅速做出下一步部署:
“监视司天监动向,列为最高优先级监控!玉虚子老贼绝不可能因玄刈之死而沉寂,其按兵不动,所图必大!我要知道他每一丝异动!”
“暗中分派得力人手,详查那处废弃矿场!务必谨慎行事,不得打草惊蛇,掘地三尺,也要查明其中究竟藏有何种秘密,竟值得司天监‘玄刈’亲临探查!所有痕迹、遗留物,哪怕一丝尘埃,皆不可放过!””
末了,他又补充道:“姜府及宫中……保持观察,切勿冒进。”
命令下达,他目光落在随信附上的那张“甲虫傀儡”图纸上。图纸线条精细,勾勒出那傀儡狰狞丑陋的形态,甲壳纹理、关节结构、疑似自毁装置的位置,皆标注清晰。
“司天监……造点傀儡都如此令人作呕。”姜煦眼中闪过一丝嫌恶,但随即,一个念头浮现“不过…这不正好有个行家?”
推开房门。裴涯半倚床头,虽然各处还缠着绷带,精神却好了许多,正对着一堆细小的齿轮簧片较劲。见姜煦进来,他眼睛一亮,嘴上却习惯性地抱怨:“寒商,你再不来,我都要被这清汤寡水腌入味了!”
姜煦没接他关于伙食的茬,径直走到床边,将那份“甲虫傀儡”图纸递了过去:“看看这个。司天监用来传密信的东西,开信即毁。仿造得了吗?”
裴涯的注意力瞬间被图纸吸引。他接过图纸,神情立刻变得专注。手指在图纸上那些精巧的结构和标注的自毁节点上缓缓划过,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
“啧,司天监的老东西,心思都花在这等阴损玩意儿上了。”裴涯嗤笑一声,眼中却燃起了棋逢对手般的兴奋光芒,“结构是刁钻,自毁机关也够狠绝…不过嘛,”他抬起头,看向姜煦,嘴角微挑,“给我点时间,弄点趁手的材料…未必不能给它撬开条缝,或者…造个假的唬唬人?你想让我试试?”
姜煦看着裴涯眼中那熟悉的、遇到难题时的灼热光芒,又瞥了一眼他依旧被厚厚绷带包裹的伤处。他微微颔首:“不急。养好你的伤再说。图纸留给你琢磨。”他顿了顿,补充道,“肉,晚点让人送来。”
裴涯闻言,眼睛瞬间亮得惊人,那点对机巧的专注立刻被“伙食升级”的喜悦冲淡,咧嘴笑道:“得令!保证把这破虫子琢磨透!”
姜煦不再多言,转身离开。门扉合上,隔绝了室内裴涯对着图纸和即将到来的肉食的雀跃。走廊阴影中,姜煦的身影停顿片刻。密报带来的沉重压力并未消失,司天监如同蛰伏的巨兽,姜府依旧疑云重重,前路杀机四伏。但此刻,他心底某个角落,因着房内那专注钻研的身影和直白的喜悦,似乎悄然注入了一丝微弱却真实的暖意与力量。
风暴在即,暗流汹涌。然握刀之手,已非独行。
指令已发,尚需时日。幸得医士妙手与众人悉心照料,裴涯的伤势恢复之速,远超预期。可他骨子里就不是个能安分躺住的主儿,仗着行动稍便,拖着那条还裹着厚厚纱布的伤腿,拄着拐杖,竟也把悲风楼里能走的地方上上下下摸了个遍。楼中守卫见他活动范围只在寻常区域,并不涉足机要,且这位如今在主上心中的分量……众人心照不宣,便也默许了他这“巡视领地”般的溜达,只当没看见。
就这么四处闲逛,裴涯摸到了姜煦的房门口。门虚掩着,他连门都懒得敲,直接推门而入。
屋内,晨光正好。姜煦背对着门,正褪下半边衣衫,露出精瘦的腰背和线条流畅的臂膀,专注地准备给自己肩臂上的伤口换药。冷白的皮肤在光线映衬下仿佛透着玉泽,腹肌轮廓分明,然而几道尚未完全愈合的狰狞伤口如同粗暴的刻痕,撕裂了这幅本该完美的画卷。
裴涯的目光在那伤处凝住,心疼与惋惜瞬间涌上心头,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啧,这身好皮肉……可惜了。”语气里的直白亲昵,像一片羽毛,轻轻拂过姜煦早已为他敞开的领地。
姜煦闻声动作一顿,他微微侧过脸,晨光勾勒出他沉静的轮廓,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有着温和的无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看到裴涯拄着拐杖、拖着伤腿,大大咧咧杵在门口,眼神还毫不避讳地黏在自己身上,姜煦几不可察地轻叹一声。这莽撞的家伙,伤没好透就四处乱晃的毛病,看来是改不了了。
“杵在那儿不累?……进来坐着。”语气虽是陈述,却如同牵引。姜煦话毕,利落地将衣衫穿好,动作间不见丝毫滞涩。他走到裴涯身边,手臂自然而然地穿过裴涯腋下,稳稳扶住他重心不稳的身体,动作熟稔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别逞强。”他低声道,语气平淡,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关切。
裴涯顺势将大半重量倚过去,咧嘴一笑,带着点小得意:“对了,你之前塞给我的那个丑虫子图纸,小爷我这两天可没闲着,琢磨得差不多了!”他眼中闪着亮光,像只急于邀功的大型犬,“虽不敢说分毫不差,但仿个**不离十绝对没问题!回头拿给你瞧瞧?”
姜煦闻言,侧过头看他。那张总是覆着寒霜、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唇角竟缓缓向上扬,眼底也漾开一丝暖意,如同初春破冰的湖面:“嗯,做得很好。”
裴涯只觉得心尖像是被这抹笑意轻轻烫了一下,整个人都酥了半边,一股热流直冲脑门。他暗骂自己:啧,看看这点出息!人家就笑这么一下,自己就高兴得找不着北了!
扶着裴涯在桌边坐稳,姜煦并未立刻松开手。他看着裴涯精神尚可的模样,沉吟片刻,觉得是时候了。他敛起笑意,恢复平日的沉静,但声音比往常更显温缓:“有几件事,该让你知晓了。”接着,他将吴益的真实身份——司天监埋下的“玄刈”,以及包围他们的幕后之人——政敌孙崇,连同司天监与孙崇勾结泄露他们行踪的关节,一一向裴涯道明。
末了,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裴涯腿上厚厚的纱布,一丝沉重的歉意浮上眼底:“……抱歉,最终还是将你卷入了这朝堂倾轧。”这歉意是真心实意的,尽管他深知裴涯早已身在其中。
裴涯一听这话,眉头立刻拧了起来,仿佛被踩了尾巴:“说什么混账话!”他语气又急又冲,带着不容反驳的力道,“哪有什么卷不卷的?我巴不得能跟你一起扛这些破事儿!”他直视着姜煦的眼睛,目光灼灼,坦荡又炽烈,“不然就你一个人,腹背受敌的,多难熬?我裴涯在这儿,就是来给你分担的!”
这几句话,字字句句砸在姜煦心坎上,带着滚烫的烙印。瞬间将他拽回那日——裴涯不顾撕裂伤口也要死死拉住他、将一切说明的场景。一股汹涌的热潮猛地冲上眼眶,酸涩弥漫开来。多年冰封的心防早已为眼前这人悄然洞开,那被压抑了太久、几乎陌生的情感洪流决堤而出,竟让他下意识地别过脸去,想要藏起那几近失控的湿意——仿佛这几日,要将过去十年积压的寒冰都融作滚烫的泪。
然而,裴涯的动作比他更快。那双带着粗粝感的手,此刻却无比轻柔地捧住了他的脸颊,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温柔,小心地将他欲转开的脸庞扳正。带着薄茧的指腹力道极尽珍重,轻轻拭去他眼角那一点倔强不肯落下的晶莹。
裴涯凝视着那双泛红的凤眸——平素深不见底,此刻却清晰地映着破碎的感动与久违的脆弱,心口也像被泡在温热的酸水里。他喉头滚动,低哑的嗓音带着抚慰:“别躲……在我这儿,用不着。”
话音未落,那只刚刚拭泪的手却悄然“叛变”。带着薄茧的指腹竟轻轻捏了捏姜煦手感颇好的脸颊,动作亲昵又带着点得逞的戏谑——大好机会摆在眼前,怎能不尝尝这“以下犯上”的滋味?
姜煦方才心头那份沉甸甸的感动,瞬间被这几下没轻没重的揉捏给捏得烟消云散。他眉心微蹙,抬手便是一记不轻不重的拍打,将裴涯作乱的手拍了下去,动作干脆利落。然而,那白皙的耳廓却不受控制地迅速漫上一层薄红,将他强装的镇定出卖得一干二净。
“放肆。”他低斥一声,试图端出他往日惯有的威严。可那语调,却因着耳根的热度和未能及时收回的情绪,莫名沾上了点娇嗔意味。
裴涯简直爱死了姜煦这副强撑冷脸、实则羞恼的模样,看得他心尖发痒,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声爽朗又带着点痞气:“呦!瞧瞧,我们威严的姜大人又回来坐镇了!”那调侃的语气,分明是乐在其中。
姜煦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那眼神与其说是恼怒,不如说是带着点无可奈何的纵容。他迅速收敛了那些异样情绪,恢复了平日的沉静,将话题拉回正事:“好了,莫要胡闹。”他顿了顿,语气转为严肃,“这段时日,得委屈你在这楼里静养。孙崇围剿未成,司天监那边绝不会善罢甘休,必有后手。伤好之前,”他目光落在裴涯的伤腿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哪都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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