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元元注意虞千山有两个多月了。
她到现在还能记得第一次见到虞千山是在导员办公室,骄阳透过窗户照在实木桌子上。
青年逆着光,看不清脸上的表情,背绷的很直,白色衬衣的领口处露出一点皮肤,像上好的白瓷,隐在衣服下有一块很小的红痕。
拍掉绕着小腿飞舞的蚊子,唐元元跺脚,怎么这么多蚊子,真讨厌。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隐约能听到一些声响。
“千山,老师很看好你,你真的做好决定了吗?”
“抱歉老师,麻烦您帮我和张老师道歉。”青年张了张口,下个字被咽进喉咙。
导师关切的目光落在青年身上:“千山,按理说都是成年人,老师不该干涉你的决定。”
“可这是一次很好的机会,老师希望你能把握住。”抬手制止青年拒绝的话:“你回去再考虑一下,张老师那边,先不用直接拒绝。”
导员看着青年愈发瘦削的身形,还是按不住关切:“千山,你有任何问题,都可以告诉老师,学校一定会给你提供帮助。”
虞千山回头,过分瘦削的下颌使得他本就清冷的脸更显锋利,黑沉沉的眼睛像一口深不见底的井。
心中一惊,虞千山以前也是这样吗?
微弱的敲门声打断思绪,唐元元从门口伸个脑袋进去,一只手挥舞着赶走乱飞的蚊子,小腿上鼓起几个大包。
叫人进来,导员开始新一轮的常规思想教育。
“老师,我没啥事,吃嘛嘛嘛好,睡嘛嘛香。”少女的活泼冲散了心头的疑云:“老师,刚刚那个是谁啊?我怎么没见过他。”
“是你大四的学长。”导员失笑,少女的心事直白的写在脸上,无端让人怀念流逝的青春:“虞千山学长。”
导员办公室的玻璃正对门口,百无聊赖灌鸡汤的唐元元散漫的观察窗外,青年的身影从玻璃的一角缓慢走出来。
目光锁紧那个身影,唐元元站直身体。
导员为自己热情高涨的工作态度鼓掌,挽救一个迷茫的挂科少女,不由得投入更多激情,绞尽脑汁的搜索当时面试时的口号。
青年从窗户的一角走到正中央。
窗户的另一角是校门口的牌坊,一辆黑色的汽车停放在门口,唐元元抽抽鼻子,不认识,好丑的车。
车上下来一个青年,向着虞千山几步拉近距离,凑近在肩膀上嗅闻,像家里养的猫,一旦发现主人身上有别的猫的味道,哈气炸毛只是开胃小菜,免不得一顿生气。
收起奇怪的联想,那个青年比虞千山还要高出一些,肩膀宽阔,锐利的眼神不像猫,像狗。
青年抬眼,目光穿过层层枝叶,直直看向屋子里的唐元元。
距离太远,唐元元看不清他的神情,可那一瞬的毛骨悚然,像被猛兽扼住喉咙,挣扎不得。
控制不住后退一小步,导员看人脸色泛白,以为是自己话说的太重,伤害到年轻人的自尊心。
找补几句,将人放了回去,砸吧砸吧干渴的嘴,再一次为自己的敬业鼓掌。
沈燎在人身上闻来闻去,又撩开领子看自己留下的痕迹,青青红红的一长串镶在皮肤上,呼吸变得沉重。
推开越靠越近的人,:“你是狗吗?”
不想把人惹毛了,沈燎替人悉心系好扣子,捋开褶皱,精心的像是对待一尊瓷娃娃。
虞千山垂眸看他表演,心中思索,现在掐着他的脖子把人弄死的概率是多少,攥紧手指再松开,指尖失力的抽动。
呼出一口气,告诫自己,再等等。
校门口汇集着三三两两的人,小声交谈着这近乎暧昧的一幕,虞千山皱眉,在沈燎趁机抓他手的时候加快步子,把人落在身后。
他可没有当猴耍给人看的心思。
微凉的指尖从掌心划过,沈燎怔愣一瞬,琥珀色的眼里翻涌着什么,周身的气息沉下去。
跟上虞千山的步子,不由分说的抓住青年的手,一根根掰开紧握的手指,指节被用力攥红,将自己的指尖伸近青年的指缝,十指交缠。
默不作声的看着沈燎犯病的行为,虞千山明智的选择不再挣扎,惹怒了这条疯狗,吃亏的只会是他自己。
牵着手走到车边,沈燎毫不在意周围的目光,侧目看向虞千山,淡色的眉眼里仿佛装不下任何事情。
无论是牵着手的他,还是周围议论纷纷的人。
咔嗒,车门上锁的声音在安静的氛围里放大无数倍。
微小的惊悚感沿着尾椎迅速攀爬上后脑,虞千山面色一变,伸手就要拉开上锁的车门。
放在按钮上的手腕被攥住,虞千山感受不到手腕的存在,疼,剧烈的疼痛让他的指尖无法再动作一下。
卡擦,恍惚中听到了骨头断裂摩擦的声响,手腕失去控制软绵绵的耷拉着。
虞千山的身体控制不住的抽搐,脑海里的画面铺天盖地的袭来,将人淹没,他艰难的喘息,伴随着呼吸带来的是针刺般的疼痛。
冷汗顺着额头涔涔下落,下唇被咬出鲜血,眼前一阵阵发黑。
那些黑暗的、疼痛的、无法逃脱的画面,将人裹挟其中,虞千山眉毛紧紧皱着,脸色愈发苍白。
沈燎仿佛握了一块炭火,马上甩出去,又意识到什么似的,小心的拉过虞千山的手腕,指尖在手腕上摸索。
“只是错位了,宝宝。”沈燎暴躁的咧嘴,又强行收敛,扭曲的表情挂在脸上:“我帮你接好,对不起宝宝。”
沈燎小心的动作,剧烈的疼痛抽丝般缓慢消散,眼前一阵阵发黑,虞千山咬住下唇,想快速恢复意识。
咬紧的唇瓣伸进一节指节,强硬的掰开牙齿,解救被咬到模糊的下唇。
一抹鲜艳的红在虞千山冷淡的脸上不见丝毫违和,清凌凌的,把任何人都不放在眼里的人,因为这一抹红,被拉下神坛坠入凡间。
急促的呼吸几次,沈燎再也忍不了似的,把人按在靠背上,后背撞上座椅因为惯性弹起又被按着肩膀压下,撕咬裂开的伤口,血腥味在两人唇齿间交融。
膝盖重重顶在男人最脆弱的地方,沈燎吃痛的吸进一口冷气,手上的力气分毫不减。
白色的皮肤、黑色的椅背、红色的唇,沈燎俯身想继续动作,被虞千山的膝盖的位置恐吓,只得悻悻坐回驾驶座。
手指擦过唇角的伤口,带来轻微的刺痛,虞千山气闷,抬手打在沈燎脸上,啪,又忍不住似的,反手打在另一边脸上。
沈燎舌尖顶了顶被打的发痛的侧脸,虞千山可没收着一点力气。
握着气到微微颤抖的手,放在脸上,侧着脸轻吻虞千山的指节,一根根吻过去:“千千乖宝,对不起嘛。”
“我以后不再这样了。”说着把脸伸过去:“宝宝再打我。”
甩开沈燎黏糊的动作,用湿巾一点点擦过那人唇舌的气息,仿佛被冷血动物缠绕,冰冷锋利的鳞片一点点收紧。
虞千山只能绝望的,不断压缩生存空间,最后一点明亮被无骨的肢体交缠掩盖,小心的呼吸,窒息感像套在脖子上的绳子,拉紧他不断后仰。
逃不脱,甩不掉。
电话铃声响起,沈燎看了一眼直接挂断,手机扔进驾驶台,那些跃跃欲试的贪念撕扯他,让他恨不得把虞千山剖开,融进自己的骨血。
这样他的每一次心脏跳动,就是虞千山心脏的跳动,血液、汗水、呼吸,交融在一起,不分彼此。
这样的设想让沈燎激动到头皮发麻,血色爬满眼眶。
叮铃铃,一声接着一声的响铃带着手机微微颤动,熟悉的号码在屏幕上明明灭灭。
手机另一侧的人像极了耐心的猎手,不断重复着枯燥的动作,直至达成目的,沈燎扫过虞千山苍白的脸色。
手指滑动接下电话。
“喂,怎么了?”懒洋洋的声线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一只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还不老实的卷起虞千山额前的碎发,捏在手指缠绕把玩。
低沉磁性的声音经由电流传递仍然好听,仿佛是落在心尖的羽毛,又像是玉环叮当碰撞。
只这声调如果仔细辨认就能听出,这是一模一样的声音,除了语气上的细微差别,几乎无法分辨哪句话是哪个人说的。
“千千还好吗?”
沈燎嗤笑:“他怎么样你不知道吗?”
闻言,虞千山摩挲手腕上的黑色手环,从外形看和市面上普通的手环没有差别,可他知道,这里面有最精密的仪器,是拴住他的铁链。
“千千身体不好,收一收你的坏脾气。”
对于这样虚伪的发言,虞千山几乎控制不住笑出声,身体不好,他是从开始就身体不好的吗?
垂眸压下眼里翻涌的恨意,睫毛微微颤抖,沈燎伸手拨弄青年颤抖的眼睫,非逼得人眼角泛红,扭脸躲开他的动作。
被虞千山这孩子气的小动作可爱到,缠在心里的最后一丝郁结消散,沈燎轻笑,他真是栽了啊,不想让任何人见到虞千山。
想让他只能看着自己,眼里、心里,只有他。
嗤笑一声,嘲笑自己的痴心妄想,把手机夹在肩膀和耳朵之间,敷衍的,嗯嗯,好好。一边接过湿巾,细心的擦虞千山细白的手指。
这样的手无论做什么都是好看的,做实验、建模型、在键盘上敲打,运筹帷幄,意气风发。
握着指尖送进嘴里轻咬,湿漉漉的牙印落在指节,虞千山身上的味道混合酒精味,让人沉醉。
可惜,这样一双手,只能被他牢牢攥紧,什么也做不了。
虞千山厌恶的闭上眼,不去看让自己血气翻涌的一幕,不去听手机两侧一模一样的,令人作恶的声音,否则他真会忍不住把手机敲在他脑袋上。
“千千想吃什么?”挂断电话,沈燎语气亲昵,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
不理会他的独角戏,虞千山靠着座椅闭目养神,他现在的精神状态差了很多,任何耗费心神的事都让他感到疲惫。
“那我们去吃千千最爱的徽菜怎么样?”转动方向盘,跑车轰鸣,却开出了养老的速度,后方的比亚迪轻松和跑车并行,降下车窗,比亚迪车主啧啧两声,猛踩油门,留给跑车一串尾气。
沈燎薄唇张张合合,聒噪程度堪比一千只鸭子,虞千山已经习惯了把不想听的话从左边耳朵进,再从右边耳朵掏出去。
降下车窗,微凉的风裹着泥土的腥气,要落雨了。
一点不识时务·沈·二少·燎,自顾自说了一路话,坐下第一件事咕咚咕咚灌了三杯桌子上的菊花茶。
不再自讨没趣,打开菜单熟练的滑动,“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餐厅为了营造氛围,中央的顶灯都换成了昏黄的餐边灯,小提琴悠扬的乐曲缠绵流淌,沈燎眉骨很高,一片阴影打在鼻梁上,锋利的长相让所有人意识到,他不好惹。
打一巴掌给个甜枣,虞千山对这样的招式不胜厌烦。
合上菜单交给服务员,沈燎起身,按住虞千山一侧的座椅,冰冷的气息将人笼在怀里,抓住他的下巴。
“千千,你知道的,我不喜欢这样。”低沉宛如情人间的呢喃,抓在下巴上的手却钳的紧,“该见好就收了,千千。”
“毕竟,我可不是我哥那个蠢货。”
宽大的指节在脸色留下一道道指印,虞千山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这就忍不住了吗?这才哪到哪啊。
做回自己位置上,沈燎慢条斯理的用湿毛巾擦手,又替虞千山擦,带着热气的毛巾在指尖的咬痕上停留了很久。
训练有素的服务员安静的上菜,瓷盘碰撞桌面的声响几不可闻,垂头摆好餐具,对于桌面上发生的一切毫不在意。
深谙打一巴掌给个甜枣方法的虞千山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应沈燎,吃了一顿还算融洽的饭。
从餐厅出去的路上,急切的电话铃声再次响起,沈燎看也不看直接挂断,手机震动着在口袋里嗡鸣。
虞千山知道是谁打来的,从沈燎紧绷的下颌来看,他不高兴了。
不过真是不巧,任何能让他不高兴的事情,虞千山都愿意做。
发动汽车,沈燎熟练的挂挡,起步,跑车在他手里像个简易的玩具。
后方亮起一盏尾灯,照的人下意识闭眼,睁开眼时,虞千山看向沈燎,银色链子挂在锁骨上,一只手握着方向盘,漫不经心的甩开后车。
很快,前方、后方、左侧、右侧,灯光照的这一小片天地亮如白昼,轮胎摩擦地面呲呲作响。
距离越开越近,两辆车的后视镜几乎碰在一起,沈燎轻打方向,游鱼一般在车流穿梭。尽管再自欺欺人,沈燎也不得不将车停在路边,舌尖扫过牙齿。
打火机火光明灭,被甩掉的几辆车呼啸着追上,呈包围状将跑车圈在中间。
第一辆车下来一个人,对着沈燎垂头:“二少。”
拉开虞千山一侧的车门,将人送进自己车里,再次向沈燎示意:“二少,再见。”
燃着火光的烟扔在地上碾碎,沈燎从车窗伸手拉住虞千山的衣领,头顶撞上车顶,脖颈处一痛。
“等明天我去接你。”沈燎转手挥手,跑车嗡鸣着以匹配的速度离开。
脖颈处的刺痛让虞千山皱眉,手指轻抚过,指尖沾上血色,前排的人低眉顺眼的递上手帕,接过按在伤口。
沈烬的别墅灯火通明,将人送进别墅后,司机轻轻合上门,不去看沙发上的人影。
虞千山站在门口,沈烬仿佛惊讶人的到来,合上文件,手指捏过鼻梁,冲着虞千山张开手。
“千千,我很累,过来。”将人拢进怀里,好闻的味道缓解跳动的神经,:“今天还好吗?千千。”
虞千山敢对着沈燎甩脸色,却不敢对着沈烬这么做,两人如出一辙的疯狗,不过一个疯在表面上,一个疯在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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