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武的声音低如蚊呐:“是侯爷,他告诉我的。说裴大人的案桌上有个暗格,里头就有他通敌叛国的证据。我本是不信的,一时鬼迷心窍,非要去验证。”
声音里渐渐带上了懊悔:“那日,正巧了金吾卫右郎将刘央大人上门,似乎是找裴大人有事,我拿着那封要了命的信被他撞了个正着。我不是故意的!”
沈知意眼中寒光一闪。
刘央?那个总是与裴昀对着干的金吾卫右郎将怎会如此巧合出现在大理寺?心中疑惑浮现。
但她不再多言,转而向魏寺丞道:“你带上一队人,跟我走!”
魏寺丞闻言,眼带震惊之色:“世子妃,这……”
沈知意已经转身,却又停下脚步,回头看向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的小武:“再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她的声音不容置疑,“重新去查长公主的起居录,这次是去鸿胪寺查。长公主是鸿胪寺四方馆的要员,生前见过伏俟人,必会有记录!”
小武呆滞地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希冀。
“走!”沈知意对着魏寺丞喝道,大步流星向外走去。
魏寺丞匆忙点了几名心腹跟上,又追上大理寺门前的沈知意:“世子妃,您这是要去哪里?”
沈知意翻身上马,风吹起她的衣袍,勾勒出她挺直的脊背:“查明真相,为裴昀伸冤!你若信我,便跟上来!”
她没有等魏寺丞回答她,已经拿起马鞭策马冲出大理寺。
魏寺丞一咬牙,带着数名精锐衙役紧随其后。
六匹快马在长安城的街道上飞驰,引得路人纷纷避让。
……
暮色四合,狂风卷着枯叶在街巷间肆虐。
铅灰色的云层压得极低,仿佛随时要倾泻下暴雨来。
沈知意策马疾驰,马蹄声踏在长安城街道上,一片急促的脆响。
身后,大理寺的众衙役们被甩开十余丈远,远远的坠在后头,却又不至于跟丢,能望见沈知意那道飒爽的背影如箭般穿过渐浓的夜色。
京兆府的大门近在眼前。
“吁——”
她猛地勒住缰绳,骏马嘶鸣着人立而起。未等马蹄落地,她已翻身下马,拽着马鞭,三两步跨上台阶。
“站住!何人擅闯?”
守门衙役的长枪尚未完全横起,沈知意的鞭子已如灵蛇般缠上枪杆。
就势一拽,那衙役踉跄着扑了个空,待会过神来,只看到翻飞的藕荷色衣角消失在门内。
她手拿马鞭,步行在京兆府内,转眼过了二门,对京兆府竟是无比熟悉。
一路上冲撞了无数府衙衙役,鞭子在手中挽出凌厉的弧度。
不断有衙役上前阻拦,又被鞭梢逼退。
不过须臾,沈知意身后已远远坠了十余名追兵。
她在前头大步往前走,二门处突然传来打斗声。魏寺丞带人赶到,二话不说截住那几个追兵。
刀光剑影中,沈知意头也不回,目标明确,径直向后院奔去。
转眼,她便绕到了京兆府后院。
“砰——!”
厢房的门板被一脚踹开,弹在墙上,发出无法承受的闷响。
屏风后转出一个人来,正是京兆府尹徐承嗣,此刻官帽歪斜,慌慌张张穿着官袍,明显方才正在就寝。
待看清来人,见是沈知意,他脸上惊讶中带着恼意:“沈知意?”
“徐大人好记性!”她冷笑,鞭梢在空中炸开一声脆响,“除了我,谁还会这个时辰来敲你的门?”
徐承嗣闻言也怒了:“又是为了你母亲的案子不成?”他恼道,“我都说了,案子已经了了,投井自尽,她胸口的伤,是井底的枯枝不小心撞上的,你怎么还来?”
“投井自尽?枯枝所伤?”沈知意步步紧逼,眼中寒芒更甚。
“你骗狗呢?这话你自己信吗?我母亲替你验尸十年,最后就值你这套说辞?
你扪心自问,我母亲在你这儿可有半分不敬业?她何曾得罪过你……你竟与沈墨康狼狈成奸,害她性命!”
“沈墨康”三个字一出,徐承嗣的瞳孔骤然收缩。
“你……你怎会……”
“若要人不知——”她突然扬鞭,檀木案几应声裂作两半,“除非己莫为!”
“哎呀……”徐承嗣一拍大腿,声音懊恼道,“不是我不帮你们,实在是永安侯以权压人!本官实在……”
“你不是英国公府的姻亲,还怕他?”沈知意冷笑道。
“哎呀,远房亲戚,远房亲戚。不值一提,不值一提。”他竟还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讪笑着搓手,突然被鞭子带起的风扫过脸颊,顿时杀猪般嚎叫起来。
沈知意举着马鞭,双眼赤红,威胁他道:“说,沈墨康为何要杀了我母亲!”
徐承嗣心头一跳,怒了:“你怎能威胁朝廷命官,沈家姑娘,我们再熟,你也不能闯我县衙,威胁于我啊!要是被金吾卫发现,我可救不了你!”他半是规劝,半是恐吓。
当魏寺丞踏入门槛的时候,正看见徐承嗣捂着红肿的右脸,跳得活像一只受惊的鼹鼠。
魏寺丞一见是徐承嗣顿时心头了然,裴昀曾让他调查过徐承嗣,知道这家伙有个妹妹,嫁给了英国公的弟弟的外甥。平日里总挂着英国公的名号狐假虎威,倒也从不鱼肉百姓,大抵算是个清官,所以,裴昀并没有第一时间动他。
却见徐承嗣哎呦哎呦直叫着,还不忘扬声大喊:“来人呐,快来人呐!哎呦……”哎呦声夹杂在唤人声中,颇有几分滑稽。
却见赶来的却不是京兆衙门众人,而是魏寺丞。
他瞧了瞧魏寺丞身上的大理寺寺丞服,指着魏寺丞和沈知意:“你们……”他道,“沈知意你什么时候和大理寺狼狈为奸了?”
沈知意笑了,不知意味:“只许你投靠永安侯,就不许我嫁给荣国公世子,借用他大理寺卿的身份了?”
“你你你……”徐承嗣的表情活像是生吞了只活苍蝇。
沈知意抚过马鞭上的纹路,做出一副狐假虎威的姿态,她第一次觉得权势竟是如此重要,这狗官!
“说吧,沈墨康为何要害我娘?”
徐承嗣叹了口气:“我自是不知道沈墨康打算的。”
魏寺丞闻言,将刀一出鞘,声音惊得徐承嗣跳了起来:“我话还没说完呢!”
只听徐承嗣悠悠道:“当日,永安侯上门……”
他的眼神仿佛陷入了当日的回忆当中。
“永安侯让我给你娘尽快结案,死因就写自杀,失足跌落枯井。我自是据理力争,你娘胸口的大洞,傻子都知道那是他杀。”他夸张道。
“但永安侯以我全家老小性命做威胁。”他接着叹息一声:“那时我还不晓得这事究竟是怎么回事,只以为是你娘得罪了永安侯……”
“直到那天,我心中惋惜,整理你娘留下的仵作手札,然后发现了不对劲。”
沈知意皱眉听着,却并不打断他。
却听徐承嗣道:“她曾验尸过一名外邦人!你娘似乎是察觉了什么,曾去过一趟永安候府,回来后人很不对劲,我没在意,直到她第二天突然就死了。但我翻看她留下的仵作手札,发现上面多了一句批注:‘从衣着外观判断,是伏俟人!且为永安候所杀!’”
随着他的叙述,窗外闪电乍响,割亮了一方天空。
当“永安候”和“伏俟人”六个字摆在一起时,沈知意握着马鞭的手指节泛白,眼中猩红一片,却没有一滴泪。
却听徐承嗣缓缓道:“所以我推断,你娘定是察觉了永安候不可告人的阴谋,且为永安候所害。”
徐承嗣没有明说是什么阴谋,但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手札!”她伸手,声音比檐下将落的冬雨更冷,“把我娘留下的仵作手札给我!”
“这就不太好了吧?那也算是机密……”徐承嗣还想推诿,魏寺丞的刀已然出了鞘,银光乍现。
徐承嗣一惊,哆哆嗦嗦着道:“给你,给你,你让这位大哥把剑收好!吓到人就算了,吓到花花草草也不好嘛,真是的!”说完,人进了内室。
不多时,一本靛蓝色封皮的册子被捧出来,他将手札递给沈知意:“喏,就是这个!”
沈知意接过,看上面确然是娘的字迹,一时百感交集,原来娘是因为验了伏俟人的尸体,触动到了永安候的秘密才惹祸上身。世上怎会有沈墨康这样狼心狗肺的人!简直不配为人!可怜娘亲……她攥紧了册子。
却听徐承嗣在一旁讪笑着:“你就说是你娘给你留下了线索,可千万别供出我来!”这话将沈知意即刻带回到现实中。
“懦夫!”闻言,沈知意唾弃道。
徐承嗣瞅着魏寺丞尚未收回的剑,连连点头:“是是是!”
沈知意闻言转身,转身之际,却还是道了谢:“多谢!”语毕,不再多言,大步离去。
徐承嗣对着她的背影长揖倒地:“下官恭送世子夫人!”
待马蹄声远去,京兆府重新恢复宁静。
徐承嗣急召心腹过来:“速去探听城中到底发生什么了?”
心腹闻言转身走了。
半个小时后,人回来了。
“弹劾永安候的大理寺卿裴昀被捕入狱,罪名是通敌叛国,大伙儿都在议论,说是永安候的报复呢!”
徐承嗣震惊站起,眼中骇然,想到方才自己惧怕魏寺丞和沈知意的模样,整个人瘫坐在地,连裴昀都已经倒了,沈知意又算什么。沈墨康追究起来,他一个小小京兆尹离落马还远吗?
沈知意方才狐假虎威的样子,她还以为永安候沈墨康马上要入狱了。
原来……顿时后悔告诉沈知意真相。
“完了,我被骗了!”他抚膺嗟叹,却也只是长叹,“还好,我留了一手,没给她沈墨康真正的罪证。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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