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磊径直走到那女生面前。“手机拿出来，把照片删了。”
女生被当场抓包，手抖得厉害，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机。她在王磊监视的目光下，当着他的面删掉了偷拍的照片，又把回收站彻底清空。
“我...我是沈老师的粉丝，”她声音发颤，带着哭腔，“就...就只是想拍下来自己收藏，不是故意的....”
“下不为例。”王磊冷冷丢下一句，目光随即转向角落里的江舟，眼神里带着同样的审视。
女生捂着脸，哭着跑了出去。
“你呢？”王磊盯着江舟，语气带着压迫感，“你是干什么的？”
这边的动静引起了沈之屿的注意。他微微侧头，目光透过化妆镜投向角落里对峙的两人。
江舟声音压得很低，“我没拍。”
“我知道你没拍，”王磊语气透着明显的不耐烦，“我问你是干什么的？怎么在这儿？”
江舟嘴唇动了动，刚要开口，化妆室的门再次被推开。
进来的是雅兰的一位高管。
“小江——”高管目光扫过略显紧张的气氛，对江舟抬了抬下巴，“你先出去吧，我跟沈老师聊点事。”
江舟赶紧低着头退了出去。
雅兰与沈之屿的品牌合作已有五六年，双方早已熟稔。
人一走，高管便开门见山道：“这小江啊，是澜光魏总助的一个亲戚，说是送来咱们这儿实践锻炼一天。这孩子社恐，内向得很，话都说不利索，您放心，绝不会碍着您的事。”
沈之屿刚化完眼妆，他伸手理了理眉毛。闻言，动作微顿，眉梢不易察觉地一挑：“澜光？”
“是啊。前几年，澜光旗下那个彩妆线不是跟咱们合作开发过新系列嘛，所以有了些走动。”
但都是正儿八经的业务往来，这种以私人关系塞人过来锻炼一天的，还是头一回，也是奇怪。
不过后面这话他没说。
毕竟，这个圈子里，再匪夷所思的事也屡见不鲜，不必深究。否则，一不小心就是引火烧身。
江舟离开化妆室，径直走向卫生间，靠在冰凉的瓷砖墙上缓了好一会儿。
伪装学生来“实践锻炼”这个主意，是他昨晚临时起意。
自从上次发布会结束后昏倒，他被原崇和原容在家足足“闭关”看守了三天，手机也被没收。
那三天里，他们两人二十四小时轮班盯着，他根本找不到任何空隙去探听沈之屿的消息。
后来情况稳定了些，才被允许出门。
一出来，得知沈之屿今天的行程，江舟那颗心就再也按捺不住，只想亲眼来看一看。
他闭上眼，回想着刚才在化妆室里看见的沈之屿。
他在这么近的距离，看着沈之屿从素净的底子，一点点被描绘成浓烈而锋利的花。
能窥见沈之屿化妆的过程，江舟已经觉得十分满足，再多他担心会超标，于是准备离开。
刚从卫生间出来，就撞见沈之屿的经纪人王磊守在门外，像是在专门等人。
江舟低下头，加快脚步从他身边走过。
王磊却开了口：“小江。”
江舟脚步没停，完全没意识到这声称呼是冲着自己来的。
眼看人就要消失在走廊拐角，王磊几步追上去，一把扣住他的手臂：“小江！没听见叫你吗？”
江舟这才被迫抬起头。他压低了喉咙，声音又闷又轻，“有事吗？”
“听说你是来实践锻炼的？”王磊松开手，目光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了他一圈，“锻炼什么内容？”
这人裹得严严实实，棒球帽压得低低的，黑口罩遮住大半张脸，鼻梁上还架着一副笨重的黑框眼镜。
王磊这么仔细打量，也瞧不出个所以然，唯一有点印象的，就是镜片后面那双大而清亮的眼睛。
个子倒是挺高，手长腿长的骨架，可惜瘦得过分，像根细麻杆。王磊毫不怀疑，自己一拳就能把他撂倒。
不知道沈之屿特意要他来留这么个人在身边做什么。
他在打量江舟的时候，江舟也在打量他，同时心里在思忖，王磊此刻特意追出来盘问，难道是察觉出什么？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不好糊弄了。
江舟略一思索，把之前对高管的说辞又补充得更具体了些，“主要是来观察和学习明星参加品牌活动时，一整天的具体工作流程和内容。”
“既然这样——”王磊下巴朝化妆室的方向一扬，“那你跟我来。”
江舟站着没动：“去哪里？”
“你不是要了解明星的一天工作内容吗？现在给你个贴身观察的好机会——跟着我们之屿。”
“不用了。”江舟立刻拒绝。
这固然是接近沈之屿的机会，但他今日所见已足够慰藉。再近一步，他怕自己承受不住。
王磊闻言，好整以暇地抱起双臂，一副审视的目光看着他，“为什么？”
江舟语塞。
他前脚自己才说实践内容的是观察明星活动全程。如今艺人都亲自开口邀请，确实找不出像样的理由拒绝。
他还想着托词，化妆室的门“咔哒”一声开了。
沈之屿和那位雅兰的高管走了出来。
高管朝江舟招了招手，“小江，过来一下。”
江舟挪过去。
“沈老师听说你是来实践锻炼的，”高管笑着解释，“特意提出来让你今天就跟着他。你看怎么样？”
沈之屿的目光沉沉地落在江舟身上。
这件黑色外套，和地下车库那个身影如出一辙，身高体型也相差无几。
他几乎可以断定，眼前这个包裹严实的人，就是江舟。
以江舟的身份，光明正大来视察探班都一堆人前呼后拥着。何必费心伪装成这样？
总不可能是来追星他的吧？
那倒是挺有意思。
江舟不敢抬头，唯恐泄露一丝端倪，视线死死落在沈之屿脚上那双鞋。那是一双设计独特的蓝色方形靴子，绒面材质，脚踝处粘着细碎的钻石闪片。
他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礼貌：“不麻烦沈老师了，我....”
“没事——”沈之屿打断了他，声音听不出情绪，“不麻烦。走吧。”
话音未落，他已抬脚朝前走去。
江舟无奈，只得跟了上去。
——
上午是杂志硬照拍摄。
一行人前后脚进了摄影棚。
沈之屿随手脱下外套，递给江舟：“帮我拿一下，谢谢。”
江舟下意识接住。外套内里还残留着主人的体温，那暖意透过布料熨帖上他的手臂，瞬间蔓延至全身。
口罩下的脸颊猛地烧了起来，呼吸也随之一窒，一股压抑已久的躁动从心底深处轰然上涌，几乎要冲破躯壳。
江舟用力攥紧拳头，指甲狠狠掐进掌心刚刚愈合的伤口。尖锐的刺痛游走，那股汹涌的躁动暂时蛰伏。
沈之屿走进布景开始拍摄。
江舟在原地僵立片刻，等到那股躁动暂时被压制，才敢抬起眼，远远地望过去。
上午的第一套造型灵感源于“蝶”。
沈之屿换了一件深V领的蓝色丝绒衬衫，下身是一条极具设计感的阔腿喇叭裤，左耳夹着一枚造型夸张的蓝色蝴蝶耳饰。
妆容更是浓墨重彩，幽蓝的眼线将他本就上挑的眼型勾勒得愈发飞扬凌厉，鼻梁高挺，唇形饱满，整个人如同栖息在光影中的斑斓蝶翼，耀眼得令人窒息。
江舟的视线像是被黏住了，挪不开分毫。才被强行按捺下去的躁动如同死灰复燃的野火，瞬间燎原，灼烧着他的神经末梢，额角的青筋不受控制地突突直跳。
“小江，别傻杵着。”王磊提醒抱着外套呆立一旁的江舟，“到这边坐着等。”
江舟猛地惊醒，慌乱地垂下眼，几乎是同手同脚地挪到王磊附近的沙发坐下。
厚重的伪装成了他此刻唯一的屏障，勉强遮掩住濒临失控的情绪。
为了分散注意力，他慌忙掏出手机。
原崇在十分钟前发来信息，质问他怎么跑光宇工作室去了，还要不要命。
江舟指尖微颤，回复：“我没事。”
原崇根本不信他的没事，人已经在路上。“五分钟到，立刻给我出来！”
江舟的回复还没敲完，下一条信息紧跟着砸进来，像是早已洞悉他的犹豫： “不出来，我就亲自进去逮人。”
江舟只得回了个：“好。”
发完信息，他忍不住又朝拍摄区望去。
沈之屿效率极高，第一组照片已经拍摄完成。化妆师正围着他修改妆容。
沈之屿忽然掩口低咳了两声，肩膀微微耸动。
王磊立刻用手肘推了推旁边的江舟。“快，把衣服给他披上，他感冒了。”
江舟抓起那件还带着体温的外套，几乎是跑着冲了过去。
沈之屿伸手拢住披上肩头的外套，低声道：“谢谢。”
声音比刚才更哑了，裹着浓重的鼻音，感冒显然不轻。
江舟想叮嘱他多休息，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他似乎没有什么立场说这话，于是沉默地站在一旁。
口袋里的手机疯狂震动起来，是原崇的电话。
江舟快步走到角落接起，“我这就出来，你别进来！”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挂断电话，江舟走回沈之屿身边，声音有些发紧，“抱歉，沈老师。家里有点急事，我得先走了。”
沈之屿抬起眼，目光在他身上短暂停留，点了点头。
“好。下次有机会再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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