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顶高悬,辉煌的大殿,就连光线都是吝啬的。
长靴跨槛而入,纤细的手指拂开珠帘。于大殿中,他拱手行礼,毫无情绪唤道:“陛下。”
“先生……不,摄政王。”李夺于高位快步走下,轻抬他的手肘:“你不必如此,朕今日唤你来,是为扬州一事。”
“哦?”谢之念后置两步,和善道:“扬州?臣不是早就请命前往,陛下也早早应予。如今是有何变动,还是陛下有更好的人选。”
“并未,摄政王办事朕一向安心,你既主动请缨,朕有何可拒。朕所求另有其事。”李夺折回棋盘旁落座,抬手示意:“摄政王,请坐。”
谢之念悠然自得走上前落座,棋盘干净,只有星位上置于一枚黑子。今日之事当真被受影响,难得见到他棋盘空空如也的现状。
李夺同其望下,盯着棋盘笑道:“朕今日无心下棋,便拉着摄政王同朕来聊聊天。”他略带疲倦道:“南伯侯向朕递上文书,也是这个时辰要回乡祭奠妻子、并为其女置办及笄礼。朕于京城,相隔甚远,便请摄政王替朕走上一趟,为朕赠礼。”
“陛下严重了。”谢之念失笑道:“圣上之言,臣子如何相拒,待到那日臣定会前去。”
李夺:“那便有劳摄政王了。”
——
沉昭马车被拦,此刻正身处昏巷中,两人相对站立,中间空出间距足够助她能安全跑离。
沉昭反而并未这样做,她沉稳上前。
斗篷打下的阴影遮挡其眉眼,沉昭却凭半张脸早已认出,这般稚嫩的长相,又存有胆敢拦摄政王府马车的人,便只有弎岁。
有一竟有二,他当真不怕拦错。谢之念可不见得是个好说话的主儿,一鞭子抽下去,人能撞出几十里,四肢难寻,不易拼凑。
西方天际半卯着日光,只余一抹残照。
弎岁擡手斗篷摘下,那白得几乎瘆人的手肘和平淡如水的眉眼,她的猜想不错。
他惜字如金。沉昭主动问道:“前日会面为何没来?今日又为何要拦马?最重要的是,你是如何确定马车上没了谢之念?”
弎岁顶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却不懂得善用。他面对三个疑问,沉默良久才启唇答道:“元擎声死了。”
沉昭并未意外,元擎声倏然出现本就存疑,幕后之人高矮胖瘦、女又男,她全然不知,但那人即将元擎声送上门,便就不怕旁人在他口中套出任何事。一是此事对那人根本造不出威胁,二便是故意为之,让元擎声做搅屎棍,搅乱思绪。
事实上,元擎声就是个局外人,她并未在其的身上套出任何有利的线索,反倒还让线索终止在此。
沉昭转身走出短巷,在踏出的那刻,她侧头道:“虽说不知你是如何判定的,摄政王府的马车还是不要再拦了。”
未有答复,沉昭余光瞟见其扣上斗篷渐行渐远的身影。
见沉昭平安归来,车夫老费担忧道:“王妃,日后若要谈事,莫要再择在这暗巷里。”
沉昭登车的步子一顿,问道:“为何?”虽说她已在方才得知答案。
“王妃,这是有所不知。”老费哀叹道:“一位朝廷官员便殒命于此,那死相极惨,说是那两手掐不住的脖颈,头竟被钝器割了下来。这几日闹得沸沸扬扬的,王妃日后出行可得万般小心。”
信息给得比专探还多,沉昭明媚一笑:“多谢告知。”
摄政王府一到,放下沉昭两人便匆匆折返回宫。
入夜前,也未曾见回,直至深夜才现。
黎明,小田推门而入,望着铜镜前的自足簪花的沉昭,自然走进顺势接过,帮其梳理着头发。
沉昭把弄着发簪,透过铜镜望着小田脸上的笑意,问道:“我在房内便听到外面的响动,一大早的,聚在一起是在谈论何事?”
小田敛了敛笑意,道:“是一些神神鬼鬼的事,奴婢们说着玩呢。”她从头到尾道来:“是那灵蕙县主,她昏迷一事闹得人尽皆知,世人还道她苏醒不过来无福消受这大恩。谁知圣旨一下,她便奇迹苏醒了。如今人们都改口道陛下神威显赫,圣光普照,是恩泽呢。”
发髻梳好,沉昭淡然起身,落座在桌:“可真巧啊,其大病初愈又得荣获封号,我们去探访一二,贺个喜吧。”
“贺喜?”小田沏着热茶,嘟囔道:“她那般跋扈,未必会理您的情面。”
热茶云雾眯眼,沉昭轻晃杯中的茶水降热道:“不是说那寡府圣光普照,何不沾沾那圣光。”
小田转念一想有些理,乐道:“是,奴婢这就着手去准备了。”
府门处,小田一头扎在此事中,堪堪想起沉昭未食早膳,仓猝取了份糕点上车,内疚道:“王妃,奴婢一时疏忽了,您用些吧。”
沉昭接过糕点挪至在旁,道:“辛苦了。”
寡府,平滑的杉木牌匾上高系白花,敞开的大门两侧,白布翻飞。看门的小厮识出马车不凡,迅速迎上:“姑娘今日来的不巧,府中暂有大事发生,不便见客。姑娘请回吧。”
沉昭出声制止道:“劳烦你通报一声,我与你家县主早已约好,错过今日,我便不会再来了。”
小厮僵在原地,对此犹豫不决,若真错过,他家县主知晓后,定要拔了他一层皮。面前衣着华贵,说不定真是如此。他恭敬道来:“姑娘,您且在此等候片刻,在下这就去通报。”
沉昭颔首道:“有劳。”
弹指之间,小厮连滚带爬冲出,扶着府门连喘了几口气,调整步伐赶到身前,他一改常态迎道:“摄政王妃,小的有眼不识,您快里面请。”
沉昭跟着他佝偻的身子往里进,府内两个歪树如同迎宾客,依山傍水的,悬空平台处是个喝茶赏景的好地方,日光也见足。
穿过一处半月状的孔门,便见两侧长满青苔与绿植,小石子铺设,几块平坦的落脚石摆放通向两扇不同房门。小厮所指的正是正前方。
小厮不愿走入,沉昭便让小田也等在此处,独自走进。
走过石街,她抬手敲响房门,就见房门半掩开,她主动推门而入。
门后便是屏风,她透过花色的屏风瞧见低矮茶桌旁女子坐立的轮廓。她绕过,用眼去看,那身影正是寡妙,她瘦得更加病态,口脂堪堪提色,似为见她所绘。不过,她的目光未停留多久,便被窗边蜷缩之人所吸引,看衣物与反手捆绑绳下肤色,此人怕是——春堇?
她拢了拢披风,直勾勾盯道:“来坐啊。”
沉昭被她沙哑尖锐的嗓音刺道,将目光挪回她身上,落座并道:“恭喜了,灵惠县主。”
寡妙笑道:“不重要的虚名罢了。”她翻转茶杯,倾壶到着水,推上前。
沉昭垂眸望向茶杯,茶杯中的水浑浊,流光中她的身形被映在水中,鼻尖萦绕的苦涩味让她猜出了杯子所谓何物。
寡妙也未曾要瞒着,她主动道:“我的伤药,想请你尝尝。”她幽黑的眸子平淡,不似玩笑。
沉昭自然也知,她的那一刀几乎要了她半条命,甚至是如今苏醒了还要饮这苦药一年半载,还不知身子能否恢复到从前。
沉昭不喜这味道,将其推远,道:“或许,我比你更能知晓这苦药。”她可饮了将近两年之久。
寡妙捧腹大笑道:“也是。”她取杯一口饮尽,将杯子倒扣于桌,大方道:“你今日寻我所为何事?或许是,你想知晓何事?”
沉昭不曾拐弯抹角,单刀直入道:“寡辛之死与你有关。”
陈述句。
寡妙嘴角咧开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窗棂打入的一道光,她黑眸中呈束瞳如同察觉猎物的毒蛇。她雀跃道:“他可是我同父异母的亲哥哥,我作何要害他。”
“贵妃没理由今日加害于他,而今日是你的绝佳机会。”沉昭平心静气道:“既能拖着半条命灭了整个郝府,你会是何心善之辈。我只是不知你插足了哪一步,是最后那一推?”
“错了,”寡妙眸光流转,似在回味一系列所作所为,让其笑得更加肆意:“是从头到尾,就连出门前那杯加了曼陀罗花的茶水也是我所备。”她前倾身子靠近道:“告知你一个秘密,巧儿,是我的人。”
沉昭微顿,重新审视面前之人。
寡妙阴恻恻笑道:“不必如此瞧着我,你将了我一军,我们便是盟友了,何况你的复仇计划对我丝毫没有威胁,我反倒是极为乐意加入。”
沉昭不为所动道:“一病,这唬人的功夫渐涨,却唬错了人。我相信此计皆出自你手,却唯独不信巧儿是你的人。贵妃娘娘是何等身份,她都未曾真正满足她的野心,她又怎么会甘心屈服在你我等之下。”
寡妙低咳了两声道:“竟被识破了,没意思。”她沏药畅饮,道:“我是真欣赏那丫头,想与之交心一二,可自由、权利、爱意就连性命,她通通不在意,当真让人猜不透。”
“你怎知她不想要。”
寡妙与其相视一眼,倏然明白了何事,厌厌道:“这是嫌本县主地位不够高,懒得与我同流合污,当真是伤了我的心。不过,本县主看中的人还有一个你,你既没回绝合盟之意,便是应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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