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还是没有选择这样做。
又一次争吵,掐住神祈归脖颈的两面宿傩垂眸。
被重重压在地板上的少女红着眼眶,没有挣扎,甚至没有看他,她只是艰难地偏过头,视线涣散地投向角落。
仿佛接受了这由他亲手赐予的死亡。
“………”
时间在窒息般的死寂中流淌。
宿傩的瞳孔死死锁住那张因缺氧而逐渐涨红、痛苦扭曲的容颜,他清晰感受到掌心颈骨处正飞速流逝的生命。
本该理所当然的就此终结。
一个欺骗者,一个令他陷入如此可笑困境的源头本该就此被碾碎。
可就是这样,每当他满怀杀意的时候,他总是要去看那双眼睛。
总是,
总是——扼紧的双手松开了。
冰凉的空气瞬间涌入神祈归的肺腑,引发她剧烈的呛咳与喘息。
两面宿傩僵在原地,垂眸凝视着自己松开的手掌。
真是荒谬。
他难道不是以杀戮为乐、视人命如草芥的诅咒之王吗?他不是向来随心所欲,稍有不顺便碾碎一切碍眼之物吗?
为何偏偏总要在这个时候……
心软呢?
“……”
一股更强烈、更陌生的躁郁充斥进他的身体。
他突然俯身,就着半跪的姿态,抱住仍躺在地上大口喘息的神祈归。
颤抖的身体被锁在手臂和胸膛中,不留一丝缝隙,两面宿傩动作粗鲁得几乎要将她揉碎。
惨淡的霜白月光穿透窗棂,化作薄被盖在两人紧紧相贴的躯体上。
肌肤相触,却觉寒凉浸骨。
死寂在狭小的空间里蔓延,只剩下神祈归压抑不住的、破碎的喘息声。
一滴温凉的泪毫无预兆地砸落在宿傩袒露的皮肤上,顺着肌理的沟壑滑下,留下一道灼热的湿痕。
从开始便放弃抵抗任由他施为的少女在无声落泪。
“你……究竟……”
神祈归的声音哽咽,每一个音节都裹挟着长久压抑的委屈和不解:“……怎么了啊……”
爱情真是奇怪。
两面宿傩的动作慢下来,他低头,狠狠咬住她的肩头。
神祈归一颤,忍住没有发出更大的声音。
锋利的齿牙轻易刺破柔嫩的肌肤,久违的腥甜在两面宿傩的口腔弥漫。
是喜悦?或是畅快?
不,不对——是愤怒。
愤怒她的欺骗与虚伪。
愤怒自己的优柔寡断,自甘沉溺。
最深的愤怒——
源于这个此刻被他拥在怀中、咬在齿下、吮吸着血液之人——她竟然不爱他。
“你喜欢我?”
“喜欢。”
每一次,每一次都是这个回答。
每一次都在用谎言愚弄着他。
凭什么?
为什么?
每一天两面宿傩都在问。
在嘴上问,在心里问,在光阴穿梭年月的间隙问。
十余载光阴,便在这无休止的猜忌、试探、爆发与短暂的和好中蹉跎殆尽。
而这一次——
有什么东西碎裂了。
一场针对他们的、规模空前的围剿皆已化为脚下泥泞中扭曲的血骸。
血雾弥漫,残肢遍地。
从晨光熹微到日影西斜,只开口回复过里梅一句话的女人走在最前面。
她面无表情直视着前方。
对身后那恍若要焚穿她脊背的目光置若罔闻。
彻底的漠然。
比任何激烈的争吵、刻毒的咒骂,都更令两面宿傩感到刺骨冰寒的……寂静。
神祈归还在思考。
原来恋爱游戏那么难的吗?
想到这周目的无数个存档,第一次玩这种类型游戏的神祈归有些苦恼。
每次角色陷入不可理喻的闹脾气状态,只要她不选择道歉的选项,就会直接获得结局【Bad End】。
或许是自己的攻略方式有问题?
毕竟是诅咒之王。
如果把这一周目的体验写成小说,一定会是个虐女故事……神祈归摇摇头,把汇聚到脑海里的点子全部赶走。
不管怎么看,这些都是反派的剧情。
反派哪里来的爱情——好像也可以,在利用中掺杂几分扭曲的真心,有些读者也喜欢看这种。
刻意了解过爱情类别的神祈归想道。
现在该好好做个道别了。
打算重新开局的神祈归决定有始有终。
神祈归想着,回过头。
两面宿傩不知何时已经站定在她的身侧。
冷风撕扯着流云,拂过女人垂落肩侧的、柳条似的发辫。
不过一晃眼。
两面宿傩发现神祈归的眼睛里少了些什么。
“我要走了。”
神祈归看着他,绽开了一道笑容。 .
比过往二十年都要耀眼,美丽。
如两面宿傩所愿。
那双璀璨的眼瞳深处,曾经令他憎恶又执着的情愫,终于消散得一干二净。
一同湮灭的,还有他的倒影。
“……呵,”他讽刺般笑出声,“终于装不下去了吗?你这满口谎言的骗子。”
神祈归没回答。
炽阳般的眼眸掠过他狰狞的面容,投向远方那片被暮色浸染的天际线,声音依旧,却再也听不见里面含着的丝毫愁绪。
“其实,我一直不太明白。”
她微微偏头,“你的好感度那么高……为什么一直不接受我的告白。”
只能够听到前一句话的两面宿傩侧目。
神祈归没有看他,语气平淡:“是我的方式错了吗?”
“但是没关系了,反正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不会再有人回答他的问题了。
神祈归登出了。
————
氤氲水汽从打开的浴室漫溢出来。
客厅光线柔和,穿着浴袍的神祈归陷在宽大柔软的沙发里。
湿漉漉的发梢贴在颈侧,不断滴落的水珠洇湿了搭在肩头的厚绒毛巾,晕开一片水痕。
她打开一旁的笔记本,冷白的屏幕光瞬间点亮了女士没什么表情的脸庞。
片刻后,指尖落下,在键盘上敲击起来,将上一周目有用的经历片段写下来。
接着,又新开了一个文档。
神祈归微微偏头,目光落在新建的空白文档上。一个念头悄然浮现:
诅咒之王……会信神吗?
试试吧。
她快速在文档上勾勒出下一周目的角色设定。
游戏内的身份选项琳琅满目,氪金即可自选,却唯独没有“神明”这一选项。
故而,此刻行走于人间的这位“神明”,其真身,不过是一只侥幸活到现今的花妖。
百年前,此世间的精怪便已被屠戮殆尽。
于当世的大多数人而言,阴阳师与妖精,不过是不过是话本里褪色的传说。
在这无人得见真神的尘世间,仅存的一只妖精装出一副宝相庄严的模样,套上神明的外衣,一本正经地演着独角戏。
更荒诞的是——
她竟真的骗到了未来的诅咒之王。
……
喧闹的集市中。
少女戴着白纱帷帽,新奇地捻弄着一只精巧的草编花,她指尖拂过青翠的草叶,忽而回头:“宿傩——你会编这个嘛?”
紧随其后,身着宽大女式和服、完美掩去四臂异状的两面宿傩视线扫过那简陋的草花。
“不会。”
额头、眼侧、下颚生着黑色咒纹的粉发少年面无表情跟在少女身后。
他背上叠着各种东西,玩具、武器、零嘴……活像一尊移动的摊贩。
“宿傩那么聪明,肯定看一眼就学会啦!”
帷帽下的声音语调拖长,甜腻得能滴出蜜来。
不为所动的两面宿傩:“不学。”
“宿傩~”少女不依不饶地凑近半步,帷帽的轻纱拂过他的手臂,带着能酥掉人骨头的磨劲,“宿傩~学一学嘛~~”
她甚至伸出手,轻轻拽了拽他宽大的袖口。
“……”
最后还是给神祈归编了个一模一样的。
·
简洁的神社浸沐在冬日罕有的暖阳里。
神乐殿前,放下帷帽的妖精慵懒地倚靠在少年宽阔的脊背上,舒展身体,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阳光慷慨地泼洒下来,将依偎着的二人裹进一层毛茸茸的金色光晕中,驱散了深冬的寒意。
“宿傩,”神祈归在他背上不安分地翻了个身,双臂垂落,环过少年结实的胸膛,将身体的重量毫无保留地压了上去,“今天吃什么呀?”
她是个古怪至极的“神明”。
人间烟火,市井喧嚣,无一不引她侧目。越是嘈杂混乱的角落,越要挤进去看个分明,一点不怕沾上因果。
每日的餐食,无论滋味如何寡淡或诡异,总能被她干干净净地吃完,仿佛天生就缺失了味觉的灵窍。
她身上没有半点属于神祇的傲慢。
不端坐云端,不俯瞰众生。
面对近在咫尺的苦难与悲剧,也绝不会冷眼旁观。
自称神明的少女除却那永不凋零的容颜和奇怪的术法,浑身上下,寻不出半分与“神明”二字相称之处。
同样也是位烦人至极的神明。
明明当初是她信誓旦旦,许诺要实现他的愿望。
结果杀人要管,吃食要管,就连他对那些蝼蚁流露出稍许不耐的凶戾眼神,她也要管。
偏生每每他提及那被搁置的愿望,她便故作听不见地顾左右而言他,明目张胆地耍着赖。
方才在城中,不过是嫌一个挡路的蠢货碍眼,多瞪了一眼,额角便猝不及防挨了她一记爆栗。
想到此,宿傩咧开嘴,露出一个森然又充满恶意的笑容,报复般说道:
“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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