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剑结束时，晨露已被日头晒得无踪，祝词收剑入鞘，指尖还残留着灵力运转后的微麻感。
景淮琊正用布巾擦拭木剑，见他望着远处出神，便扬眉道：“今日感悟不少？回去好生调息，明日定会更好的。”
祝词点头应下，刚转身要往住处走，空中飘来一朵山中处处可见的小花，花瓣上泛起淡青色的灵光，隐约传来林沐溪的声音：“祝词，未时北侧膳房见。”
灵力波动散去，祝词摸了摸鼻尖，心里有了些猜测。
他回头对师兄道：“大师兄，我朋友在膳房那边等我，午时我便不回住处歇着了。”
景淮琊已将木剑收好，闻言淡淡颔首：“去吧，若是有事用传音花叫我。”
祝词应了声：“知道了”，转身往膳房方向走去。
路上两旁的草木被晒得暖融融的，风里飘着淡淡的饭菜香，远处膳房的青瓦屋顶冒着袅袅炊烟，那座临水的小亭子里，看见齐炎挥着手臂的身影。
祝词刚在亭中石凳坐下，齐炎就手脚麻利地摆开食盒，一碟琥珀色的腌脆藕，还有两双竹筷。
山风穿过亭角的风铃，叮当作响，混着远处膳房飘来的米香，倒有几分闲散意趣。
“快尝尝这藕，”齐炎夹了一筷子递过来，自己先塞了块在嘴里，咔嚓咬得脆响，“师姐说用井水湃了三日，再拌上花椒油，绝了！”
祝词咬下一块，清甜里带着微麻的香，确实爽口。
他刚要说话，一旁的宋秋忽然说道：“我这几日总做梦，你要不要听听？”
“哦？什么梦？”祝词已经从无夜仙那儿了解了不少梦境的事。
“我梦见了我在家乡碰到的事……但我意识到了我在梦境里，做了与现实里不同的事我这几日与师姐过招时总走神，你有没有什么头绪？”宋秋扶额叹了口气。
祝词闻言点了点头解释起了无夜仙和蜡烛的事。
齐炎听完眼睛一亮，拍了下手：“真的？真的有这种东西？”说着感叹起来，几人坐在桌旁聊起了这几日做的梦。
齐炎闭口不提半夜做的噩梦，绘声绘色地说起了自己做了一个作画课上的梦。
“你是不知道，梦里我画的那幅山水画有多好看，你们要是能看到那肯定得给我的画作评个第一！燕清梦你别不信啊！”齐炎信誓旦旦的说着。
一旁的燕清梦满脸难以相信，“不是不信你能做出这样的画，只是在想你到底要练多久才能到连我们都要给你评第一的程度。”
齐炎拍拍胸脯自信满满的说道：“我天赋异禀，那自然是只需要画一次了！”
燕清梦敷衍的点了点头：“我相信你！你要现场作画吗？”
没成想齐炎真的开始找起了作画工具，燕清梦无奈拦住齐炎，夹起一筷子藕片塞进齐炎嘴里敷衍道：“我知道你画画很厉害了，但是麻烦你多吃点东西好吗，别让作画耽误你了好吗？”
齐炎被塞了满嘴的藕片，说了什么也没人听清，燕清梦为了不让齐炎继续他的作画话题，随口扯了个别的话题匆忙盖过了。
“对了，过一阵子就要去区灵渊选择我们的灵宠了，你们有没有想过自己的灵宠是什么样的？”燕清梦靠在椅背上语气带着期待。
“我想要灵藤或者青木灵蛇那样的作为我的灵宠，比较适合我的灵心。”林沐溪思索了一会说出了自己的答案。
宋秋叹了口气：“区灵渊我就不去啦……我要回家一趟，我的灵心和平常的灵宠不适配，只有家里才有适合我的灵宠……”
一旁的齐炎将嘴里的藕片咽下去后兴致勃勃的说：“我想要老虎或者狮子那样的灵宠，可威风了。”
燕清梦扫了齐炎一眼，无语的说：“你以为山中之王是那么容易得到的吗？”
齐炎闻言思索了一小会转头说道：“万一呢，毕竟我和狮子老虎的气质就是有这么贴合啊。”
祝词看着齐炎挂在脸上的笑，偏过头去没有说话。
谁告诉他的……
不知道忽悠傻子会扣功德吗？
齐炎生怕他们不信，甚至还想一脚踩在凳子上让他们见识一下自己的威风。
“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找到这样的灵宠的，所以你快坐下！”宋秋没好气的拽着齐炎坐下。
夜色渐浓，祝词坐在竹凳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微凉的茶杯，听着身旁伙伴絮絮说着师门里的趣事。
月光透过疏疏落落的梧桐叶，在青石板上洒下斑驳的光影，将几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待我们找到适合的灵宠之后依照宗门规矩就可以下山历练了，届时咱们或许还可以一起行动。”齐炎笑着举杯，杯沿碰撞发出清脆的轻响。
“哟，小家伙聚会怎么还少一个人呢？”祝词侧头时，见身侧不知何时已坐了个红衣男子，袖口绣着几缕暗纹流云，正含笑把玩着手中的匣子。
对方手中握着个白瓷酒壶，仰头饮时喉结轻动，酒液顺着唇角淌下些许，倒添了几分随性不羁。
“无夜仙。”
“皮影戏！”
祝词和燕清梦同时呼出声，穿着红衣神出鬼没的男子正是无夜仙。
无夜仙有些惊讶的说道：“这小姑娘真稀奇，你竟然能认出我来？”
燕清梦听到了祝词对这人的称呼，皱了皱眉，沉默了好一会才说出了心中所想：“在百年前的西云村时，我与徐飞星进入梦魇时，我梦到了他的脸。”
燕清梦盯着无夜仙的脸，此话一出竟然连无夜仙都有些惊讶。
无夜仙颇为好奇：“你梦到什么了？我怎么不知道我的夜烛还有这种作用？”
无夜仙将酒壶放下，燕清梦知道此人就是自己这几日梦境的罪魁祸首，虽然知道对方没有敌意，但这几日着实是没休息好。
无夜仙看着这几人眼底透露出的幽怨忍不住笑：“干嘛这么看着我？你们师兄师姐都是这么过来的好吧？再说了，我这夜烛是有增益的，别占了那么大好处还怨我啊。”
无夜仙摊了摊手，脸上挂着无奈的笑，齐炎大手一挥凑到无夜仙身旁说道：“无夜仙安好！我想再做几天梦，能否完成我的小小愿望？”
几人面面相觑，不知道齐炎到底在想什么，只觉得有些茫然。
无夜仙脸色有些古怪，绕着齐炎走了一圈，上看看下看看，拍了拍齐炎的脑袋发出一声感慨：“这也没坏啊，怎么还上赶着讨罪受？”
燕清梦冷哼一声：“哪没坏？我看从头到脚都是坏的好吧。”齐炎也不反驳，笑嘻嘻的坐回了椅子上，“你懂什么，无夜仙都说有增益了，过阵子就要去区灵渊了，我要让我的实力大增得到想要的灵宠。”
无夜仙看了齐炎好一会这才应下，拍了拍齐炎的肩膀赞许道：“不错不错，小伙子年轻气盛就该这样，今晚就让你再试试我这夜烛。”
齐炎闻言，赶忙道了声谢，祝词看着齐炎的模样，心里觉得有些奇怪。
这时林沐溪忽然说道：“无夜仙，当时在西云村，你就是那个接住徐飞星银箭的人？”
无夜仙思索了一会点点头道：“也有吧……”
也有？
意思就是，还有别的？
而且就在我们身边？
用灯笼、蜡烛的人……
“张老头？”宋秋和祝词异口同声的说出心里的答案，无夜仙闻言笑了笑：“不错嘛，这都让你们发现了。”
“我的感触没出错的话，您的夜烛只能持续一段时间，可是为什么我们能在梦里持续那么久都还没醒？”宋秋沉思一会提出了疑问。
无夜仙点点头赞扬道：“真敏锐啊，那我就跟你们大概讲一下那年西云村的情况以及我怎么延续你们的梦境吧。”
“当年西云村村长梁印川受到蛇魅的蛊惑，为了复活已故的妻子以血肉为祭品养育蛇魅，蛇魅本身具有魅惑的能力，那些年陆陆续续搬走的村民皆死在了蛇魅的手下，梁印川后来再娶了一个妻子，也就是你们见到的林娘子。
在梁村长去见蛇魅幻化而成的申娘子那夜，我附在梦境中的梁村长身上观察你们是否进入了梦境，而后我就脱离了，只是没想到凡人的身躯还是太过脆弱了，脱离身体居然有那么大的反应。
夜烛的持续时间有六个时辰左右，这个小姑娘和那个小伙子收到了蛇魅的魅惑能力，意识被短暂的恍惚了，我只好在晚上的时候挨家挨户的给你们放灯笼，以此维持夜烛的正常使用。”无夜仙指了指燕清梦，无奈的耸了耸肩。
这一番说辞十分的具有信服力，宋秋皱着眉问道：“那您为何最后一日还要给我们送灯笼，明知我们起了疑心，这不是平白给自己添堵吗？”
无夜仙伸出食指摆了摆：“这叫落实细节，在那时的西云村，张老头已经是傀儡了，张老头在你们屋外徘徊是为了确认里面是否有活人的气息，我不过是想控制一下夜烛的效果这才没有直接给你们把灯笼放上去。”
齐炎手指不断的在桌上画起了圈圈：“那些蛇魅不是已经蛊惑了梁村长了吗？只需要等着村长贡献出祭品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了，为何还要在紫竹林里杀那么多村民？”
无夜仙目光带着赞许的对齐炎比了个点赞的手势：“你与祝词在山里不是见到了吗？那条暗青色的巨蟒，经过了七年的发展，蛇魅繁衍了两个孩子，一条是雄性的暗青色巨蟒，另一条则是与自己相同的雌性蛇魅。
雄性的暗青色巨蟒需要通过吃下青壮男性才能获得力量，而雌性蛇魅需要通过吸收精气获得力量，你们将巨蟒斩杀后，蛇魅就失去了可以捕杀青壮年的手段，只好将埋葬起来的尸体打上鳞片做成活死人为自己寻找合适的猎物。”
祝词忽然想起，那夜活死人忽然调转了方向往村长家走去，“那为何那夜活死人都去往了村长家？”
无夜仙喝了口酒轻点祝词的额头：“你的隐息阵法练的不错，活死人没有视觉和听觉，只能靠嗅觉感知活人的动向，隐息阵法打开后活死人失去了感知，只能凭借着本能去往有活人的地方。”
也就是说，是我们导致了他们牺牲？
无夜仙似乎看出了祝词的想法，摇了摇头：“那夜蒋天与纪长荣并未入眠，无论你是否有将他们用隐息阵法盖住，或是没有弄出巨大声响，他们还是会出来为村子战斗的、这些都是既定的，像你们的回忆梦一样，中间或许有很多变化，但结局都是不变的。”
此话一出，几人都沉默了。
无夜仙见气氛变得沉重起来，无奈的说道：“别这么沉着个脸嘛，梁兰瑶带着两个孩子去了别的地方，几人临终前的夙愿就是回到西云村，与爱的人葬在了一起，至少这个已经实现了。”
其实并没有被安慰到……
但至少比没有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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