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舟轻声说：“我就不参加了。”
“我课间一般在座位看书，很无聊。”
“看书？”蔡志扬一脸难以置信，“这就是学霸的世界吗？”
周围响起一阵低低的窃笑。
“不会，一点都不无聊。这恰恰是课间的一种真实状态，我们需要多元的镜头呈现。”翁导开口劝道。
翁导明说了只是拍几个看书的镜头，江舟便不再坚持，答应入镜。
翁导亲自与节目组对接拍摄细节和镜头设计，并让嘉宾们随时关注群里的通知。
——
下午一点半。
江月打来视频电话。
叶墨在永南村玩了一星期，今天才回家。两个孩子玩得舍不得分开，最后闹着由江华送叶墨回家，顺便去玩一趟。
这个时间，他们刚刚到叶墨家。
“哥哥，我们到墨子家了。他家好漂亮，种了很多花！你看——”
江月把镜头翻转，拍摄到整个院子。
院子打理得很好，一眼望去，是层层叠叠的花浪。
“爸爸在和墨子的姨婆说话。爸爸哭了，哭得可难看了。”
镜头里有两个轮廓模糊的身影，一个是江华，另一个是个女人的身影。身影模糊，但能隐约看出窈窕身姿。
叶墨叫沈之屿舅舅，那他的姨婆，就是沈之屿的母亲席婉玉。
当年公益节目停播后，江家后续的资助是由席婉玉的舞团负责的，但江舟从未见过她本人。
沈之屿在节目里很少提及家人，只偶然提过两次，说他的母亲极爱种花，家中院子四季繁花不断。
“哥哥，我好喜欢这里，可以多住几天吗？”江月把镜头转回来，叶墨也凑到屏幕前。两个孩子都用期待的眼神望着江舟，“可以吗？”
江舟没想到他们去的是席婉玉家，不是很想答应，怕给人添麻烦。
江月人小鬼大，一看江舟迟疑就知没戏，立马撒开嗓子闹起来：“我不管！我就要在这玩！”
远处交谈的人听到动静走了过来。
席婉玉蹲下身，温柔地将江月搂进怀里，轻声问：“月月，怎么啦？”
“哥哥不让我在这玩！”江月指着屏幕里的江舟告状。
席婉玉顺着她的话看向手机里的视频通话画面。
江舟也看清了她的样貌。镜头中的她显得十分年轻，脸上不见一丝皱纹，五官明艳大气，肌肤白里透红。
沈之屿的眼睛简直和她一模一样，就连眼角下那颗黑褐色的痣，都完美复刻。
“是阿舟吧？”席婉玉猜出江舟的犹豫原因，体贴地说道：“我最近正好闲来无事，就让两个孩子留在这儿陪陪我，好吗？”
她声音温婉柔和，让人难以拒绝。江舟点了点头，应允下来。
“听你爸爸说，之屿回国签在你的公司，现在正和你一起录节目。”
“可不是，我还让阿舟多照顾沈老师。前几天阿舟还特地回来学做茶叶炒脆骨，说沈老师喜欢吃。”江华走前来，插话道。
江舟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神色略显不自然。
“之屿都喜欢吃，那看来是真的好吃了。这孩子，挑食得很。”
“阿舟，谢谢你照顾之屿。”
她话说得真挚，江舟听得耳根微微发烫，心里一片心虚。
若是她知道自己对沈之屿的想法，只怕难以承受。
如今两人的交集愈发复杂，不止牵扯彼此，还有更多人卷入其中。
看来，他今后必须要将心思藏得更深才行。
——
翁导在群里发布了拍摄安排。
嘉宾们陆续到戏台集合。
永南村原本有一所村小学，三年前才完全撤并。学校里还留有不少旧课桌椅，节目组特意借来，一个中午的时间就布置出一间像模像样的教室。
除了节目嘉宾，翁导还向节目组借了几个人，坐在后面当群演。
翁导给大家排了座位。江舟被安排和董倩倩坐在一起。
他简单讲解了拍摄的重点和细节：每位嘉宾有两位专属跟拍摄像，没有预设台词，大家按自己理解自由表现即可。
课间铃声响起。
蔡志扬抓着张谦，疯跑出教室。其他同学也陆陆续续离开教室。
董倩倩从课桌的抽屉里拿出一副塔罗牌，鼓起勇气问江舟，“同学，你想玩塔罗牌吗？”
江舟回想起那天晚上董倩倩测算的精确度，摇了摇头，“抱歉，我不想。”
董倩倩似乎早就预料到这个结果，她勉强笑了笑，“没关系，我再去问问别的同学。”说完便抱着牌离开了教室。
江舟随手从桌上拿出一本书看起来。
节目组真是用心，课桌上的书还是高中课本，也不知道这么紧的时间从哪里找来。
江舟拿的是一本数学书，教学内容后有几道测算题。
江舟在心里默默测算，尽量不发出多余声响。
只是，他不动，有人动。
一道轻微的走动声响后，一个高大的身影忽地在他的课桌旁边停下，阴影笼罩在他的头顶。
“同学你好，我刚转学过来。刚刚老师讲的我没听懂，他们都说你学习最好，你给我讲讲。”
江舟兀地抬头，“？”
沈之屿怎么会来找他？
江舟很少给人讲题。
很久以前，曾有同学来请教他，他认真讲了两遍，对方仍不明白，他只好无奈表示自己教不了，建议对方去问老师。
那名同学气得骂了句脏话拂袖而去。后来就传成他看不起人，不愿意给差生讲题，之后再也没人来找他问过问题。
沈之屿似乎不在乎江舟怎么回答，啪地一下就把试题直接放在了江舟的课桌。
他长指一点，指着其中一道试题。“这题。”
江舟拿了草稿纸和笔，一边测算一边给他讲解。
沈之屿就站在桌边，半俯着身，看那葱白的指尖在纸上飞快书写。
江舟也脱了外套，穿着白衬衫和红色针织背心。脖颈修长，高出衬衫领口一截。从这个角度，能清晰看到他颈间脉络的走向，以及在他目光的注视下正缓缓浮现的红点。
这个人真是敏感，只是稍稍靠近，就能红成这样。
沈之屿想起这人昨晚脖颈线条下的一片白皙，也是这样泛着红。
不知道，他身上，是不是也这样。
沈之屿呼出的气息灼热，毫不掩饰地拂过江舟颈侧，如风吹水面，漾开圈圈涟漪。
江舟磕磕绊绊地讲解完，握着笔的手心彻底湿漉。
“你理解了吗？”江舟忐忑地问。
沈之屿哪里听得下去。他的心思全都被那一片绯红勾走了，脑子里都是些颜色废料。
但沈之屿可不觉得羞耻。情窦初开也好，晚梅著花也罢，碰上合眼缘的，幻想再正常不过。
沈之屿面不改色，“再讲一遍。”
那白皙处起的红点越来越多，开始成片泛滥，渐渐将白皙淹没，彻底成为绯红的海洋。
江舟的呼吸彻底乱了。
沈之屿逗够了，也看够了。再看下去，就真把持不住了。
他终于舍得把目光移到江舟桌上的草稿纸。
江舟的字写得很漂亮，笔锋规整，有形有势，一看就是小时候下苦功夫练过的。
真是个乖学生。
江舟又讲解了一遍，沈之屿不知听没听懂，说了声谢谢后就把试题本拿走了。
江舟还没反应过来，尖锐刺耳的上课铃音忽地响起。
江舟的眼眶忽然就红了。
原来，读书时期感觉无比漫长的十分钟课间，在有事情做的时候，竟然这么快结束。
拍摄结束。
翁导又安排嘉宾们一个个接受采访。
大家这才意识到，自己对翁导拍摄视频的意图理解还不足十分之一。
《课间十分钟》只是一个引子。翁导真正想做的，是引导嘉宾们直面学生时代的遗憾与不甘，与过去的自己和解。
嘉宾们的采访是翁导一个个亲自提问的。
他问江舟：“你学生时代课间一直坐在教室，不和同学聊天也不去走廊吗？”
“嗯。”
“那你在教室做什么？”
“学习。”
“有同学找你吗？”
江舟摇头，“没有。”
“那你会觉得难过吗？”
会吗？
刚开始的时候会。尤其是看到同学们三三两两结伴喝水、去洗手间、聊天说笑。
而他总是装作很热爱学习，热爱到连课间十分钟的时间都不放过。
无人知道他只是慌张惶恐。他不知道在短短的十分钟课间里，除了学习，自己还能做什么。
后来，就慢慢习惯了，也分不清难不难过了。
“习惯了。”
“那你觉得，沈之屿的出现，对你来说，是惊喜还是惊吓？”
江舟停顿，喉结上下滚动，沉默良久，什么也没说。
拍摄时，他原以为很简单，只需像从前一样坐在那儿看书、做题，静静等待时间流逝就好。
万万没想到，沈之屿出现了。
沈之屿带着试题过来请教他。
在他讲解第一遍时，沈之屿和那名同学一样，没有听懂。
江舟心慌意乱地又讲了第二遍。
他偷偷觑了一眼沈之屿的神色，对方似乎还没听懂。
江舟已经做好了重蹈覆辙的准备。
沈之屿却只是直起身，跟他说了声谢谢后离开了。
不对，除了谢谢，还有一句“江舟，你真厉害。”
就这一句，将他灵魂深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一块巨石彻底击碎。
明明，他从来都没有做错过任何事。
沉默良久，江舟才终于直面镜头，轻声回答：“是惊喜，谢谢你们！”
沈大灰狼：原来那绯红真不是因为我的靠近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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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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