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意猛地转过头,目光如电般射向魏寺丞,声音带着穿透雨幕的决绝:“只有去伏俟,找到那个伏俟王子阿史那贺鲁,拿到他亲口供述或者铁证,裴昀才有彻底洗刷冤屈、翻案的希望!否则,就算他父亲能暂时保他不死,他也将永远背负着‘通敌叛国’的疑点,永世不得翻身,前途尽毁!我做不到看着他变成这样!”
说完,她不再理会魏寺丞还想劝阻的表情,毅然转身,重新踏入了阴暗的牢房甬道。
等再次钻进裴昀的牢房,沈知意在他面前蹲下,眼神紧迫而直接:“裴昀,告诉我,你这案子,按最坏的情况估算,最多能拖到几时?你父亲在朝中,大概能为你争取多少时间?”
裴昀看出她眼中的决然和急迫,正色道:“即便最后要定我的罪,也需经过三司会审,程序繁杂,各方角力,过程会拖得很长。”他顿了顿,看着沈知意,以为沈知意是对他没把握,试图安抚她,“你放心,我自有办法在狱中保全自己,不会拖累到你!”
沈知意立刻摇头:“不一样,你最后即便侥幸脱罪,只要真相不明,这‘通敌叛国’的罪名就会像是跗骨之蛆一样跟着你!世人又会如何看你?我绝不会看你落到那般境地!沈墨康作恶多端,就算不是你,我也会为了我娘!”
裴昀从她眼中看到了不容置疑的决心和一团炽热的火焰。
他沉默片刻,终于不再劝阻,眼神变得无比郑重:“你既已决定要帮我,那就放开手脚去做!我身陷囹圄,无法助你,但大理寺上下,凡忠于职守、信我裴昀为人的同僚,都是你的后盾!魏寺丞他们会全力协助你!”
“好!”沈知意重重点头,眼中燃起熊熊斗志,“等我!千万保重,撑到我带着证据回来!”
她深深看了裴昀一眼,随后不再犹豫,起身决然离开了牢房,身影迅速消失在外面的甬道尽头。
……
城门外,雨幕如织。
魏寺丞攥着缰绳,雨水顺着斗笠边缘滴落。
他望着眼前披着蓑衣的沈知意,喉结滚动:“夫人,这雨势愈发急了,天色又晚……您确定要去吗?”他沉吟片刻,“不如让下官代劳?”
沈知意接过缰绳,蓑衣漫在雨中,簌簌作响。她抬眸望向城门方向,雨水在她睫毛上凝成细珠:“你替裴昀守好大理寺。”手指收紧缰绳,“这趟非我不可。”
魏寺丞突然抓住马鞍:“那至少带几个差役……”
“不必!沈知意打断他,远处城门正在缓缓闭合,铁链绞动声穿透雨幕传来,“来不及了!”她翻身上马的动作带起一串水花,“驾!”
马儿最终在城门关闭前一刻冲出了城。
长安城门的轮廓在雨幕中渐渐模糊,雨水顺着蓑衣边缘滴落,沈知意握紧缰绳的手冻得有些发青。
“驾!”她轻喝一声,马儿加快了步伐。
泥水飞溅,打湿了她的裙摆和靴子,冰冷的雨水顺着领口渗入内衫,刺骨的寒意让她打了个哆嗦。
必须快!裴昀被诬陷通敌叛国,唯一能证明他清白,指认沈墨康的伏俟王子阿史那贺鲁却远在边疆。
“七日……必须在七日内找到他。”沈知意咬紧牙关默念着。
一阵颠簸,马儿踩进了一个水坑,险些将她甩下马背。
沈知意稳住身形,抹去脸上的雨水。
天色已晚,前方隐约可见一座城池的轮廓——是汉中城。
但当她赶到时,城门已经紧闭,只有城外一家名为“归云”的客栈还亮着灯。
“客官是要住店?”店小二撑着油纸伞迎出来,看到浑身湿透的沈知意时明显愣了一下,“这大雨天的……您一个人?”
沈知意点点头,下马时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连续赶路让她的体力几乎耗尽。
小二连忙扶住她:“哎呦,您这……快进来暖暖身子!”
客栈大堂内,几个商旅模样的男子正在喝酒,见沈知意进来,投来好奇的目光。
她下意识裹紧了蓑衣。
“要一间清净的房间。”她压低声音,从荷包中取出一粒碎银放在柜台上。
掌柜的是个精瘦的中年男子,接过银子时多看了她两眼:“姑娘独自一人出远门?”
沈知意没有接话,只是接过钥匙,跟着小二上了楼。
房间简陋却干净,她关上门,终于能卸下所有防备。
脱下蓑衣和外衫,她发现自己的手臂上已经被马缰勒出了几道血痕。
简单梳洗后,沈知意整理了一下行囊,魏寺丞给她带了银钱、水囊、匕首、地图和路引,甚至还有一封印着大昭国大理寺印的文书,可以说是一应俱全。
她取出地图,在油灯下仔细研究。
从长安到伏俟边境,最快也要七日。
她必须在三日内穿过略阳,然后进入陇南……
“裴昀,等我。”她轻声呢喃,吹灭了油灯。
接下来的六日,沈知意几乎是不眠不休地赶路。
饿了就啃几口干粮,渴了喝口冷水,困了就在马背上打个盹。
经过康县时,她换了一匹耐力更好的陇南马,又补充了干粮和水。
第七日黄昏,她终于看到了边关的烽火台。
守关的士兵检查了她的路引,随即满脸疑惑:“夫人独自去伏俟?那边正在打仗,危险得很!”
“我有要事。”沈知意简短回答,心跳如鼓。
只要出了这道关,就是异国他乡了。
士兵摇摇头,最终还是放行了:“夫人保重。”
一出关,景色骤变。
一开始还能见到植被,才走半日,便是广袤的沙漠,在夕阳下呈现出金红色。
远处沙丘起伏,宛如凝固的波浪。
沈知意深吸一口气,策马向前。
随着太阳西沉,气温急剧下降,寒风如刀割般划过脸颊。
又走了半日,月亮已经高悬天际。
沈知意发现自己迷失了方向,四周全是相似的沙丘,连个参照物都没有。
更糟糕的是,马儿也开始体力不支,步伐越来越慢。
“再坚持一下……”她俯身拍拍马脖子,却感到一阵眩晕。
水囊早已空了,干粮也所剩无几。
嘴唇干裂出血,喉咙像是着了火。
终于,在一个沙丘前,马儿前蹄一软,跪倒在地。
沈知意被甩下马背,滚了几圈才停下。
黄沙灌入口鼻,呛得她剧烈咳嗽。
她挣扎着爬起来,看到马儿的蹄子深深陷入沙中,怎么拉也拉不动。
“走吧……”她解开马鞍,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你,自己逃命去吧。”
马儿却不肯离开,只是用鼻子轻轻蹭着她的脸,发出低低的嘶鸣。
沈知意眼眶一热,不想再拖累这匹马,沙漠里,马匹根本行进不了。她狠心转身,踉踉跄跄向前走去。
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脚步虚浮。
不知走了多久,眼前开始发黑,耳边嗡嗡作响。
随后,随后一丝意识也消失了。
再次醒来时,沈知意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温暖的帐篷里。
身下是柔软的毛毯,身上盖着厚厚的羊皮被子。
帐篷中央的火塘上吊着一个铜壶,正冒着热气。
“你醒了?”一个少年掀开帐帘走进来,手里端着一碗水。
沈知意想说话,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慢点喝。”少年扶起她,小心地喂她喝水。水温刚好,带着一丝淡淡的青草味。
“你还不能说话。”少年用生硬的大昭官话说道,“缺水太严重了。”
沈知意点点头表示感谢。
少年约莫十五六岁,有着草原人特有的高颧骨和晒得黝黑的皮肤,但眼睛却出奇地明亮。
他穿着羊皮袄,腰间挂着一把小巧的弯刀。
这时,一位老妇人走进帐篷,说了一串沈知意完全听不懂的话。
少年笑着解释:“这是我阿奶,她说你应该多休息。”
老妇人慈祥地笑着,从火塘上的铜壶里倒出一碗汤递给沈知意。
乳白色的汤,散发着浓郁府奶香和肉香。
沈知意小心接过,慢慢喝起来。
热汤下肚,她感觉冰冷的四肢渐渐有了知觉。
“你的马儿救了你。”少年坐在火塘边,往里面添了几块干牛粪,“它跑到我们村子嘶鸣求救,我就跟着它找到了你。”
沈知意眼睛一亮,想询问马儿的情况,却只能发出嘶哑的气音。
“别急。”少年摆摆手,“你的马没事,正在外面吃草呢。我叫阿努耶,是这里的牧人。你呢?”
沈知意用手指蘸了蘸碗里汤,在矮桌上写下“沈知意”三个字。
“沈……知……意……”阿努耶一字一顿地念出来,露出灿烂的笑容,“好听的名字!我娘也是大昭人,所以我会说一点大昭话。”
沈知意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又指了指水碗。
“哦!还要水?”阿努耶连忙又倒了一碗给她。
喝过水后,沈知意感觉好多了,试探着开口:“谢……谢……”声音依旧沙哑,但至少能说话了。
老妇人又说了一串话,阿努耶翻译道:“阿奶说你应该再睡一会儿,明天就会好多了。”
但沈知意摇摇头,挣扎着要起身。时间不等人,裴昀还在等着她。
“你要去哪?”阿努耶按住她的肩膀,“你现在走不了的!”
“王庭……”沈知意艰难地说,“找,阿史那……贺鲁……”
帐篷内突然安静下来。
阿努耶与老妇人对视一眼,表情变得严肃。
老妇人快速说了几句话,语气变得急促。
“你找王子做什么?”阿努耶压低声音问道。
沈知意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但事已至此,她必须赌一把:“我夫君,被冤枉……只有,王子,能证明……”
阿努耶盯着她看了许久,突然说:“你在这里等着。”
然后拉着老妇人出了帐篷。
沈知意忐忑不安地等待着。
帐篷外传来低声的交谈,偶尔能听到“大昭”“阿史那贺鲁”等字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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