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已至,北境的风雪愈发酷烈,仿佛要将天地都冻结。
雁门关的城墙覆盖着厚厚的冰甲,在晦暗的天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寒芒。关外,北狄大营连绵数十里,篝火在风雪中明灭不定,如同蛰伏巨兽的眼睛。
帅府内,炭火烧得噼啪作响。沈烬昭卸下冰冷的甲胄,只着单衣,正俯身研究着巨大的沙盘。他左臂的固定装置已经拆除,但动作间依旧带着明显的迟滞和小心翼翼。
长时间的劳心劳力,让他的脸色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唯有一双眼睛,依旧亮得灼人。
“元帅,狄人连番受挫,又失了粮道,李勇派奇兵烧了狄人一处屯粮点,如今士气低迷,全靠大单于亲临压阵。但天气严寒,我军亦是人困马乏,补给线漫长……”副帅李勇眉头紧锁,指着沙盘上代表狄人大营的黑色旗帜,“末将担心,狄人会狗急跳墙,发动不计代价的总攻。”
沈烬昭的目光落在沙盘上狄人大营后方,一片被标注为“死亡冰原”的广袤区域,那里地势复杂,遍布暗沼冰窟,人迹罕至。
“强攻?”沈烬昭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们没那个机会了。”他修长的手指,带着未愈的伤痕,猛地戳在“死亡冰原”边缘一个不起眼的隘口“狼口峡”。
“李将军,你来看。”沈烬昭的声音沉稳有力,“据可靠情报(谢云灼通过秘密渠道送来),狄人此次南侵,后方空虚,其王庭所在‘金狼原’,仅有万余人留守。而其粮草转运,皆依赖一条隐秘通道,绕过死亡冰原,经狼口峡输送至前线大营。”
李勇眼睛一亮:“元帅的意思是……”
“断其粮道,直捣黄龙!”沈烬昭眼中寒光暴涨,“狄人以为风雪和死亡冰原是他们的屏障,却不知,这同样是我们的机会!”
“末将愿往!”李勇抱拳,热血沸腾。
“不,这次,本帅亲自去。”沈烬昭斩钉截铁。
“元帅!您的伤……”李勇大惊。
“无碍。”沈烬昭摆摆手,语气不容置疑,“此战关键,在于奇、在于快!需精锐中的精锐,本帅亲自带队,方能一击必杀!李将军,你的任务更重!”他指向雁门关,“本帅率‘玄甲骑’精锐奔袭狼口峡,断其粮道后,直插金狼原!而你,需在关内,不惜一切代价,死守雁门!至少十日!十日之内,哪怕战至一兵一卒,也要将狄人大军牢牢钉死在关下!待其粮草断绝,后方起火,军心必乱!那时,便是你开关反攻,与我会师金狼原之时!”
这是一场豪赌!以自身为饵,深入绝地,直捣敌酋老巢!而雁门关,将成为吸引狄人所有火力的巨大熔炉!
李勇看着沈烬昭决绝的眼神,知道再劝无用。他单膝跪地,声音铿锵:“末将领命!人在关在!元帅保重!”
“起来。”沈烬昭扶起他,“此战若成,北狄十年无力南顾!若不成……”他顿了顿,声音平静无波,“马革裹尸,亦是吾辈归宿!传令!玄甲骑,整军!备五日干粮,弃重甲,只携轻弩、弯刀、火油!今夜子时,随本帅出关!”
“诺!”
风雪呼啸的深夜,雁门关侧翼一道隐蔽的闸门悄然开启。
三千玄甲骑精锐,人马衔枚,蹄裹厚布,如同融入黑夜的幽灵,在沈烬昭的率领下,一头扎进了茫茫的风雪与死亡冰原。
与此同时,雁门关正面,李勇点燃了所有烽燧,擂响了震天的战鼓。守军齐声呐喊,声震四野。摆出了一副决一死战的姿态。
狄人大营瞬间被惊动。大单于登上高台,望着风雪中火光冲天的雁门关,眉头紧锁。他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是困兽犹斗?还是……另有所图?
“传令!各营戒备!明日拂晓,全力攻城!”大单于苍老而威严的声音在风雪中回荡。无论对方有何诡计,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雁门关,必须拿下!
他不知道,一支致命的尖刀,已悄然绕过他的大军,如同燎原的星火,扑向了他毫无防备的后方心脏。
千里之外的京城,虽无北境酷寒,却笼罩在另一种肃杀的气氛中。
周崇山下狱,荣太妃被圈禁,朝堂经历了一场血腥清洗。谢孤鸿以铁腕手段暂时压下了主和派的喧嚣,但无形的压力并未消散。
北境战事胶着,每日都有阵亡名单传回,如同沉重的巨石压在每个人心头。
紫宸殿内,谢孤鸿正对着北境舆图,指尖无意识地划过那条被沈烬昭标记为“奇袭路线”的、横穿死亡冰原的虚线。他刚刚收到了沈烬昭出兵前的最后一封密报,只有四个字:「按计行事,勿念。」
勿念?如何能勿念!
谢孤鸿只觉得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攥住,闷得发慌。
死亡冰原,狼口峡,金狼原……每一个名字都代表着极致的凶险。沈烬昭带着未愈的伤,只带三千轻骑,就敢去捅北狄的老巢!这疯子!这不要命的赌徒!
“陛下,”李德全小心翼翼的声音响起,“靖王殿下求见。”
“宣!”谢孤鸿立刻转身。
谢云灼快步走进来,脸上惯有的风流笑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少有的凝重。他手中拿着一封密信:“陛下,江南和西南的线报汇总,有重大发现!”
谢孤鸿精神一振:“说!”
“十七追查‘水鬼刘三’最后接触的人,顺藤摸瓜,在京城‘回春堂’覆灭前,查到其幕后东家曾与一个神秘人频繁接触。通过那人遗落的信物(半枚刻着水蛇纹的玉佩),结合江南漕帮的线索,最终锁定了目标!”谢云灼将密信呈上,声音冰冷,“前朝废太子遗孤,宇文焯!他化名隐于江南,与漕帮、盐枭乃至部分失意边将勾结,暗中积蓄力量!此次北狄南侵、京城刺杀、构陷沈烬昭,皆是此人在幕后策划!其目的,便是搅乱大胤,趁乱复辟!”
“宇文焯?!”谢孤鸿瞳孔骤缩!这个名字,代表着前朝最后也是最危险的一缕余烬!难怪能布下如此大局!
“他在何处?”
“狡兔三窟。”谢云灼摇头,“最后一次确切踪迹是在江南,但此人极其狡猾,恐已闻风转移。不过,”他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十七根据线索推断,宇文焯很可能已秘密北上!他的最终目标,恐怕是……”
谢孤鸿与谢云灼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同时想到了一个地方,金狼原!
“他要与北狄大单于会盟?!”谢孤鸿失声道,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起!若让宇文焯与北狄彻底勾结,内外呼应,后果不堪设想。
“沈烬昭的目标也是金狼原!”谢孤鸿猛地看向舆图,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沈烬昭此行,不仅要面对北狄王庭守卫,更要面对潜伏在暗处、阴险狡诈的前朝余孽!
凶险程度,陡增十倍。
“谢云灼!”谢孤鸿猛地一拍桌案,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朕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动用所有力量,给朕盯死北境通往金狼原的所有通道。务必在沈烬昭抵达之前,找到宇文焯的踪迹。若有线索,不惜一切代价,传讯给沈烬昭!告诉他,小心宇文焯。”
“臣领旨”谢云灼肃然抱拳,转身疾步离去,风流倜傥不再,只剩下属于皇族的凌厉杀伐。
谢孤鸿独自站在巨大的舆图前,目光死死钉在代表金狼原的那个点上。
风雪、关隘、铁骑、阴谋、蛰伏的毒蛇……所有的一切,都仿佛汇聚成一股巨大的漩涡,而漩涡的中心,是那个一身是伤、却义无反顾冲向最黑暗处的身影。
“沈烬昭……”谢孤鸿喃喃低语,手指紧紧攥着沈烬昭那封只有四个字的密信,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仿佛要将那薄薄的纸张嵌入血肉之中。
“你一定要……活着回来。”
风雪呼啸,如同命运的号角,吹响了最终决战的序曲。
燎原的星火,已刺破最深的黑暗,奔向那注定浴血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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