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为虔诚无声的请神仪式结束,室寺处“您请,您请”的推让终于消停。
北苑,许武随至半道就被南伯侯府的小厮唤了去。也不知那小厮同她说了何事,风风火火便道了别。
沉昭方才落座,小田同她沏着茶。未抿上一口,院内便有婢女提篮接踵而至,此人正是昨日在北苑门处等待她的“水桶”姑娘。
谢之念的人,会是何事?
她跨入房门,提篮双手交至行礼道:“王妃多有叨扰,这是祈雨仪式前特有的点心,寺上的僧人方才送来,王爷那份曲安已取走,这份奴为你替你拿来了。”
小田搁下茶壶,上前接过。
沉昭:“多谢。”
她道:“苑上繁忙,在下先行告退。”
小田将篮子放置在面前桌案上,问道:“王妃,可要打开看看。”
沉昭:“嗯。”
随着篮盖而起,本以为会看见色泽艳丽、外表华贵、细小的宫廷糕点,谁知竟是一碟白糕。
小田瞧着这糕点,皱眉道:“摸样扁平宽大毫无美感便算了,怎的还有这么糙大的米粒。”
昨日在许武房中所食的便是摸样小巧,样式繁多的精致糕点,寺中何处缺这糕点师傅,那便是有意。
究竟是何意呢,沉昭骤然想到昨夜蒙面人左手手腕处的那道骇人伤口。那是父亲身边的一位得力干将,家道中落携妻儿子女另寻他乡时,遭遇胡骑侵城,妻儿子女全部被斩杀,他道自己捡回一条命,等来了镇北军的支援。为同妻儿子女报仇,他义无反顾地参了军。
“那这道伤口呢?”
军营中,沉昭无力瘫在武练台上,方握在手中的剑被击飞,插在武练台边缘。她侧头望着将士手腕那道长至胳膊处的剑伤问道:“那这道伤口呢?这道伤口是怎的来的,难道是为护妻儿子女所伤?”
台下两位兄长慌忙前来堵嘴,终究是晚了,只能在旁替妹行礼致歉。
自幼便跟在父亲身侧的兄长们,自是知道这位罗刹的厉害之处,幼时两人在他手底下操练时受尽苦楚。如今沉昭着男装在军营中行事,他自是不知其女儿身身份,下手便没个轻重。
想当初两人追问其伤疤时,被其加练,比旁人多出了几倍。
“不。”沧桑声想起,兄弟俩身形一颤,默默在旁听着,若是真加练便只能陪其妹一起受了。
伤口是利器所致,从手掌处直线划伤,胳膊上的痕迹要相对浅一些,如今结痂都这般骇人,可想而知,那时肉块翻飞时的场景。
他佩戴上护腕将其遮掩住,道出:“并不是功效的象征。”
“?”二哥沉秋云仰头盯着这位驰骋沙场多年的老将道:“传言有误?这难道不是您当年设诈胡骑骗其部队支援,截胡后,手刃当年那入城屠杀的将领,与之决对中所受得伤吗?”
死一般的静。
“难道不是吗?!”
“是吧,”他缓缓将自己剖开道:“只不过,这伤承载的不是我手刃杀害妻儿的喜悦与痛快,也不是我愿拿去申功的勋章,或许我如今站在这个位置,它起了些用,却是我终身之恨、一辈子的坎,便是下了地狱也要受其折磨。”
三小只愣愣的看着他,各自凭己认知接纳着:“……”
沉昭:“……”冒烟。
两位见其用脑过度,纷纷蹲在旁提其扇着风。
“额头怎的这般烫……”
“不妙,我去取蒲扇来……”
“你傻呀,叫医师呀,蒲扇它会看病吗……”
“哦哦哦……”
“哈哈哈。”沉昭躺在地上大笑。
“你看,这都烧傻了……”
……
在军营中逐渐长大,这个困惑她许久的事情便也迎刃而解。
当时的他护着妻儿藏身于竹节中,独自引开追兵,潜逃进酒坊后,所见让其产生恐惧,懦弱促使其逃避,未将呼救重视,致使妻儿子女惨死在刀下。
知晓时不曾吃惊,这般久的相处,在他从未流露过真情的脸上,沉昭猜出了大概。她独自居于府中多年,唯喜便这观察面相的。
镇北侯府西侧的房檐正巧能瞧见那条“热闹非凡”的长街,什么被妻子抓包的男人,胡诌哄骗,屡屡再犯的虚伪之人。什么赌坊欠下高债追击,立下用孩童抵债的无耻之言,其面相都因贪婪变了摸样。
桩桩件件为何都发生在此,正是人人皆知,镇北侯府静啊……
——
思绪被窗边沙沙作响声拉回,仅是一瞬的声响,可今日未见起风啊。
“小田。”
正欲将糕点取出的小田闻之一愣,道:“怎么了吗?王妃。”
沉昭不缓不慢道:“劳你去帮我打听一下,这糕点以前就是这般摸样吗?”
“……”小田呆滞了一瞬,自从她被提拔至沉昭身边,沉昭唯下的指示便是砌壶新茶、取些吃食这些小之又小的事情,只要稍些重要些沉昭都会自足,将她拒之千里之外。此番竟愿将此事交于她,她只觉鼻尖发酸。
沉昭茫然抬头看她。
小田止住伤感,撇撇嘴:“是,王妃,奴婢这便去。”
沉昭:“……”
沉昭看到的是小田不愿,忍气吞声前去。
怎么有什么不对,算了,下回有事便也不让她去了,换个法子支开她。
窗棂乍然被推开,怕是风中再猛烈的枝干也无法做到这般。
沉昭盯着,只见大开的窗台处爬进一人,他身着南山寺山下村庄的农户衣物,双手不知受了何伤,处处缠着纱布,这长腿一跨,手攀住窗门两侧,不费吹灰之力便进到了房内。
沉昭稳坐于位,不为所动。
他逐渐走进,望着房门敞开,映在脚前的光辉,他便止住步子跪地行礼道:“主子。”
灰色上领遮至下颚,发带抽丝堪堪盘住发,少年人眼眸深沉,小小年纪便一副苦大仇深的摸样,与起其郝府装做下人时,可谓是天差地别、判若两人。
弎岁,算是几年间除家人外,最为知根知底的人。郝府相见两人是重逢,沉昭初次与其见面是在八月十五京城中秋团圆。她气性大每逢与父亲见面都要争论些什么,军中严于律己的他也不懂得退让,两人在中秋又吵了起。
沉昭更是不为所动,团圆饭缺席,在屋檐上观了场发光虫子乱飞的画面,要说起这可比边疆芦苇丛的差远了。
郝源屡屡被拒、屡屡上门,当真叫人烦躁,她便跟了出想让其得个教训,懂得知难而退。
青烟楼,沉昭眼见其走了进去,思虑片刻为不惊动这楼中人提高警醒,她果断翻墙而入,进入楼中后院。
这楼中当真人多,仅是几刻钟便来来往往走了几波人,沉昭呆在藏身处便没挪过脚,静片刻,正预挪脚方才那批人又往返,手中还多拎这个孩童,青烟楼中杂役的服饰,衣袖长了些在半空无力乱晃。
沉昭倏然想起长街赌徒买子的话术,将其代在眼前奄奄一息的孩童身上,怒火中烧便要动手时。
眼前的几名壮汉通通倒地不起,扑下时壮汉还不慎压在孩童的身上。
“?”正疑惑时,那领头壮汉手肘动了动,那孩童缓慢的爬了出来,挪一下便歇,挪一下便歇,倒叫藏在暗处的沉昭看笑了。
孩童喘着粗气,往后看了眼还有半个身子未出,泄了气,拍去衣袖上的污泥,枕这脸就要睡下,好似事事与他无关。
当真睡得下去。
月光被黑影遮挡,孩童不舍得睁眼将手肘搁置另一侧,头也跟着枕去。
叫人觉着,好懒一人。
沉昭挪动两步再次遮住。
孩童皱着眉睁开了眼,黑黝黝的眸子中映照出沉昭低头的身影,月光在她的身后。
七八岁的年纪,摸样倒是生得好看,瘦弱了些,脸上有些擦伤,领口处红通通一片。总爱半眯着,好似闭眼就能睡他个天荒地老、海枯石烂。
“让开,我睡不着了。”
“唉?”睡不着何意,沉昭不曾询问,只道:“你在枕去那边不就好了。”
沉昭示意一旁近在咫尺的光源。
“不要,没力气了,便就这样吧。”他妥协了。
沉昭:“……”怎的会有这么懒的人。
“我拉你出来吧。”沉昭伸出手。
孩童犹豫片刻将手递出。
其是半点不动,全靠沉昭将她拽出。
沉昭将他身上的泥拍去,问道:“你犯了何事?怎的这般将你拎出?”
他有气无力站着,不情愿道:“撞到个脏兮兮的柔弱书生。”觉着不稳妥补充道:“哦,撞下了楼。”
沉昭:“……”大事哇。
不过转念一想,脏兮兮的、书生,大差不差就是跌水坑中的郝源。
倒是心急,衣物都未曾更换。
沉昭指着那亮楼问道:“那人可还在里面。”
“还在,他是个耐摔的。我被拖走后,他便被人搀了上去,可比挨了一脚的我还能叫痛。”他平淡道出:“哦,还有人疼。”
沉昭:“……”小小年纪懂得挺多。
“你可愿带我去?”顾及他的懒惰,沉昭善解人意道:“不愿也……”
“愿意。”
“唉????”沉昭难以置信道:“可是因困少说了个‘不’字。”
“没有。”
陈昭更是不解了:“那你为何要去?”
“姐姐,你好奇怪哦。”孩童待气缓上,按了按胸口红肿处,仍是一副提不上劲的作风:“既需我引路又顾虑我身上的伤。我们应当是第一次见面吧,不必顾虑,你同方才这人这般拎着我,我也是能指路的。只不过,”他话锋一转,语气平淡不变:“或许会变得与他们一般,昏迷。”
“……”沉昭望着满地的壮汉,试探道:“你,你难道是孤苦无依被邪恶药师收在手底下做传人,实则是其用来试毒的药人,身上掌握剧毒。不堪受辱后反抗逃跑,在炎日昏倒,之后受限在此。”
“哦,”孩童平静如水:“那并没有,我只是在他们的汤中下了药。”
哦,咱们弎岁不懒的,这是真疼的[害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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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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