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水榭的角落种满了竹子，晨露沾在叶尖，空气里满是草木的清气。
祝词拔剑出鞘，寒光映着他专注的侧脸，一招一式如行云流水，剑风卷起地上的落叶，在晨光中划出细碎的弧线。
“师弟的剑法又精进了。”
温润的声音自身后传来，祝词收剑回身，见宴临舟正站在竹下，手里提着个食盒，白衣胜雪，笑意温和。
什么？
七杀门的弟子原来有别的颜色的衣服啊？
“临舟师兄。”祝词收剑入鞘，额角已沁出薄汗，“你这是……？”
宴临舟将食盒放在石桌上，取出里面的糕点递给他：“刚从山下办事回来，给你带了些糕点。”
他目光落在祝词微蹙的眉峰上，语气添了几分关切，“方才见你练剑时心神不宁，无夜仙又让你做噩梦了？”
祝词接过糕点的手顿了顿，昨夜似乎确实有梦，但并不是噩梦，可具体是什么，却像被晨雾笼罩般看不真切。
他揉了揉眉心，摇了摇头：“记不清了，但睡的安稳，应当不是什么噩梦。”
宴临舟笑了笑，伸手替他拂去肩上的落叶：“有无夜仙在，或许会帮到你什么，若是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就尽管提。”
祝词点头应下，咬了口米糕，清甜的香气在舌尖散开，可心头那点莫名的滞涩感，却始终挥之不去。
宴临舟将手中的食盒放下，叫祝词休息一会，坐在月台边闲聊了起来。
“师兄，你会记得梦里的情景吗？”祝词喝了口茶，宴临舟疑惑道：“梦里的场景？你是说无夜仙弄出来的那种？”
祝词点了点头，宴临舟思索了一会说道：“只要是回忆梦的话应该都记得吧，毕竟那都是有印象的事情，你做了想不起来的梦？”
祝词仔细的回忆了一下，有些郁闷的嗯了一声，宴临舟犯了难，“这么奇怪啊，晚些等无夜仙过来了就去找他问问看。”
祝词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二人闲聊了一会，无夜仙就提着坛酒进了无名水榭。
无夜仙一进门就瞧见了正在闲聊的两人，笑嘻嘻的坐到二人身边说道：“小家伙怎么在这偷懒？不练剑了？”
“我可没有偷懒，我都练了一个时辰了，现在是中场休息。”祝词无奈解释道，“对了，昨夜我做的是什么梦？为何我醒来就记不清了？”
无夜仙托着下巴沉思了一会马马虎虎道说道：“谁能把每个梦都记得清清楚楚啊，记不清才是常态。”
祝词看着无夜仙有些敷衍的模样，小声质问：“其他人都记得清，只有我昨晚的梦记不清，师兄他就记得清他的梦。”
无夜仙给自己斟了杯酒，摆了摆手说道：“你又不是你师兄，你怎么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忘了自己做过什么梦，体质不同嘛，很正常。”
祝词见状也不再细问，转身过去凝聚灵神对练去了。
傍晚
祝词站在湖边，手中长剑嗡鸣轻颤，剑穗随夜风微晃。
三步之外，另一道身影与他一般无二，眉眼清隽，衣袂翩跹，连握剑的姿态都分毫不差，正是他用灵力凝出的灵神。
灵神手中长剑泛着冷冽青光，剑尖斜指地面，却带着与祝词如出一辙的凌厉气场。
“开始吧。”祝词声落的刹那，身形已如惊鸿掠出。
长剑带起破风锐响，剑光如匹练横斩，寒气逼得周遭的树叶簌簌坠落。
灵神不闪不避，手腕翻转间长剑已化作漫天剑花，精准格挡开祝词的攻势。
两剑相交的瞬间，金铁相击之声清越刺耳，震得空气都泛起涟漪。
祝词借着反震之力旋身侧翻，足尖点地时已换了招式，长剑如灵蛇出洞，直刺灵神心口。
灵神竟也同步使出相同步法，长剑以同样角度回刺。
月光下，两道身影快如鬼魅，时而交错碰撞，剑光织成密不透风的网，时而骤然分离，剑势遥遥相对，周身灵力激荡得地面落叶盘旋而起。
坐在一旁的无夜仙叼着根小草碰了碰冥无渡，小声嘀咕着，“这小家伙把新的神隐剑法和旧的神隐剑法结合了，你教的？”
冥无渡点了点头，喝了口茶：“那是自然，长舟天赋异禀，与阿隐风格迥异，自创了新的神隐剑法，可这剑法并不适用于祝词，我便引他结合两种剑法。祝词与长舟经历不同，长舟的剑法中少了阿隐的凌厉，多了分柔和。”
无夜仙赞许的点了点头：“经历了那些事情，光有柔和是不行的。”
祝词剑招陡变，长剑挽出层层叠叠的剑影，虚虚实实间暗藏杀招。
灵神却能看穿他的心思，每一次格挡、每一次反击都恰到好处，甚至在他变招的前一瞬便已做出应对。
祝词与自己的灵神你来我往，剑风呼啸着卷起满地月光，衣袂翻飞间，竟分不清哪道是本体，哪道是灵神。
直到祝词一剑挑开灵神的剑势，借势后跃三丈，收剑而立时，灵神也同步停手，剑尖斜垂，剑穗上的玉珠轻撞，发出清脆声响。
两人额角都沁出薄汗，呼吸微促，眼中却都闪烁着酣畅淋漓的光芒。
两道身影静静相对，月光落满身，仿佛连时光都在此刻凝滞。
灵神消散，点点灵力汇聚流入祝词胸口前，祝词抬手指尖凝起一缕灵力。
往日里略显微弱的光晕此刻竟如琉璃般剔透，流转间不见半分虚浮，触之甚至能感受到一种沉甸甸的温润质感，仿佛将天地间的灵气都揉碎了凝在其中。
他缓缓抬起另一只手，灵力顺着经脉游走，所过之处再无半分滞涩之感。
体内那团曾如薄雾般的灵力气旋，此刻已凝成了莹白的光球，转动时沉稳有力，每一次吞吐灵气都带着清晰可感的吸力，将周遭游离的灵力丝丝缕缕纳入其中，再无以往吸收时的驳杂与损耗。
当灵力运转至极致，周身竟泛起淡淡的莹光，衣袂无风自动，却不见半分张扬的波动，反而透着一种内敛的厚重。
祝词感受着体内那股沛然却安稳的力量，眼底掠过一丝明悟。
以往动辄消耗过度的疲惫感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充盈的踏实，仿佛每一寸筋骨都被灵力妥帖滋养。
他能清晰察觉到，自己与天地灵气的连接愈发紧密，举手投足间，灵力的调用已如呼吸般自然，这是境界稳固后，实力悄然跃上更高阶梯的明证。
“小家伙，年纪轻轻就能结灵神了，不错嘛。”无夜仙吊儿郎当的把手搭在祝词肩膀上，“根基不错啊，冥无渡这家伙真行，收的徒弟个顶个的好，还想不想做个梦？”
祝词迟疑了片刻，缓缓问道：“什么样的梦？”
无夜仙见祝词如此不信任自己，摊了摊手：“随缘呗，你还能控制自己做什么梦不成？”
祝词闻言摆摆手：“算了吧，这段时间都要修炼，快要去区灵渊了，我得加把劲提升修为。”
无夜仙叹了口气无奈道：“做梦又不影响修炼，何不来试试呢？”
祝词没好气的瞥了无夜仙一眼：“做美梦也就罢了，做噩梦我还得忧心几日呢。”
无夜仙了然，叹了口气幽幽的说：“行行行，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祝词看着无夜仙这副模样，以为他要放过自己了，长出了一口气。
如果换做是宴临舟和凌霄几人看见无夜仙这副模样的话，一定会感到毛骨悚然的。
可怜的祝词还不明白接下来自己要面对什么，提着剑回了住处洗澡，将一身的汗味洗去。
祝词一边擦着身子一边思索着，今日从早上到下午一直都没见过景淮琊，他去哪了？大师兄虽然不用练功练剑，平日与他们一同用膳后也会到无名水榭休息。
今日还是祝词第一次见景淮琊不在无名水榭，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还是说外出了？毕竟宴临舟师兄他们俩就下山了一趟办事。
檐角的夜露顺着青瓦滑落，敲在阶前的青苔石上，溅起细碎的凉意。
祝词刚用巾帕擦过长发，发梢还凝着未干的水珠，随着他推门的动作轻轻晃落，在衣襟上洇开几点浅痕。
晚风带着山涧的潮气拂过，他下意识拢了拢半湿的头发，抬眼时却瞥见隔壁的雾柏轩亮着微光。
那盏青釉灯悬在窗棂下，暖黄的光晕透过疏疏落落的竹影，在地上织出细碎的光斑，倒比寻常更添几分静意。
他略一沉吟转身回屋拿上了黑色的匣子，匣子里装着那枚七彩灵石，待祝词反应过来时手已经放在雾柏轩的门外了。
祝词清了清嗓子，声音带着刚沐浴过的清润：“师兄还没歇着吗？方才见这边灯亮着，我想吸收灵石巩固境界，想让师兄为我护法。”
话音刚落，竹门“吱呀”一声应声而开，景淮琊的身影在灯影中晃了晃。
祝词抬眼望去，心顿时揪紧了。
景淮琊往日总是挺拔如松的身形此刻竟有些虚浮，脸色比月色还要苍白几分，眼底泛着浓重的青黑，连眉宇间都锁着化不开的疲惫。
方才那点借着修炼来见一见师兄的小心思瞬间碎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愧疚感涌上心头。
祝词连忙把到了嘴边的请求咽了回去，声音放轻，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师兄你脸色好差，是不是还在调息？是我唐突了，修炼之事不急在今夜。”
他往前凑了半步，目光落在他微颤的指尖上，愧疚更甚，“我房里存着安神的药草，这就去取来给你煮碗热茶，你快回屋坐着歇着，仔细养神才是要紧事。”
说罢不等景淮琊应声，转身就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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