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之五年级的时候,言荟女士由于阑尾炎去做了一场手术,住进了医院。
刚做完手术的几天,言荟完全没胃口,东西吃不了多少就会吐出来。
住院的第四天,唐森带言之来看她。言之担心妈妈,已经提过好几回了,但言荟怕自己状态不好,会吓到她,所以让唐森先不要带她来。
等到言荟好些了,唐森才终于带着言之来医院。
但来到医院,消毒药水的气息闯进言之的鼻腔,她见到穿着病号服的妈妈,周围有几条细细的透明管子,手上还正在输着液。
虽然为了见女儿,言荟还特意涂了个口红让自己看起来气色好些。
可言之不是傻子,她甚至要比大多数孩子都要更早慧一些。妈妈明显憔悴了不少的面色,她一眼就看出来了,但她没有说。只说以后每天放学都要来医院照顾妈妈。
言荟安慰她说没事,妈妈再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了,这里有爸爸在就行了,让她不要担心,还嘱咐她回去多吃点饭,要是不习惯一个人待着,就去云家找小思雨。
言之点点头,说放心吧妈妈,她会照顾好自己的。
一直到出了医院,上了车。趁着爸爸专心看路,言之才埋下头迅速抹了一把眼泪。
她心想,自己已经是大孩子了,可以照顾好自己。妈妈生病已经很难受了,爸爸一定也很难过,所以她不想让他们再分出心思来担心身体健康的她。
十一岁的言之,开始有了一些执拗的小心思。
青春期即将到来的前兆,是隐隐萌生出想要独立的念头,和心里逐渐生发的小秘密。
她打开车窗吹风,回淮星园的一路上都没有说话。
唐森其实请了护工,但还是不放心,他回来帮言荟整理了一些换洗衣服,就又去了医院。
临走前还轻拍言之的肩,中英文混杂着对她说,别害怕,妈妈很快就会好起来的,爸爸也一直在那边照顾她,我们要相信医生和护士。
言之眼眶红红的,但为了不让唐森看出来,只低着脑袋点了点,喉咙里发出一声肯定的“嗯”。
她不敢发出更多的音节了,因为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对着爸爸放声大哭。
一直憋到唐森走后,言之才蹲在客厅的茶几旁抽抽嗒嗒地哭起来。
她不知道为什么想到了死亡,可能是因为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个样子的妈妈。
言荟女士可以是温柔的,可以是吊儿郎当地,可以是精神饱满的,可以是耍赖不想走路的……
但她怎么会躺在那样一张病床上,连呼吸都感觉薄弱了许多。
或许并没有那么严重,或许只是太担心了,又因为医院来来往往的病人们和那些愁容满面的家属,所以令她有了心理作用。
可她就是很难过。
哪怕知道这不是无法医治的疾病,她还是难过。
她开始想到总有一天父母都会老去,总有一天再也见不到他们的影子。太阳东升西落,世界有自己的定数。
为什么就没人发明出长生不老药呢?心里萌生出幼稚的想法。
泪水越流越多,越想就越止不住。
言之不想再哭了,因为她眼睛很痛,头也很痛,鼻子擦了太多遍有点破皮,难受得令她焦躁。
叮咚——叮咚——
门铃响了起来。
言之起身要去开门,可蹲太久腿有些麻了,没站稳又摔了回去,小腿还敲到了茶几,发出巨大的一声。
突如其来的痛感倒是令她短暂止住了眼泪,言之抱着腿“嘶”地吸气。
门外的人好像听见了里面的动静,“滴滴滴”输密码,“咔哒”一声,门被打开。
“言之!”清脆嘹亮的声音传来,带着淡淡的葡萄奶油的味道。
客厅没有开灯,整个房间显得十分昏暗。突然被打开的大门带进走廊的光线,言之忽然觉得,这灯光比正午的太阳还要刺眼。
她用手揉揉眼睛,去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光线。
一团温暖的白云好像靠近了她的腿侧,如涓涓细流融化了她麻痹的神经。毛茸茸的发丝轻刮过她的脸颊,蹭得她痒痒的。
言之睁眼一看。
确实是一朵小猫形状的云朵。
“言之,你怎么了,你没事吧!我刚刚在外面听到好大一声‘bang’!”云思雨焦急地扒拉她的腿。
大概是从贾仁禄那件事之后,云思雨就时不时会喊言之全名,习惯了之后,反倒不太好意思再叫她“之之姐姐”。
“你们家怎么黑咕隆咚的,你肯定是绊倒了。”说着云思雨就要去开灯。
言之却拽住她,“别开。”
云思雨也不问为什么,只是说:“那你跟我下楼吃饭吧,我等了好久你都没下来,就上来找你了。”
“腿麻了。”言之瓮声瓮气地说。
“好吧,那我陪你坐会儿。”说着云思雨就走回来,曲腿坐在她旁边。
言之把头靠在云思雨肩上,脸颊边的泪痕还未干透,触碰到脖子旁柔软的皮肤。
云思雨感觉到了,而且言之说话的声音也不对劲。借着走廊的灯,云思雨偷偷看她。
她看见一滴晶莹从言之的鼻梁滑过。
言之哭了。
小雨点一动不敢动,脑海里飞速地进行一些运算。她正努力地想办法安慰言之。
可是她想不到,小耳朵耷拉下来,她拿自己的小手给言之擦擦眼泪。
云思雨调整了下姿势,把坐着也比自己高的言之搂得近些,让她的头可以舒服一点。
奶油的香气萦绕进鼻尖,言之突入其来感到一阵委屈,抽抽两下,眼泪又开始往下落。
但奇怪的是,这次哭完后,就好像有什么有害物从体内被排出了一样,她觉得轻松了不少。
见言之抬头,小雨点连忙递上一张纸。
对上那双大大的圆杏眼,言之忽然觉得心脏的幅度正在被一只绵绵的爪子抚平。
不知怎么的,她从一片小猫形状的云里,寻到了一抹心安。
言之擦着眼泪,不知道放下纸巾后面对云思雨,会不会有点尴尬。
但当纸巾从她脸上离开,云思雨无缝衔接地拿走,顺便帮她丢掉。
她兴致勃勃地对言之说:“你腿还麻吗言之?”
“不麻了。”
“那你看我给你变个魔术吧!我新学的!”
什么时候喜欢魔术了?言之想着,她微微勾起嘴角,“好。”
“这里太黑了,我们去外面!”云思雨牵起言之的手,把她带到玄关处。
在昏暗的环境中,言之隐隐约约能看见,云思雨嘴边扬起的可爱弧度。
她们来到玄关,人还并排站在阴影中,脚已经踏向光亮处。
云思雨把左手伸出来,她的手握成一个小拳头,大拇指抵在食指上。
她有模有样地伸到言之的嘴边,让她吹一下。
然后又将手高高抬起。
“见证奇迹的时候到了,三,二,一!噔噔!”
云思雨把手张开,手背依旧朝着言之。不过言之却在虎口处,发现了一枚拿黑笔勾勒、并用红笔将其填满的——小爱心。
有些莫名其妙的魔术,言之没忍住笑了一声。
云思雨却很高兴,“哈哈,厉害吧!我成功了!”
“嗯,厉害。这什么魔术?”
“这不是魔术喔,是魔法!”
“好,是魔法。”言之对她扬扬唇。
“你快问我,是什么魔法!”小雨点期待地看着言之。
“是什么魔法呀?”言之配合地歪了歪脑袋。
“是开心魔法!”说着云思雨把手又握回刚才“汪仔小馒头”的样子,小爱心瞬间被藏住,“你看,现在是‘关’心,”她再把手一张,小爱心再次显现,“这样就是‘开’心!”
这都哪里学来的奇奇怪怪的魔术?言之浅浅地笑了。
或许,这世界上的确存在魔法吧。
她眉眼弯弯地看向身旁的这团亮色的云朵,“嗯,我很开心。”
云思雨乐呵呵地笑了,她拉着她的手走出玄关,关上大门,坐上电梯。
沪城经常见到“金雨”,也就是众人常说的太阳雨。
在没有亲眼所见之时,人们不相信阳光会同雨露一起出现。
因为晴天就是晴天,晴天又怎么会下雨呢?
要么雨水将炙热浇熄,要么光热将水分蒸发。
总之,它们不可能同时发生。
但当这世上第一个目睹太阳雨的人出现,看见这超出“常理”的自然现象,看见金黄的太阳间,下起淅淅沥沥的雨。他或感到新奇,或感到惊讶。
这是上帝的恩赐吗?
它是专门为我而下的吗?
谁知道呢。
不过后来,科学给了他充分的解释。
有的太阳雨出现,是因为远方的乌云被强风吹来;还有的,是因为万里高空中两片带有不同电荷的云在相互碰撞;而有的则是因为突如其来转变的天气,让太阳还来不及躲回乌云的身后。
这听起来好像没有那么浪漫了。
通过科学理论来解释的现象是这样。
就像那被解释为由于阳光透过雨滴而形成的折射现象。
言之遇见了这样一朵云。
那朵云是金黄色的,因为她披着阳光。
她柔软地飘过来,里面却没有蕴藏着骤雨狂风。她只是轻轻地在你周身洒下暖暖的春晖。
她只是为了让你晒到暖洋洋的太阳。
这让被照耀着的言之发现,有些雨水的降落,不是为了给你带来风暴。
而是为了让你举目,看看头顶的彩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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