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实验室里。
工作台前，赵霖监测从白云山采集的穿山甲粪便样本。他拿起移液器，正在做精细操作时候，脑海中还是不受控地浮现昨晚的那一幕。
女人轻轻的蹙眉，和嗔怨而微微撅起的唇畔......
平静的水面像是被掷入了石子，有了一丝的波动。
这个走神让他犯了个低级错误——
忘了更换无菌滤芯枪头。赵霖不动声色地轻叹口气，重新开始操作。
旁边辅助他做实验的研究生小于叫了一下他，他回过神来。
“怎么了？”
小于递过一叠报告，“这是上周同步采集样本的初步皮质质醇检测结果，陈老师说让你先看看。”
赵霖带着这帮研究生，在跟进白云山中华穿山甲的遗传研究项目。
“好。等下实验完了，我看看。”
小于似乎站在那，欲言又止，像是有什么话要说。赵霖察觉到了，头没回，问：“还有什么事吗？”
小于问道：“赵师兄，晚上你有空吗？”
赵霖手微顿，视线还在显微镜下，“怎么了？”
“我有个朋友买了音乐节的票，但是他没空退了，我在帮他问问有没有人有意向。”小于见他专注的侧脸，深吸口气，邀约道，“我还有两个朋友会去，如果你有空的话，要不然一起去吧？”
赵霖平日和他们这些研究生走得也近，平常也会聚聚餐吃个饭什么的，抛去在课题上的严格认真，私下就是一个热心的学长。
他顿了顿，婉拒：“你问问别人吧，我今晚有约了。”
这其实是他说辞而已。
赵霖只是单纯不太想去这种闹腾的地方。他私底下生活还是挺老干部的。
还有一点，他想适当拉开和小于的距离。
这姑娘对他的心意全写脸上。
喜欢找他问问题，有时候还喜欢没事找话和他聊天。
赵霖面上没点破，但平日还是注意，把关系维持在一个不让她起任何心思的界限。
小于难掩失望，语气却尽量自然，“没事儿，那我问问骏军哥，还有其他人看看。”
“嗯，好。”赵霖看了下表，“如果没什么要紧事，先去吃饭吧。”
小于点了头，说道好。见赵霖没有要去的迹象，就问：“你不去吗？”
“我还有点儿事，你先去吧。”
小于点了头，旋即有些失落。
吃饭时，赵霖又一次掏出手机，林骏军目光像雷达一样扫来，一脸别有深意。
待几个同事吃完饭走了，林骏军勾起一丝促狭的笑，调侃他：“怎么回事啊，老赵？你这眼睛都快粘手机上了，看美女呢，还是看什么，这么爱不释手。”
赵霖一副不想搭理他的样子，不紧不慢地吃饭，把手机那面翻给他，人家正儿八经看新闻呢。
林骏军悠悠道：“怎么，有闲工夫看新闻，那女明星没来找你？”
赵霖从手机里目光移开，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你改行当侦探了？”
林骏军道：“不是，你这说的什么话，兄弟恋爱，我得关心啊。”他忽然凑近了压低声音，“你们进展怎么样了？”
赵霖语气平静：“就这样。”
“就这样？”林骏军打量他的这表情，猜测道，“你们俩该不会还没在一起吧？”
赵霖没应。
果然。
林骏军把他这事炸出来后，一副看他不成器的样子，“怎么这么墨迹呢。”
“人家一姑娘，你总得考虑别人感受吧。”
“行吧，妹子是你追的，恋爱是你谈的，我也插不了嘴。”
赵霖若有所思，顿了顿，夹着菜，问道，“想问你件事，一般女孩子都喜欢什么活动？看电影还是？”
林骏军拉着隔壁座正吃饭的小于过来，“小于，你来。你赵师兄有件事想咨询一下你。”
小于愣了一下，放下筷子，有些茫然地看向赵霖，又看看林骏军，“什么事？”
“你们女孩子一般都喜欢什么活动？”林骏军问。
小于眨了眨眼，没搞懂，“这个……问题的前提背景是？”
“其实也没——”赵霖试图阻止，但林骏军嘴更快：“你赵师兄要追一个女神。”
小于脸上的表情瞬间凝住了，她看向赵霖，“真的假的？什么时候的事？”
赵霖颇为无奈地看了一眼林骏军，转向小徐，“你别理你林师兄，回去吃饭去。”
小于轻轻“哦”了一声，默默坐回原位。
赵霖责怪地看向林骏军，压低声音道：“你问谁都好啊，问小于做什么？”
林骏军道：“你对她不是没意思吗？”
“但人家心思在那。”赵霖道，“你也得顾一下吧。”
“你绅士，你伟大。”林骏军道，“我是在帮你拒绝。”
赵霖道：“那你也不能用这种方式。”
饭后，赵霖让他先走，林骏军不解：“怎么，你难不成还要去安慰她啊？”
赵霖看了他一眼，“我和她说几句。”
林骏军摇摇头，一副真搞不懂的样子，转身走了。
赵霖走到小于和几位师弟妹那桌，与他们闲聊了几句。走后，他自然地就把小于叫住了。
小于问他什么事，眉眼之间有些暗淡。
赵霖没想好这种事该怎么开口。
小于见他欲言又止，似乎也明白他要说什么了，深吸口气，鼓起勇气问：“刚刚……骏军哥他说的，是真的吗？”
赵霖其实在开口前，有半分的犹豫。犹豫不在于他的寡断——
而是他明白小于的心意。
他知道，喜欢这件事，对一个人来说，是相当的珍重的。
他何尝不是如此？
默默的那份情义，永远都在做出一副言不由衷的样子。
这份心意过于珍重，他得小心安放。
想了想，赵霖还是坦白了。
只有扼杀了，才能让她重新开始。
虽然会让她感到难过。
赵霖应道：“嗯。”
小于目光垂落，有一瞬的失落，“......她是谁？”
赵霖在女孩的目光里很坦然，“我高中同学。”他顿了顿，还是把那句话说出来了，“我喜欢她很久了。”
小于又是一顿。
她止不住的好奇，因为赵霖在她认知里，异性朋友不多，是个圈子很干净的男人，加上在研究所里对女性也是保持一定的距离感。
非常安分守己的一个男人。
以前她和几个研究生的朋友会一起闲聊，讨论到了这个话题。
有人笃定，赵霖喜欢萌妹，那种妹妹感很强的女生，或者是那种温柔贤惠的女生。
小于后来有段时间，有意无意地走这种风格的，赵霖也没多看她一眼。
“......她是怎么样的？”
赵霖想了想，像是想起了什么，嘴角轻轻勾起，“她像刺猬，又像鸵鸟。”
小于在他脸上，看到了少见的柔情和宠溺。
“脾气不好，还爱抬杠。”明明是在细数缺点，但语气里没有半分的嫌弃。
这些贬义词，落在她耳里，只汇成两个字——
可爱。
看着他嘴角的笑意，小于想起了那次课上，赵霖代课时的意气风发。
那堂课上的他，完全就在发光。
她当时被他感染着，参加了野保志愿者，打开了对世界的探索欲，一步步地引领她，进入一个充满魅力的动物世界。
她对他的感觉，掺杂了很多。崇拜，倾慕，还有对他活出自我模样的向往。
不过，小于拿得起放得下。主要是——她希望他幸福。
她试图让自己变得洒脱，深吸口气，牵出一丝爽朗的笑：“赵哥，那就祝福你了。”
赵霖笑道：“谢谢。”
“等你好消息。”小于顿了顿，回到最初的问题，“约女生的话，看电影、看演出、看展，一般都不会出错。”
赵霖认真点头：“记下了，谢谢。”
*
摄影棚内。
杨喻绮正对着刺眼的补光灯，努力维持着嘴角甜美的弧度。
这是一支小众香水的广告拍摄，原本也轮不到她的头上，只是因为原定的艺人有事，华宇也推不掉，就临时让她过来接替。
“好，很好！继续保持这个状态！”
杨喻绮因为有些表演功底，这种带情景剧形式的广告片正是她所擅长的。几个镜头下来，几乎都是一条过。
趁着摄影师检查画面的间隙，朱朱小跑过来，帮她整理了一下有些散落的发丝，把手机给她。杨喻绮在补妆的间隙点开屏幕，看到了一条来自赵霖的消息。
[杨老师，晚上有时间吗？]
她嘴角忍不住向上弯起。
小朱捕捉到这反常的笑容，凑过来压低声音，满脸八卦：“谁呀？笑得这么春心荡漾的？”
杨喻绮下意识把屏幕侧了侧，没给她看。
小朱立刻会意，拖长了声音，明知故问：“哦——是赵博士吧？”
“别瞎猜。”她轻推朱朱一下，却掩不住眼角眉梢的笑意。
小朱笑嘻嘻：“好了好了，不八卦，你聊你的吧。”
杨喻绮轻快地敲上字：[我看看档期啊，不知道时间呢，有事？]
她故意拿乔，那边却回得很快，似乎一直在等她：[看你时间，没事的话想约你吃个饭。如果要没空也没事，下次再说。]
杨喻绮撅了噘嘴，这家伙，约人都这么硬邦邦的，一点哄人的技巧都没有。她故意回道：
[怎么今晚有闲情雅致约我吃饭了？昨晚不是吃过了吗？]
赵霖：[昨天是昨天，今天是今天。]
赵霖：[你看看时间吧，没空就算了。]
杨喻绮嘟囔着，还真是个直男。
哪有人约女生这幅口吻的，一副爱来不来的语气，一点儿诚意都没有。
[我看时间哦]
发完这句，她故意把手机放到一边，拿起香水样品漫不经心地把玩，硬是吊了他将近十分钟，才慢条斯理地拿起手机，矜持地敲下：[算你幸运哦，我今晚刚好有空~]
赵霖：[想吃什么？]
杨喻绮：[除了火锅烤肉都可以~]
昨晚刚吃过，今天得注意点形象，不选这两样是因为有气味，不适合约会。
赵霖比了个OK的手势。没过多久，发来了几家餐厅链接，都在她住所附近的商场，菜系齐全，从精致的西餐到清淡的创意菜都有。
赵霖：[选一个喜欢的，我基本上看了下口碑评价，这些还可以。]
杨喻绮一个个点开仔细看，最终选了一家氛围看起来不错的西餐厅。
杨喻绮：[就这家吧，看起来还不错。]
赵霖：[好。]
放下手机，见她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小朱促狭地眨眨眼：“怎么？赵博士约你吃饭？”
杨喻绮压下上扬的嘴角，轻轻地嗯了声。
“杨老师，补最后一个镜头！”
“来了！”
她应声走向灯光，感觉脚下的步子都轻快了许多。
最后一条拍摄异常顺利，导演满意地喊了收工。
杨余绮婉拒了剧组聚餐的邀请，匆匆赶回家。音乐一开，轻哼着歌，开始仔仔细细地收拾自己。
花完了全妆，挑衣服费了些时间——换了几身都不太满意，她不想太隆重，显得她很在意这次饭局似的，但包袱在那，不想让自己在赵霖面前太普通，在这个度来回游移和衡量。
最终才选了一件V领口的浅色真丝长裙。
一切大功告成，她小小地呼了口气，飞快地看了一眼时间，小跑下去拦车，直奔餐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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