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
翌日辰时天才大亮,玉暖阁内众人早已忙忙碌碌。
几个大丫鬟也没闲着,忙前忙后,为王妃奉早茶的,卷帘的,熨衣裳的,整靴袜的……
绿珠捧了只掐丝珐琅的妆奁扯了宝莺去廊下问:“这匣子内我记得有支碧玺镶宝石的花簪,怎不见了?王妃近来可有佩戴过么?”
宝莺一听,也纳闷儿,忙回去屋里又开了几只专门收纳首饰的妆奁,一连找了几回,愣是没寻着。
“怪了,那碧玺镶宝石的花簪是王妃极喜欢的,很少佩戴,也就年前宫宴戴过一回。”宝莺说。
绿珠拧眉:“今早王爷走的时候,吩咐我好好替王妃梳妆,因宫里的张皇贵妃娘娘要过生日,圣上很重视,列位大臣的夫人都要入宫贺一贺的,咱们王妃素来也不会错过这些场合,王爷又特意交待过,想来今日是要一同入宫一趟的,便是为了这个我才专门找碧玺花簪,谁知竟没有了。”
“别是哪个小蹄子手脚不干不净偷拿了去吧?”
“……你先别声张,待禀了王妃再说。”
二人入内请了安,替卫筠嫣更衣罢,又侍奉洗漱,绿珠替她上了妆,又梳头。
宝莺这时便开了只黄花梨的匣子,一面说:“今日王爷要携王妃入宫贺皇贵妃的寿,不知王妃想戴哪些头面首饰?”
卫筠嫣不怎么在意这些事情,绿珠不仅擅刺绣女红,也擅梳妆,以往,她便交代绿珠好生弄就是了。
“皇贵妃的生日自然有不少夫人要去,京中几个王爷的王妃也是要去贺一贺的,那齐王妃向来不喜旁人比她美,今日又是她婆母的寿,想必她一定要艳压群芳才肯罢休,便替我梳个大方的头就是了,不必戴什么步摇,素雅一些好。”
宝莺会意,忙收了匣子,却故意惊讶一声,道:“呀,那支碧玺花簪怎不见了?”
卫筠嫣一拧眉,看了眼匣子,问:“怎不见了?先前几日我还见了的。”
宝莺道:“不晓得怎就不见了,奴婢已翻了好几个匣子,都没有。”
绿珠道:“王妃,要不要彻查?别是有手脚不干净的人拿了去。”
卫筠嫣点点头。
待吃过早饭,她端坐中堂,各管家女人总共三十来个齐齐候在堂里候命,她一一应付完,又翻了好些时候账本,确认账本没什么错漏才令人发了牌子给各个仆妇下去照应,她折回玉暖阁,命丫鬟们关上院门。
不多时,宝莺、绿珠、画梅、香雪四个大丫鬟已将院内侍奉的五十来个丫鬟仆妇婆子押至一处。
卫筠嫣拧着眉,以一副冷色淡漠看那众人,悠悠喝了盏茶,这才肯开了口。
“今个儿我院子里丢了件东西,要查一查是什么人胆大包天敢私拿了去,这样吧,你们也别慌,不过是抓贼,其余人等不会牵连,现在我把话挑明白了,你们要是有谁真的偷拿了我屋里的东西,趁还没报官,给我乖乖交出来,罚自然要罚的,却也不过秉公处理,打十板子再撵出去也就算完了……”
她喝了一口茶,再抬眼时眸中划过一分戾色,已丝毫不见平日温婉,当真十分威严,好些原先还敢抬头察言观色的管家女人纷纷低下头去,不敢再看。
茶盏被她放置案上。砰的一声响,惊得几个小丫头缩了缩脖子。
“如若不然,便送至京兆衙门里定罪,按《大周律》,凡强盗已行而不得财者,杖一百,流三千里,得财者,不分首从,皆斩。本朝律法森严,不以赃物多少为量刑标准,换句话说,凡盗者,或杖责流放,或斩首示众。”
此言一出,那些丫鬟和仆妇个个都跪下了。
卫筠嫣却冷冷道:“既没有肯认罪的,那便搜身吧。”
须臾,四个大丫鬟上前搜身,没结果,卫筠嫣让搜各人住处,又搜了一遍,还是没寻着。
宝莺道:“王妃,这赃物定然已拿去换了钱银了,想来在府上寻是没有结果的,不如让人到各处典当行里打探?那人既敢偷盗,还敢盗主母的首饰,定然是极缺钱花,既缺钱,得了手,定然要速速换了钱银用的。”
卫筠嫣点点头,遣散了众人。
她因有些乏了,便回屋睡了会儿。
谁知睡下不久,朦胧间看见屋里有个穿黄衣的姑娘在她房里翻箱倒柜,她想喝止,可头晕眼花,却是没力气,待她挣扎间爬起来,那人见她已醒转,大惊失色,却是几步上前从兜里取了一包什么东西,展开来,往她面上一洒……是迷香还是蒙汗药?
她闭眼之前,视线有瞬间的清明,那人美极,和她长姐的眉眼间却是有几分相似的,便是素蕊。
难怪,难怪章怀肃会留下这丫头,原来如此。
她自打出阁后,不怎么回公府,平日睿王和太子也有嫌隙,她便也和卫筠娆没什么见面的机会,一晃五年时光,物是人非,她已双十年华,卫筠娆也自然出落得更为倾城。
卫筠娆一直是她心中的一根刺,一根拔不掉的刺。
她嫉妒长姐生得貌美又万千宠爱集一身,厌恶自己只能日日忍受长姐的欺辱而没有还手之力……
这些年,她一直试着遗忘那张倾城又可憎的脸,以至于在素蕊进了王府后,她根本没有在第一时间将素蕊这张脸和卫筠娆联系在一起。她故意忘掉长姐的容颜。
在昏睡过去之前,她咬着牙,勉力打碎了案头的一只花瓶。
动静极大。素蕊慌张地后退几步。
绿珠和宝莺进来了。
素蕊只是淡然站在那里。
卫筠嫣神识不清,能撑到现在已是极限。她昏睡过去。再醒来时,是宝莺在照料她。
看那窗下日光浅薄,想来已经过了午时许久。
“宝莺,我睡了多久?”
“王妃睡了一个时辰了。中午您刚审过那些丫鬟婆子,昨夜王爷他又那般……”宝莺说到此,面色一红,顿了顿才又说,“王妃这般操劳,体力不支也是有的,那些婆子丫鬟倒是没发现有谁异常,只是素蕊这死丫头确实古怪得很,王妃刚睡下她便从蘅松院过来了,说是王爷吩咐她来玉暖阁取一样东西,至于取什么,她又不说,本是不让她进王妃的屋的,可她偏偏有王爷的令牌……定是这死丫头趁王爷不注意偷拿的令牌,待王爷回府,王妃定要好好告一状。”
“不必了,他喜欢那丫头,愿意留着便留着,与我什么相干。”
“……王妃别说这等话,王爷待王妃如何,谁都看在眼里的,别的爷哪个不是妻妾成群?爷可是一个侍妾也没有,只有王妃一人。”
卫筠嫣只凭空望着窗外一枝斜生的合欢树的枝桠笑了笑,只是这笑意有些苍凉。
宝莺不禁一怔,忙蹙着眉说:“王妃别这样笑,您这般笑像哭似的,奴婢见不得您这样。”
“是吗?”
音色也是苍凉的。
宝莺点点头,眼眶都红了。
她过去就跟着卫筠嫣在王府,自然知晓卫筠嫣过去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裴氏笑里藏刀,时常苛待几个庶女庶子,尤其对周姨娘的儿女最为苛待,偏生周姨娘无力护女,她的小姐只能忍辱负重,受了裴氏母女欺负也自己默默忍受,府上除了老太太偶尔会派人送些东西给小姐,也就是周从对小姐最好了。
她知道周从喜欢小姐,可是周从的身份是不能配小姐的,他只是一个小厮,根本没有能力保护小姐,就算一心一意对小姐好,但又如何能长相厮守?
小姐需要的,是一个有能力替她遮风避雨的男人,很显然,周从不是,所以,她曾经几次背着小姐故意奚落周从,希望周从可以知难而退。
可有一天,周从真的再也没出现过的时候,她发现小姐时常就是这般笑着像哭一样。
也许小姐就算只当周从是兄长,但其实也不希望周从就这么不明不白死掉吧。
那碧玺花簪是王爷从一个江南织造局的官员那里所得,本是上贡给宫中娘娘用的,但那官员是捐的官儿,家中本就富庶,他深知想要保住官帽,需得学会逢迎,如今京中睿王最得圣心,于是这官员便将本该上贡的一些首饰扣押了私下送与了睿王。
碧玺花簪是王妃最喜欢的首饰,不仅因为王妃喜欢那簪子蝶恋花的巧思,还因为,那是王爷送的。
说来也是纳闷了,她听范大的女人范秦氏说,那套碧玺镶宝石的首饰其实是一整套的,除了簪子,还有耳坠和项链,一对珊瑚镯子,三对碧玺步摇……可王爷只送了碧玺簪子给王妃。那么剩下那些配套的首饰去哪儿了呢?
宝莺是个心直口快的,忙又提了一提碧玺首饰的事情。
卫筠嫣起来后更了衣,此刻正懒懒地歪在榻上吃甜乳羹,闻言手一顿:“那碧玺首饰原是一整套的么?”
宝莺点头:“奴婢听范秦氏说的,范大是王爷的近身侍从,去哪儿都跟着去,那次江南织造的郎中来府上送了一套碧玺首饰给王爷,王爷当场开匣看了眼,便取了碧玺簪子让送来王妃这里,至于其余的首饰作何处理,奴婢却是不知,王妃不如叫范秦氏过来打听打听?那范大对范秦氏是言听计从的,什么都不会瞒着范秦氏,想来范秦氏知道呢。”
卫筠嫣面上虽只是淡淡应了声,可内心却如有蚂蚁爬似的。
因入宫是要等章怀肃一块儿,看时辰还早,她便让宝莺叫了范秦氏来问话。
范秦氏风韵犹存,媚眼如丝,一开口就是吴侬软语,进了屋后众人闻见其身上幽香不断,难怪五大三粗二十八才娶妻的范大会对她言听计从。
卫筠嫣赐了座,范秦氏推拒再三才坐了。
宝莺奉了茶,绿珠上了几道厨娘王氏仿造宫廷做的点心。
范秦氏小心尝了一块天花玉露霜,眼睛都亮了。
这道点心几乎已失传,是前朝一个宠妃爱吃的,如今张皇贵妃心心念念,圣上便命御膳房的人翻遍了古籍,御厨试做了几个月,终于得了方子,这不,今早内侍刚送来的。
御赐之物,卫筠嫣也还没来得及尝几块。
见范秦氏已被点心收服得晕头转向,卫筠嫣见缝插针。
“这些每日都做了现成新鲜的往我屋里送,我也吃不完,你家三儿也大好了吧?不若这些一会儿你拿回去,让三儿吃了吧。”
范秦氏忙满面堆笑地起身谢了又谢才又坐下。
卫筠嫣摸了摸头上一支翡翠簪子,假装不在意,娓娓道来。
“这翡翠的簪子和我这身朱色衣裳不太搭,本有根碧玺簪子,谁想遍寻不见,也不知哪个毛手毛脚的丫头收在哪处忘了,哎,也不知王爷近来有没有得什么好的首饰,年前江南织造局一个郎中送的那套碧玺首饰,我甚喜欢,也不知还有没有这样好的呢。”
范秦氏忙笑道:“王妃国色天香,这翡翠自然也配的,说起年前王爷得的那套碧玺首饰,妾倒是有所耳闻,那东西金贵,本是上贡宫廷的,但咱睿王爷什么身份?自然要得起这些东西,那套碧玺首饰还是王爷叫范大亲自送了去太子府……”
说到这儿,范秦氏舌头打结似的没往下说,脸上笑容也有些僵,似意识到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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