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殷小语的木屋后,屋子里的灯忽然就暗了。
不远的地方,殷小言在那里等他们。
风吟微微抬起下巴,望了下这里的天色。
只能看出还没有入夜,但分辨不出大概是什么时辰,她找不到太阳在哪,只知道它应该还没有下山。
晦暗的天光,在鄞墟显得很是应景。
风吟与沈兰息并肩而行,殷小言见她驻足了片刻,就自己走过来,站在她的另一边。
他仔细端详着风吟的面貌,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问道:“我兄长说,你们知道恩师的事情。实不相瞒,她在外确实有些名声,但世上知道我们与她的关系的人并不多。因为,殷氏长老收徒通常秘不外宣。”
沈兰息颔首:“噢,你不去送刚才那个人离开吗?”
“那个人进树林有些时候了,我现在去送,也晚了。那是个灵力低微的修者,树林里的家伙们可能不会喜欢,但至少能饱餐一顿了。”殷小言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转而问道,“恩师的事情,是什么人告诉你们的?你们对我们古魔族的事情知道多少?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他一连问了好多问题,风吟与沈兰息只顾自己走着,也没怎么搭理。
殷小言逐渐失了耐心,直接加快步子走到他们前面,拦住了他们:“我说,你们这是有求于人的态度吗?”
风吟觉得这个古魔族人几乎要比躁动时的地脉还要吵。
他在晦土城的时候就显得唠唠叨叨的,进了鄞墟更是一点也不管着自己的嘴,像是憋了很久闷着难受,一下子什么也不顾忌了。
沈兰息那边说道:“是你们有求于我们,古魔界现在是一潭死水,需要我们这些有好奇心的人。”
殷小言见他搭话了,又换了个问题:“我也有好奇心。我说,你们两个是一对吗?我们古魔一族民风开放,可不像你们那样,你捂我的眼睛,我捂你的眼睛的。说呀,是一对吗?”
沈兰息马上说:“不是。”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说着,风吟有一搭没一搭听着,表情一直一个样,好像和自己没什么关系似的。
沈兰息说完这句,下意识看她一眼,见她完全没放心上,不由地皱了一下眉。
殷小言眉开眼笑:“还没搞到手吗?这个年纪的少女,放在以前的古魔界,那也是情窦初开。你们长得还挺像,是兄妹吗?莫说是兄妹了,兄弟也没关系,他们可以一开始各找一个,各觉醒各的血脉,然后把第一晚的人杀了,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风吟现在顶着的是萱儿的脸,和沈兰息确实有几分相似,只是她没想到,殷小言能口无遮拦到这种程度。
殷小言见问不出什么来,索性不问了:“反正,我们没什么可避讳的,再坏也不会比现在更坏了,至少现在,外人在鄞墟之内伤不到我们,也探不到不该知道的东西。我们虽然弱,但是要论生命力顽强,甚至能和那些捅上千百刀也死不掉的神族媲美。我们这一族的运气,还得用时间来证明,虽说出了於默这种出人意料的角色,可恩师长眠之前说了,源核之心还有再次被唤醒的机会,我们留在鄞墟的几个要做的事情,就是等,等下去,机会就会来。”
沈兰息道:“这些话,你每次都和外人说?”
殷小言满不在乎:“你们要去的是地崖,我们自己都害怕的地方,我长大以后见过的人里,只有进的没有出的,不管你是要找宝物还是别的东西,那都不重要。你们已经是半个死人了,我不仅要告诉你们这些,我还要告诉你们,如果哪天让我再见到族里那个叫於默的,甭管他是什么九幽宫权贵,古魔族第一血统,我一定想办法把他弄死。我们殷氏,早先也是养尊处优的,要不是他,怎么会落得现在这样?真气人!”
风吟听他骂骂咧咧了好久,反而有点不嫌他烦了。
殷小言又骂了很多句。
譬如他这辈子唯一一次进九幽宫,就是和殷小语一起追随恩师进去,那天本来要等於默给他们办一个仪式,象征着兄弟二人中有一个可以继承恩师的衣钵。
那天一起进去的还有很多其他分支的长老和他们的继承者,也是赶着等传说中的古魔族首领觉醒力量,就为他们的传承加以祝福。
没想到那天的於默直接表示法力不够,让所有人都原路折返了。
他们等了很多年,直接等到魔族大军打进了古魔界的边界线,无数族人流离失所,最后不是逃走了,就是人不人鬼不鬼地在残破的家园里活着。
他们的恩师本可以退回鄞墟保全自身,但为了保护古魔族人,奋不顾身地去了晦土城,最后再也没能醒来。
某种意义上殷小言说得有道理,古魔族出了於默这个活宝简直是倒了八辈子的霉,堪比千胤城在魔族围城的时候出了个无法操纵星霓海之力的神官。
只是古魔界的运气不比千胤城,才会变成现在这副鬼样子。
这群自认为血统尊贵,但是沿袭各种古老的生存法则的族人,除了逃离,几乎只有一条既定的路可以走,一旦那条路被堵死,人生就完全暂停了。
这两兄弟是最倒霉的,他们既不能觉醒血脉,又逃不掉,一个不能离开古魔界,一个不能离开鄞墟,也没有忠心的下属,偏偏还要源源不断地提供资源给师长续命。
晦土城的生意都是隔壁的魔族抢占地盘在做,街道上收保护费的也是些膀大腰圆的魔族,真正的古魔族人已经很少见了。
於默是不是真的因为自甘堕落而坑了自己的族人,倒不好说。
毕竟风吟现在听见的故事有两个版本,一个是於默不愿意手刃恋人才失去了觉醒血脉的机会,还有一个是他是源核之心这一代的唯一继承者,但天生血脉有严重的缺陷,才导致的无法觉醒。
这些她不想细究,因为她能隐约感觉到,自己的出现,一定会给古魔界带来新的气象。
站在地崖的入口处,殷小言就不再往前了。
“两位自求多福。”他甚至还有些幸灾乐祸,“兄长让我等你们三天,我看也不必了,能活着出来的话,也用不着我特意等着了,兄长自己能感应到,八成会提着我的衣领,让我跪在这里给两位赔罪。你们加把劲,兄长已经很多年没提过我的衣领了。”
风吟不知道他在高兴些什么,到底是想赔罪还是不想赔罪。
她指了指前面看起来异常沉重的石门:“开一下门。”
-
一连击退了几百个傀儡石人,两人才向地崖暗处一个深壑中的甬道里走了百步路。
那甬道一开始看着窄,后面就越走越宽,石头人的沉闷脚步声中,夹杂着细微的水滴落下的声音。
水滴的来处,应当是别有洞天的。
风吟调整了一下头上的发髻,将手中的法器抛向了甬道尽头。
自从源核之心不再向古魔族人提供力量,九幽宫就关闭了地面之上的唯一大门,整座宫殿逐渐沉入地底,在鄞墟消失了。
根据沈兰息手里那本《异世录》的记载,在此之后,九幽宫的入口就藏在了鄞墟地崖深处。
而风吟要找的源核之心,在九幽宫的腹地。
他们只有找到宫殿的入口,才能达成此行的目的。
法器回到手中时,一路的傀儡石人都碎成了小石头,骨碌碌地沿着甬道滚落,堵住了他们来时的路。
风吟本就没想着要回头,停下来听了一下水滴的声音,又继续朝着声音的方向走了。
这一路的波折确实不少。
他们虽然早有准备,对崖底的情况也有一定了解,几乎避开了所有提前布好的陷阱,但还是无可避免地遇到了零星几个躲不掉的机关。
不久前他们被一种奇怪的光线照射到了片刻,转头看同行之人时,对方已经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人的模样。
他们只能不看彼此,一前一后安静走着,又屏住了内息,避免吸入崖底的瘴毒。
瘴毒浓处,地形最为复杂,足足绕了两个时辰,他们才找到这个甬道。
其间又有杀招无数,有的是活物,有的是死物。
到后面《异世录》里的地图已经不管用了,两人绕了许久,风吟忽地闻到一阵香浓的气味,眼眶就灼热了起来。
她分明已经隔绝了所有外界的气息,这气味不知道是从何而来。
风吟只觉得体内的经络也变得灼热起来,她不知道附近有什么不对,于是试图去触碰沈兰息的肩膀,让他停下来。
走在前面的沈兰息转过身,看见风吟的瞳仁中裂出了细小的红色纹路。
他知道,这是伪装中的古魔族人即将现出本体的征兆。
按理说源核之心在长眠后不被继承者触碰,任何古魔族人都无法变回魔身,只是这块地方的环境过于特殊,才会使她瞳中的血纹显现。
他没说什么,只将自己的手伸向了她:“找到路线要紧,我们别走散。”
风吟握住了他的手。
也许是自己的身体太烫了,当时她觉得沈兰息的手像是一块冰。
他们不久就走到了甬道的尽头。
风吟在崖底走得越久,有一种感觉就越清晰——她知道九幽宫在哪里。
感知九幽宫的所在,似乎是她的本能。
她能感觉到,甬道之后还有甬道,这些幽深的路如同盘根错节一般,通向无数个有去无回的思路。
他们真正要去的地方,在前面那片圆盘状空间的上空。
那里看起来没有路,实际上只是被施了障眼法。
只要在合适的时间穿过这一片区域,在迷宫之间穿梭的奔忙就结束了。
风吟正打算向前走,沈兰息握住她的手腕,试图阻止她前进。
与此同时,他们看见四周的幽暗处,走出了许多人形的东西。
区别于之前的傀儡石人,这些东西虽然已经死了,但却是由来过地崖的不知哪些族类死去的身体拼凑而成。
离他们最近的那个,长着一对鹿足,却是连结着老妪的身体和少年的头颅,看起来怪诞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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