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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嫁接的树

理山的放牛娃都知道,每个夏天清晨,早霞变成淡粉色的时候,如果从山那边传来不断地、或急或缓的清脆铜铃声,不用看此人何种打扮和面貌,那一定是裴家的阿妹。

远看山林,如沼泽般的绿,山里人踏出来的路百转回肠。裴多菲遇到缓和的路便慢慢走,遇到小坡便一跃而下,踩到蜗牛不着急,落叶上踏一踏。

放牛娃卧在石头上,嘴里嚼着酸草。听着铜铃声由远及近,等着天光一点点变亮。

“娃子,接着,”裴多菲从竹篓里抓一把鸡枞菌稳稳扔进他撇在一旁的草帽里,“回家给你阿嫫炒肉吃。”说这句话时,她已经走出好远。声音仿佛在山谷飘一圈才到放牛娃耳朵里。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风风火火,娃子睁开眼时只只看到一抹靛蓝色和脚腕的一抹红。

如此情景已经在这座山沟里重复过千百遍,放牛娃长一岁,牛老一岁,裴多菲仍然是靛蓝色里滴着红。

但今日不太一样。

裴多菲老远就看到村外头停着的几辆锃亮的轿车,她认得的,是吉普车。

她活了十九年,就没在村子里见过这种车,顶多停辆灰到发黄的破旧面包车,就连镇上也少见如此崭新的车。

村子里路窄,车子开不进去,偶尔来辆车,明晃晃停村口,必然人尽皆知。

她只瞥了一眼,就移开目光,踏着铃声,事不关己地走上小道。

裴多菲在河这头的坝上蹭掉鞋底粘的污泥,蹭掉大块的,就用脚小心翼翼点河面,让哗哗喝水冲掉剩余的。河那头嬢嬢在洗衣服,或许更远处有人在岸边洗菜冲澡戏水玩乐。

“阿妹采菌子回来啦,好辛苦嗷!”嬢嬢边捶打着衣服边跟她搭话。

“不辛苦,嬢嬢洗衣服辛苦。”

说完,踏上窄小的石板桥,走到嬢嬢那头,默默放了一把青苔包好的鸡枞菌。

她身后衣服堆得跟小山似的,全家老小的都她一个人洗,好辛苦嗷。

一方小院里,穿靛蓝花色棉布衣的老太正为即将到来的一天忙碌,打井水、淘米、洗菜、晒菌子、喂鸡,勤勤恳恳、井井有条。

在她干瘦狭窄的身影边,总跟着一只黑黄相间的小土狗,看起来只有两三个月大。此刻,它正趴在老太脚边陪她择菜,耷拉着耳朵,想必是听到了什么,它猛地昂首立正,扑腾着爪子往门外冲。

“是阿妹回来了。”老太笑道。

离家还有两三户人家的距离,裴多菲就看到了那团黄黄黑黑的小影。

她两手捉起连爬带滚来的小东西,放在颊边亲昵蹭蹭:“就你耳朵灵。”

她一路将小狗抱在怀里,到院门口才将它放下,然后解开背篓,欢喜地向厨房跑去:“阿婆,今日鸡枞菌大丰收,我们可以自己留一小把炒着...吃?”少女跨门时一个阻咧,手忙脚乱扶住门把手,她瞪圆眼睛,疑惑道,“你哪位?”

厨房里坐着的不是阿婆,而是个年轻男人。

那人闻声抬头,漆黑的眸子里有一小段浅浅的冰裂。完全养尊处优的白瓷皮肤,择菜的手比她还嫩,施展不开的长腿折叠着,像一棵被嫁接的树。

“苏既白。”

不是湿热雨水天气会孕育出的生命,而是干冷、大雪、沙尘暴。这是裴多菲对苏既白的第一印象。

“我阿婆呢?”

“往那个方向去了。”

裴多菲知道那是厕所,她点点头,走近他,盯了一会。

他维持这个姿势太久,身体有些僵硬,不知不觉中竟出了层薄汗。

“你那根没择干净。”裴多菲的声音缓缓地流下来,像要把他淋湿。

他手指微微一顿,朝她微微笑:“抱歉,还不太熟练。”

七点钟的阳光从斑驳的窗户照进来,落在他身上的小金边,有种小动物的毛绒感。

是那种质感特别好的毛绒玩具,她只在市里的高档商场见过。诶,噗噗你别咬人家裤腿了,你毛色没人家好。

裴多菲没再跟他搭话。

她将满篓子的菌子倒进竹篾里,拍掉黏着的土块,从抽屉里取出一叠油纸袋子,按种类一袋一袋装进去,然后用高中读书时剩下的便签标好价格贴上。

“还是阿妹方法好。”老人扶着门,正要抬脚跨门槛。

裴多菲闻声,放下手中伙计,迎上去,亲昵地挽着老太胳膊:“阿婆小心。”

苏既白不慌不忙站起身,向老人浅笑颔首。

“阿妹乖。”老人轻轻拍着她的手,又转头朝苏既白点头微笑。

裴多菲觉得气氛一下子很诡异,怎么有种儿孙承欢膝下,共享天伦之乐的感觉。

不行啊,她可是阿婆的嫡亲孙女!而他,裴多菲审视着这位白天鹅似的男人,心中泛着嘀咕,这么洋气肯定不是亲生的。

于是,她头埋到老人脖子边,用闽南话嘟嘟囔囔道:“阿婆,他是谁?”她痛心疾首地想,如果这位是我荣归故里的小舅小侄子什么的,我也能接受。

老太解释道:“小苏呀,是来唱戏的,我们就借个屋子,让人有个落脚地。”

裴多菲不解,谁家这么大牌面,能请得起戏班子?她怀疑阿婆理解错了,用普通话问男人:“阿婆说你是来唱戏的?”

苏既白摇头:“是拍电影,不是唱戏。”

难怪。

“对对,拍电影,跟皮影戏似的,小苏跟我说过,你瞧我这记性。”

裴多菲偷偷扫了他一眼,又贴上去煞有其事道:“阿婆你可别被他骗了,像他这种小白脸才是最会骗人的。”

苏既白盯着她看了一会,虽然他听不懂闽南话,但他能从语气和表情读出来,她说的不是什么好话。他垂下眼帘,语气很淡,用的陈述句:“你说我坏话了。”

裴多菲笑盈盈:“丢呀。”(对呀)

老太佯装要用案板上的韭菜抽她屁股:“你这女娃娃!”又回头对这位客人一脸歉意,用非常艰涩的官话对他讲,“你别介意,她从小野惯了。”

裴多菲是存心的,她讨厌苏既白明明格格不入还要装作非常融入适应的样子,就像明明是只高傲的白天鹅却总说我跟你们一样来日都会被做成盐水鹅。

她从小到大不知道被阿婆的韭菜抽过多少回了,躲避技能已臻化境,她灵活地弹跳开,钻出厨房,阳光一瞬将她整个人笼罩,她被刺得有些睁不开眼,但仍回头朝苏既白挑衅地吐舌。

从苏既白的角度看,她眯着的眼睛像在朝他wink。

阿婆也未曾想真打她,只在外人面前做做样子,她顺好甩乱的韭菜,隔着窗户罚裴多菲打两桶井水。

在今日,这两桶井水是阿婆的处罚,但其实这是她们的生活必需品,风吹日晒、雷打不动的两桶井水,日日都是由裴多菲来打。

裴多菲懒懒应了阿婆一声,提着木桶向井边走去。苏既白似乎很过意不去,跟上她颇为绅士地问她需不需要帮忙,裴多菲护着桶,瞪了他一眼:“不用。”

她将桶放在出水嘴下面,弯下身子,快速按动压杆,完全把苏既白当空气。

苏既白也是个倔的,偏要跟着她,冷脸贴她热屁股。

裴多菲虽然是蹲着的,但头顶目光太炽烈,仿佛要把她看穿,她觉得没意思,终于松了口:“要试试吗?”

苏既白点点头,毫不犹豫地挽起衬衫袖子。动作优雅地像天鹅在整理它的羽毛。

裴多菲退到一旁,苏既白上前代替她的位置,双手握住她刚刚攥的位置,用力往下按。

“按到有水涌上来就可以了。”

苏既白没说话,握着压杆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露出的一截小臂的线条漂亮而有力。“噗叽”一声,井水上涌,缓缓从出水嘴流下。

二人蹲在井边,安静等待水桶的水位线一点点上升。

裴多菲打了个哈欠,歪头看了他一会,确实生得好,眉毛比一般男生浓,鼻形很美,鼻翼上有一颗小痣,最特别的是眼睛,像两尾小鱼,将吻欲吻的架势。

她记得高中时候在市里读书,她人生第一次去游乐场,一片漆黑的世界里,只有这座乐园跳跃着不同频率的电波,旋转木马、海盗船、碰碰车、公主城堡,所有的一切都闪烁着暧昧、朦胧、盛情难却的光,苏既白的眼睛就是这座夜色里的游乐场。

若不是苏既白对上她视线,她会放任自己沉溺下去,不是沉溺他的眼睛,是沉溺在她为数不多的美好回忆里。她猛然惊觉,尴尬地回避视线,若无其事地展开话题:“你要在我家待多久?”

“一个半月左右。”

“你的同伙呢?”

同伙?苏既白被这个用词逗笑,他知道裴多菲是故意气他的,但手段太幼稚,显出一种诡异的可爱。

裴多菲觉察到这种笑里有俯视的感觉,就像她俯视噗噗那样,她心里觉得气,但又没理由生气,只能吃瘪,她皱了一下鼻子表示自己的不满。

苏既白没有直接回她的话,而是在向她解释,也在求和:“住所是村支书帮我们安排的,我也决定不了,这段时间要麻烦你们了。”

村支书都搬出来了。

“阿婆没问你们要住宿费吧?”

“没有。本来是要给的,但老人家态度很强硬,一直不肯收。”

“阿婆跟你客气呢,你下次偷偷给她,你看她还不还给你。”裴多菲停顿一秒,小算盘打的啪啪响,继续道,“或者说你直接给我。”

裴多菲知道阿婆的性子,对这种不靠劳动获得的“不义之财”,阿婆怎么也不会收。菌子是可以分的,漂亮男人是可以同吃同住的,但真金白银一点都不能让人占了便宜去。

水漫过木桶,溢出的水顺着砖地一直蔓延到他脚底,他不喜欢这种感觉,但也没挪步,他喉咙里滚出平静的两个字: “好,你放心。”

裴多菲点点头,不再说话。她手指捻着青苔,一小撮一小撮地揪,像势必要揪掉整个潮湿天气一样。她讨厌这个不速之客,更确切地说她讨厌苏既白。

如果问她为什么讨厌,裴多菲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她的这份讨厌里,嫉妒的成分大概占有百分之九十七。

远处阿婆见两人四眼空空,井水要淹过青苔,急地扯着嗓子大喊:“瓜娃子水满了不知道换桶吗?浪费一两,少喝一碗小米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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