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
鸠占鹊巢么。
谁是鸠,谁又是鹊?
卫筠嫣眉眼一暗,捏着手中白玉盏,素手骨节分明,指骨泛白。
她面色如常,谁也猜不透她眼角眉梢那一抹哀怨何时变得沉重。
王氏犹自叫嚷着,大有不死不休之态。
她自然知晓王氏的用意,这妇人已是料定了在睿王府再待不下去,侄儿卷钱跑路,闺女玉娇在王府又没了指望,索性大闹一场,谁也别想好看,光脚的自然不怕穿鞋的。
她不动声色将茶盏放下,砰的一声响,王氏一愣,没敢再嚷。
众人也都肃穆神色,垂首低眉,一副战战兢兢的姿态。
卫筠嫣本以为是自个儿吓到这些人了,正欲发话,哪知外边范大进来,一径到了主母跟前,拱手作揖恭恭敬敬的。
“请主子安,王爷才下了朝,这会儿子往刑部衙门去了,因这几日政务繁多,爷免不了早出晚归,兴许还会宿在衙门里,特命小的来与主子说一声,免得主子忧心,主子管着府上中馈,有时底下人做事不得力,或是仗着谁的势冲撞了主子,爷说了,主子不必顾虑什么能不能的,若哪些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做出吃里扒外的事情,主子尽管发落了去。”
卫筠嫣思索一二,便猜测已有心腹向章怀肃禀了这些事儿。
他耳目多得很,朝堂尚且被他的天罗地网罩着,谁的一言一行都有可能被他手下那些爪牙写在折子上呈到圣上面前,何况区区一个王府?
她心领神会,便敛了神,令范大到跟前吩咐了几句,范大应着,忙去办了。
她叫人将王氏关押到柴房听候发落。
王氏犹不服,叫嚷着什么鸠占鹊巢一类的话,宝莺上去扇了几巴掌,打得脸面肿了,王氏就嚷着,仗势欺人一类的话。
卫筠嫣叫人押着王氏先别走,冷笑道:“王大娘别急着叫嚷,是非黑白也要铁证如山,这么个理儿,王大娘也该晓得,我已叫范大去捉拿你侄儿王禄全,待他被拿下,证词对一对,也好叫你明明白白的。”
王氏一听这话,脸都僵了,嘴巴嗫嚅着也不知嘀咕什么,几个女人押送她去了柴房。
那范大虽是章怀肃的随从,也是自小跟在身边的,人自然生得五大三粗,习了一身武,章怀肃得势后,身边的亲随,自然也跟着鸡犬升天,这范大是有正经官职在身的,为东城兵马司指挥使。
大周于上京城内设中、东、西、南、北五城兵马司,专负责京师巡捕盗贼,疏理街道沟渠,再有囚犯及火禁等事。
各城门设官兵,若遇逃犯逮捕的案子,指挥使可自行调度本司衙门的衙役官兵缉拿逃犯归案,若遇大案,可协同其余四城兵马司出兵。
方才她便命范大联合其余四城兵马司衙门全力缉拿王禄全,王禄全想来还跑不远。
果然,不出半日,范大已绑了王禄全来,没直接交到京兆衙门,而是将这厮绑了回来交由王府主母处置。
此时已近酉时。
王禄全跪在地上,鬓发散乱,被人用粗麻绳绑着,旁边包袱里一沓银票。
此人不住告饶,满口说着自己是受了姨妈王氏的挑唆才做出这等欺上瞒下的浑事来。
王氏被人从柴房押送来,见侄儿被人五花大绑,早已没了主张,眼睛一翻差点昏死过去,她闺女玉娇也慌了神似的,扶着她娘不住哭哭啼啼,一面又跪下来求开恩。
底下人有知情的,先前怕没证据自己出来浑说还要被牵连,现看着王禄全人赃俱获,王氏也没了此前气焰,府上也多有恨王氏两个女儿攀了高枝儿的,又恨王氏不肯美言几句将自个儿也调去玉暖阁做事的,此时那些见不得王氏好的,一窝蜂站出来七嘴八舌地告起密来,让人哭笑不得。
“王妃娘娘容禀!我前些日子就看见账房的赵总管给这王氏带了一包金银首饰呢!他自个儿家里婆娘也没戴上这样好的首饰!却给王氏献起殷勤来!”
“我也看见了,赵总管好几次和王氏私会,说什么话我隔得远也听不见,每次都见送东西的,王妃搜一搜王氏家里就知有没有!”
这时搜下王氏家的也回来了,一并带来了许多金银首饰和一枚仿造的印鉴。
“这些金银首饰都是从王氏屋里搜出来的,还有那印鉴,也是从王氏那里搜出来的!”
卫筠嫣冷笑,看向王氏:“王大娘,证据确凿,你有什么话说没有?”
王氏拧着眉毛手舞足蹈地说:“王妃娘娘明鉴哪!我一个妇道人家年轻死了男人也不容易,好容易进了王府做事,都是那些臭男人见我有几分姿色就想同我有点儿什么事儿!我本是不肯的,不肯就没活路了!就从了,天可怜见,我几个闺女也总要有好去处我才放心,王妃也是爹生娘养的人呀,可怜天下父母心,这难道也有错?再说那些首饰也是这些男人自愿送我的!我又没偷没抢!”
宝莺啐了一口,道:“若是别个拿自己的体己买了东西送你也就罢了,你也不看看这些东西从哪里得的?挪用东家的账填出来的!你侄儿也是心大得很,你看看,一万多两的银票!好大胆子!还私自刻了王妃娘娘的印鉴!”
王氏和王禄全都不敢吭声了,她闺女玉娇则哭哭啼啼道:“我娘没有私刻王妃的印鉴,这印鉴是……”
宝莺:“还说没有!这是什么?从你娘屋子里搜出来的东西你还想赖了不成!”
玉娇抹着泪道:“我娘胆子再大也不敢私刻了王妃主子的印鉴呀,姐姐也不想想,我娘只在厨房做事,我表哥一个男人也不能去主子屋里晃悠,这印鉴是姐姐管着的,别人哪里能偷了去用呢?”
一席话倒是堵得宝莺哑口无言。她回去请王妃示下。
卫筠嫣捧了盏吹着茶,云淡风轻。
“将王氏和其侄儿王禄全扭送至京兆衙门,赵总管也一样送去问仔细了,今后不再用。前些日子参与花卉树苗移栽的人,不问清白,也都一律遣送出去不再用。做出此等吃里扒外献媚的事,我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你们也别以为这些事儿与你们一点儿关系也没有,种树移苗这样大阵仗,往来出入那许多人口,府上就没个明白的?知情不报更是罪加一等!你们今后也掂量着些,若见了什么上不得台面的,只管来报,若是跟着隐瞒了,捅出来,尽管算作同伙发配!”
众人都低头不敢说什么。
很快来人绑缚了王氏和王禄全、赵进喜,三人皆被扭送去了京兆衙门论罪发配,至于玉娇,却是无恙。
***
至夜,章怀肃果是没有回府。
卫筠嫣没深究这个,因过去他忙起来不回府,也有过,她没当什么大事儿,只叫人关了院门,又叫各处分管人事的管家清点了名册,裁了一大批人撵出去不再用,若是签的活契,便将文契合同终止,若是家生的丫鬟小厮,或是当初签了死契的,便一律发卖了去别处。
这些事情做完,已是三更,夜深露重,各人服侍王妃洗漱更衣。
待要歇,宝莺来报说:“主子,玉娇跪在外边求见,可要撵她下去?”
卫筠嫣手里摩挲着那枚假印鉴,正出神。
这玉娇有些伶俐,倒不那么惹人厌弃,像是,知道些什么。
“叫她进来。”
隔着两道帘子,玉娇的脸容有些模糊,远远看着,身段竟有几分像她长姐。
先有素蕊,现有一个玉娇。
也难为那人了,竟搜罗这许多同她长姐或容貌或身段相似的女子送来睿王府。
玉娇站着,捏着块帕子,战战兢兢的。
卫筠嫣笑道:“你来见我,应是有什么事儿。”
玉娇默了默,抬起眼,委屈道:“王妃主子……为何不连同我也一并扭送了去衙门定罪?”
“自然因你无错,我留着你,还有用处。”
玉娇一怔。
“你娘过去在齐王府做事做了几年?”
玉娇道:“回主子,我娘在齐王那里做了两年工。”
“不长,也不短。你几时跟你娘去齐王府的?你两个姐姐如何跟了人的事情,也同我说说,别怕,你娘那里,我叫人带个话去,也不见得是死罪。”
玉娇本就有些灵慧,听这话便知还有回旋余地,忙跪下了,又磕头:“主子大恩大德奴婢没齿难忘!奴婢知道娘做的那些事情定然要定罪的,只求主子留条活路,就是打板子或是流放了也好过杀头……”
“你是个聪慧人,不同你娘,我既留着你,自有用你的时候。”
玉娇点点头,说:“我们五个姊妹是自幼跟着娘的,娘去哪里做工我们都跟着,后来娘去了齐王府做事,我们也跟进去做了丫鬟,大姐的事情主子已晓得了,至于二姐,因有次李尚书府的四爷到齐王府上拜会,李四爷见我二姐生得好,就问齐王爷要了,本来齐王爷不肯给的,后来……”
“后来什么?说下去。”
玉娇咬了咬牙,说下去。
“有件事情是连齐王妃也不晓得的,忠良伯府严大爷的夫人……同齐王爷有私情。”
“……”
卫筠嫣正支着手侧躺着,手里把玩儿着一块没绣完的帕子,手一顿,看向玉娇:“你如何知晓?”
玉娇道:“因大姐做了齐王爷的姨娘,齐王妃便不喜欢奴婢姊妹几个,便将我们调到别的院子做粗使丫鬟,有次,严大爷携夫人来府上听戏……那戏楼后边有处地方偏僻,奴婢正巧在那里躲着不肯干活儿,后来看见一男一女在那里搂搂抱抱,我一瞧,却是齐王爷搂着严大爷的夫人在调戏。”
“……”
卫筠嫣并不怎么诧异。
她二姐卫筠娴同齐王此前本就有些事儿。
张皇贵妃不喜一个庶女做她的儿媳,因此阻挠,后来齐王就娶了太尉姚直的长女姚婉儿为王妃。
玉娇还说,将她二姐送给李尚书府的四爷做侍妾,也是卫筠娴的意思。
齐王没有阻止,因玉娇的二姐告诉她,齐王和卫筠娴的意思是,让玉娇二姐去李尚书府上做内线。
李尚书虽是刑部堂官,顶头上司是章怀肃,但其实暗中拥护太子,所以齐王需要送个人去李尚书那里。
玉娇还说,她和她娘被送来睿王府,也是一样的道理,齐王一并忌惮着睿王。
齐王待玉娇大姐并不好,他嫌其出身低微,新鲜劲儿过了,就扔在一边不再宠幸。
齐王妃善妒,直接了当给府上出身低贱的侍妾和姨娘都灌了碗终身不孕的汤药,玉娇的二姐自然没有幸免。
这就是玉娇倒戈的理由。
卫筠嫣摩挲着手心的假印鉴,笑了笑,问:“这印鉴的来由,你知道的。”
玉娇道:“主子比奴婢聪慧百倍,应早就知晓这印鉴不是奴婢和奴婢的娘做得出来的。”
“素蕊?”她笑着说。
玉娇点头:“只有一件,主子还不知晓,素蕊原本并非太子府的丫鬟,而是齐王爷府上的人。”
她忽然不寒而栗。
所有的箭头都指向她的二姐卫筠娴。
素蕊是齐王府派出来的双面间谍。
卫筠娴也并不单单只是和齐王有染的关系,她猜测,二姐还是齐王的军师,为其出谋划策,指点江山。
所以,卫筠娴,到底想做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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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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