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门小径浸在暮色里，晚风卷着草木香漫过石阶，远处的呼喝声渐歇，只余下虫鸣与晚风拂叶的轻响。
祝词跟在景淮琊身后，踩着满地碎金般的月光慢慢走，刚填过暖食的胃里熨帖舒服，连带着白日练剑的疲惫都散了大半。
行至那株石榴树下时，景淮琊忽然停了脚步，枝头挂着沉甸甸的红果，被暮色染得愈发艳，有的已裂开小口，露出玛瑙般的籽实。
他仰头看了眼，忽然足尖轻点地面，身形如柳絮般轻掠而起，玄色衣袂在月光下划过一道利落的弧线，指尖刚触到最饱满的那颗石榴，便稳稳落回原地，掌心已托着颗红透的果子。
“拿着。”景淮琊将石榴塞到祝词手里，果皮微凉，还带着夜露的湿意。
他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剑柄，平日里温和的眉眼在树影里添了几分沉凝，“明日区灵渊寻找灵宠，区灵渊众多宗门汇聚，鱼龙混杂，我虽会与你同去，但仍旧不比宗门内安稳。你灵神初成，虽剑意精进，却少了些江湖历练的机变。”
祝词握着石榴，指尖能摸到果皮上细密的纹路，手上的花娇艳欲滴，听着师兄的话，轻轻“嗯”了一声。
景淮琊似是不放心又道：“遇人遇事多留三分心，切莫轻易信人。若遇凶险，不必硬撑，宗门玉佩可传信求援。”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祝词握着石榴花的手上，语气软了些，“这段时间湿热疫病高发，民间石榴花有驱邪属性，下了山不要和他人走得太近。”
夜风穿过树叶，沙沙作响。
祝词将石榴掰开，朝着景淮琊示意，景淮琊接过祝词手中的石榴，暖意在心尖漫开，祝词抬头时正对上景淮琊关切的目光，郑重地点了点头：“师兄放心，我记下了。”
景淮琊看着他眼底的郑重，紧绷的肩线微微松弛。
临近苍澜阁，祝词转头看向景淮琊，景淮琊抬手轻拍了拍他的头顶，动作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温和：“去吧，早些歇息，明日卯时出发，莫要迟了。”
祝词“嗯”了一声，握着石榴花转身往自己的院落走。
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身后传来景淮琊转身离去的轻响，玄色衣袂扫过石阶的声音混在风声里，渐远渐轻。
他回头望了一眼，石榴树下的身影已融进暮色，只剩枝头红果在月光里明明灭灭，像缀在黑绸上的玛瑙。
回到房里，祝词将石榴放在案头，花瓣上的夜露顺着纹路滑落，在桌面上洇开一小片湿痕。
他坐在窗前望着那抹艳红，师兄的叮嘱在耳边反复回响。
夜风从窗缝钻进来，带着花香漫进屋里。
祝词指尖拂过案头的宗门玉佩，玉质温润，刻着繁复的护山大阵纹路。
次日卯时，天刚蒙蒙亮，修道场上已聚了同去历练的弟子。
祝词背着长剑，远远便看见景淮琊站在队伍最前，玄色长袍在晨露中泛着冷光。
他身边立着三位长老，正低声交代着什么。
“祝词，这里！”同队的齐炎招手唤他。
祝词快步走过去，刚站定，景淮琊便走了过来，目光扫过他背上的剑和腰间的玉佩，确认无误后才颔首：“都准备好了？”
“嗯。”他摸了摸腰间的玉佩确认。
长老们交代完注意事项，又分发了历练用的行囊，队伍便要启程。
临行前，景淮琊忽然朝祝词递过一个油纸包，他接过来时触手微沉，打开一看，竟是几枚用油纸仔细包好的糕点。
“路上饿了垫垫。”他声音压得低，只有两人能听见，“遇事不必急着出剑，先观后动。我同仙尊们一起在后头。”
祝词捏紧油纸包，指尖都有些发烫，望着师兄眼底的关切，用力点了点头：“我会的。”
队伍缓缓下山，晨风吹起他的衣袂，怀里的油纸包贴着心口，暖意混着路旁的雨后草木香一路漫开。
山道蜿蜒，晨雾尚未散尽，草木间的露水沾湿了鞋边。祝词背着长剑走在齐炎几人的中间，
队伍里的伙伴们正凑在一起叽叽喳喳，把清晨的寂静搅得热闹起来。
“我说林沐溪，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招鸟虫喜欢？我走这几段路不知道有多少个虫子往你这儿飞了。”齐炎伸手去赶停在肩头的青雀，语气无奈。
那青雀扑棱棱飞起来，转眼落在最前头的林沐溪肩上，歪着脑袋啄他腰间挂着的玉佩。
林沐溪笑着抬手护住玉佩：“它说山里早上冷，你那暖和，忍不住想去你那里暖暖。再说了，这青雀可是灵鸟，能去找你那是你的福气。”林沐溪腰间的灵雀是只通人性的信鸟，最擅长探查周遭动静。
走在林沐溪身侧的燕清梦闻言轻笑两声，拍着齐炎的背道：“齐炎你可别把你的福气赶走了，一会没有适合你的灵宠可就糟了。”
“那林沐溪你快让它回来，我不赶走它了。”齐炎极其配合，抬手让青雀的爪子搭在自己的手上。
祝词被他们逗得嘴角微扬，刚要说话，身后传来轻咳声。
一身湖蓝色长裙的柳轻玉抱臂笑着，慢悠悠走在他们身后：“你们再闹，小心惊了山里的妖兽。虽说这附近没什么凶险，但惊扰了护山灵兽，回去少不得被仙尊罚抄宗门戒律。”
她虽说着正经话，眼底却带着笑意。
燕清梦立刻拉着柳轻玉的胳膊晃了晃：“轻玉师姐最疼我们了，才不会告状呢！再说了，有师姐在，真遇着妖兽，师姐也能轻易解决！”说着还朝柳轻玉挤了挤眼。
齐炎翻了个白眼小声说道：“你什么时候和柳轻玉师姐关系那么好了？人家轻玉师姐更擅长治疗好不好？”
燕清梦冷哼一声：“你懂什么，轻玉师姐这是攻防兼备。”
突然前面有个活泼的少年指着前方的一片树林道：“快看！前面有片山楂林！”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见路旁的坡上缀满了红玛瑙似的山楂果，晨露挂在果子上，看着酸甜可口。
林沐溪吹了声口哨，肩头的灵雀立刻飞出去落在枝头，啄下颗熟透的山楂丢给她。
燕清梦刚走几步，就见一个穿着靛青长衫的少年走了过来，掌心躺着几颗山楂。
是燕清梦的哥哥燕乐，燕乐眼眸里透着温柔，小声叮嘱：“天同仙尊种的山楂，洗了再吃，山里的果子沾着露水，小心闹肚子。”说着从随身的袋子里里翻出块干净帕子，细心地帮她擦去果子上的水。
祝词站在一旁看着，只见齐炎已经攀到低矮的枝桠上，摘了满满一兜山楂往下扔，太阳门的师姐许灼在底下张开袋子接住，两人配合得倒默契。
晨风吹过林叶，带着山楂的清酸气，混着少年人的笑闹声，在山道间悠悠散开。
“要是宋秋在就好了，摘下来都不用去找河水，直接就可以洗干净吃了。”齐炎啃着酸甜的山楂说道。
“咱们这次的目的地是区灵渊，听说那里附近的镇子下个月要办花灯节，咱们能不能赶上？”
“你说的是青石镇吧？只要按天机的路线走，月底就能到。”柳轻玉拿出地图翻看，“青石镇的花灯节很有名，据说夜里整条街都会挂满灯，还有猜灯谜赢奖品的活动呢。”
“那可得抓紧赶路！”齐炎拍了拍身上的露水，“要是能赢个花灯回来还能给宋秋当纪念品，就当她也跟我们一起去了，多好！”
燕清梦立刻接话：“就你那脑子，能猜中灯谜？上次在西云村的庙会猜灯谜，你可是连「重重叠叠上瑶台，几度呼童扫不开。刚被太阳收拾去，又叫明月送将来」都猜不出来，还是祝词猜出来的。”
“那是我那天没发挥好！”齐炎梗着脖子反驳，引得众人又一阵笑。
祝词笑着将一颗山楂放进嘴里，酸甜的汁水漫开，心里暖融融的。
山道漫长，江湖路远，可身边有这样一群伙伴，连晨露沾衣的微凉都变得轻快起来。
他抬头望了眼前方的晨光，脚步也跟着轻快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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