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奇形怪状的人形物体觉察到附近有活物,都摇摇晃晃地向着风吟和沈兰息走来。
二人正打算迎战,不料天花板上突然伸出了两只手,按住了他们的肩膀,一捏一提,他们身子一轻,就向着天花板的方向上去了。
上空的石头天花板中浮现出漩涡的虚影,他们从中穿梭而过后,出现在了一片开阔的道路上。
脚下的虚影迅速合实,两人就踏在了实实在在的大地上,好像刚才那些迷宫只是梦中景象。
他们分明是被一双手拉上来的,可现在近处并没有人影。
光线也挺昏暗,凉风习习,里面混着些花香。
这种花的香气比较奇异,夹杂着少许甜腻感,有点像脂粉气,风吟回想了一下,发现在红尘和仙山都没有闻过这般气味的花。
这里是,九幽宫?
远处流淌着赤色焰火的河流,蜿蜒绕过黑漆漆但散发着星河一般微光的巨大石块。
巨石之上稳稳当当建了不少直冲云霄的瘦楼,楼顶都摇着黑色的风帆。
九幽宫看起来并不像是逐渐死去的地方,相反,它焕发着一种诡异的生机。
四下没有人,但是可以听见人的嬉笑声,像是从那些高楼上的窗户间传来。
窗是零零散散亮着的,都是昏黄的暖光,里面住着天还没亮就起来的贵族们。
所以,其实鄞墟应该是与九幽宫断开联系太多年了,所以才不知道里面的情况如何。
现在看来,九幽宫更像是一个避世而独立的桃花源,只是多少有点不在乎外面那些同族的死活。
殷小语兄弟为了救自己的师长想尽了办法,九幽宫里的家伙们两耳不闻窗外事,只管划条边界线,过自己的小日子。
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她仰头望了望天。
空中有一团小小的赤色火苗,正在燃烧着,火苗已经缩得很小,中间冒着一丝一丝的黑烟,像是不久就要熄灭。
这团火苗是古魔一族信奉的“长明之火”,有史记载的文字里,它一直是在熊熊燃烧的,除非本族气数已尽,火光才会逐渐昏暗。
异常的并不是火苗太小。
而是,在九幽宫与外界封锁,源核之心无主的情况下,长明之火应当只剩最后的一点微光,而不是保有这样跳跃的火焰。
难道九幽宫在对外隐瞒些什么?
兽类的踏蹄声自远而近。
一辆火牛车从远处驰骋而来,开得风风火火,哪怕前面站着两个人,也没有丝毫要停下或者减速的意思。
风吟见火牛车马上要撞上来,就拉着沈兰息的手,闪到了一边。
“谢谢。”沈兰息站得板正,不着痕迹地把手抽回去了,“我自己能躲开。”
风吟没留意他说了什么,因为她看见原本一往无前地驰骋的火牛车,忽然在路上停了下来。
想来是驾车的人良心发现,注意到险些撞到了人,要下车赔罪。
车上跳下来一个半大孩子,眼睛完全没往风吟这里看,而是绕到了火牛车的另一边。
风吟也跟了过去,看见他正靠近一个用布团包住的物件。
看来是有东西掉下车了,他下车要捡而已。
风吟自从到了这里,心里莫名起了一种紧迫感,她需要找人简单问一问九幽宫的情况,也需要知道这里的人是否知道外界的情况。
这一天的古魔界鱼龙混杂,她出入时才需要注意外族的眼线。
既然她已经身在古魔界腹地,这里又与世隔绝,那么她哪怕是暴露行迹也无妨。
九幽宫是古魔族最靠近源核之心的地方,她身上的古魔血脉会像保护这里的族人们一样保护她和同行者。
风吟抢先一步,打算捡起地上的布袋子,趁机与这个孩子问几句话。
但她最终也没能将这只布袋子捡起来。
她的手指穿过了布袋子,和之前她的身体穿过迷宫上空的虚影一般,没有什么不同。
火牛车上另一个孩子探出头说道:“小言,你快点,恩师已经在等我们了,今天是传承仪式的日子,不能迟到。”
听见这番话,风吟明白了这意味着什么。
车上的两个孩子是殷小语和殷小言。
她现在看见的关于九幽宫的一切,都是过去的残影。
时间已经向前流逝,九幽宫早已经不复当年的气象。
-
九幽宫的正殿是所有楼宇中最高的那一座。
偏门前,一个身形佝偻的中年男人正在扫地,他背着身,像是这片区域的背景。
门外是一大片滚烫的火潭,里面长满了黑色莲花,流动的火星子在呲呲冒着热气。
风吟一路跑到了偏殿后面的回廊,穿过禁闭的门扉,看见里面有两个人。
其中的男人散发红瞳,高鼻深目,显然是古魔族人的长相。
女人生得端庄秀美,乍一看并不能给人留下太深的印象。
她的腰间挂着一枚宽约一寸的白色挂件,风吟一眼就认出那是缩小后的星辰环。
按照相应的年份推算,女人是卯月楼的上一代神官辛唯。
而这个与她共处一室的男人,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辛唯曾经的恋人,也是风吟的父亲於默。
辛唯将一把匕首放在桌上,往对面推了推:“於默,我是来和你告别的。不过我不急着走,我打算先把这条命赔给你。”
於默的神情特别悲伤,与辛唯的平静淡漠相比,他就像是要碎掉一样。
“不应该是这样。我早就答应过你,我不想解除古魔血脉的封印,我们可以趁着今天所有长老齐聚九幽宫正殿,从后门的小路悄悄离开鄞墟,去红尘过我们自己的生活。”
辛唯摇了摇头:“倘若你放弃了你的子民,他们会怎样,你有想过吗?”
於默答道:“古魔族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天地鸿蒙时,那么漫长的年岁里,总有不少意外,但它还是维系到了我这一代,说明这一切我本来就不用担心,如果少了我,自然还会有别人来解决。我只想保护你,我们不是早就说好了,趁着今天离开吗?我不要你的命,我要你永远和我在一起。”
辛唯苦笑了一下:“你的问题就是喜欢想太多。哪怕你今天不杀我,不出七日,我也会从这世上消失。”
於默问:“为什么?唯玉,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辛唯说道:“现在告诉你也无妨,我是千胤城卯月楼的神官,我不叫唯玉,叫辛唯。我也从没想过要和你去红尘厮守终生,现在我接近你的目的已经达成,你杀我一次,让你的血脉觉醒,你去稳坐你的首领之位,我欠你的就算还清了。”
於默呆立了片刻。
忽然,他身子晃了晃,跌坐在椅子上。
辛唯等了片刻,终于耐不住性子,说道:“你不用满脸愁容,你的生活原本是什么样子,之后也会是什么样子,我从没想过让你失去什么。”
於默忽然身体向前一扑,抱住了他面前这个看起来有些瘦弱的女人,呢喃似的说道:“不要这样对我,好不好?不要从我的世界里消失,我们之前说好的,在极北之地开一片冰湖,在里面养你喜欢的鱼,我们住在小小的冰屋子里,屋子里有个小火炉,我们常年准备细碎的盐,还有一些其他的香料……”
辛唯直接推开了他:“够了,到此为止吧。我是神族,你杀不死我的,我离开这个世界是我自己的选择,让你下手,只是担心你的血脉封印会给你的族人带来很大的麻烦,所以卖你一个方便罢了。”
於默身体踉跄一下,然后,他的动作突然停滞了。
辛唯对他施放了一个术法,让他不得不按照她的意思,伸手握住了面前的匕首。
他像是出于本愿一般,拔出了匕首,将锋刃的那一端,精准地送进了辛唯的心口。
风吟就站在他们的身边,看见辛唯的身体忽然摇摇欲坠。
术法解除后,於默极度悲伤中,跪在地上,将即将倒下的辛唯揽进了自己的怀里。
原来当年的事情,是这样的来龙去脉。
风吟分析道:“所以,辛唯接近於默,只是为了让我取得一半的古魔血脉,她确信我可以降世时,也明白自己死期将至,把真相告诉了於默。”
沈兰息摇头:“倒也未必。当一个人说骗了你的时候,你得想一想,他是过去骗了你,还是正打算对你撒谎。”
风吟挑眉:“你的意思是?”
沈兰息道:“我们还无法确定,辛唯神官这一天说的是否都是真话。”
风吟道:“看来你并不了解神族。神族永远比你们想象得更加简单。”
于此同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来人是一个侍者,来催促於默去正殿主持仪式的。
於默沉浸在悲伤里,让侍者回去,请正殿里的人都等待一段时间。
他可能是想通了,可能是担心万一自己不能解除血脉的封印,就会无法顺理成章地保护辛唯的神骨。
所以他将辛唯抱起来,轻轻地放在柔软的被褥上,为她垂落帘幔。
他没有喊任何一个侍从进来打扰此刻的时间,而是肚子为自己换上了古魔族人在盛事上才会用于装束的外袍,又戴上了尘封多年的礼冠。
於默在辛唯面颊上轻轻吻了一下,他的眼底闪烁着非凡的决心:“我不会放弃的。还好你是神族,神族是不会被杀死的,只能自我毁灭。所以,我们还有机会在一起。我知道千胤城的规矩,只要让那里的所有百姓都反对我们的孩子成为下一任神官,你就不会从世上消失。只要让那个孩子消失,你就能回到我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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