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
王氏闺女玉娇那事过了半月后,一日,睿王沐休,中饭摆在玉暖阁花厅。
一顿饭吃得却并不愉快,众人心思各异。
丫鬟们察言观色,两个主子不比从前和睦,王妃满腹心事,睿王一脸冷色,谁人有胆子在这种时候挑唆?
饭后过了子时,日头正足,晒得人眼睛都睁不开,卫筠嫣只在院子里阴凉处走动,这时几个管院中花卉林木的女人来报说:“先前王爷得了十来盆名贵的牡丹,叫搬来王妃这里养着,却死了,蔫巴的花骨朵儿不成样子……”
卫筠嫣正懒怠分神呢,本来无意听这些女人说什么,她也不爱牡丹,死了也不可惜,却听死的刚好是她喜欢的白雪塔,一时惦念着,便叫人搬过来看看。
须臾,一盆白雪塔搬来了,确实有些蔫巴,不成看了。
她问:“别的养得还好么?还是只这一盆死了?”
“都蔫巴得差不多了,清一色全是白雪塔,所以特来禀王妃,这里有个因由,有回王妃去蘅松院,您身边的宝莺姑娘说王妃独独喜欢白雪塔,想来有心人听了去,不出几天就有个城中富贾上门求见,一并送来了十来盆白雪塔,这人只求为其子捐一个官儿想走王爷的门路……”
“……”
卫筠嫣一听送来的全是白雪塔,又听这些女人讲竟都快养死了,一时更不高兴了。
她叫人将那些白雪塔都移栽到她主屋庭院里,一面叫人将侍弄这些白雪塔的女人都叫来。
不出一会儿,六个专门负责侍弄白雪塔的六个女人都过来了,恭敬垂首站在庭院里,一个个都心惊胆战的。
宝莺得了主子的眼色,便颐指气使。
“你们也不打听打听这些个是什么稀罕的东西,交给你们才几天就养死了!王妃素日待你们宽厚,你们愈发没了礼数了!今个儿少不得一顿板子伺候!来人,拖下去打二十板子!”
几个女人慌了,忙都跪下。
一个在府上有些资历的说:“王妃容禀!这些牡丹原本是养得好好的,不曾想初十那天有管事的带了几个花匠进园子里种树,那些花匠因嫌这几盆花儿妨碍他们动工了,叫先搬别处去,我们才搬走了,谁想第二天就开始蔫巴了,非是我们照顾不利,倒像是有谁故意见不得这些花儿长好了似的!”
卫筠嫣坐在屋子里喝一盅黄芪红枣药膳羹,听这话有些蹊跷,便叫宝莺细问了花匠进园种树等等细节。
宝莺审了半天,回来后便气呼呼的。
“果是有什么人见不得王妃得了这些花儿呢,奴婢刚才盘问清楚了,前些日子园子里种树是幌子,实则不止是种树,也挖树呢!原是太子爷和皇后都被下了禁足令,紧接着永宁侯一干太子党又下了狱,立马就有见风使舵的等不及献殷勤……”
“那宫里张皇贵妃喜欢海棠,圣上才下旨明年要下江南,同下江南的后宫嫔妃就有张皇贵妃,又一并赐了皇贵妃主理六宫之权,更赐了恩让张皇贵妃母家接驾,张家正兴建接圣驾的大别墅呢!这会儿到处搜罗好的海棠,京中现不知多少人想着法儿攀龙附凤!有人打听到咱们园子里就有几颗上等的西府海棠,竟有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算盘珠子打到王妃这里了!”
卫筠嫣冷笑声,问:“哦?我院子里那几颗西府海棠,可是已有人挖走了,换种了别的树?”
“确实挖走了种上了别的!几颗海棠事小,可王妃的脸面是大,此事不彻查清楚是哪些个吃里扒外的献媚,保管这些事儿以后还有呢!”宝莺气得脸红。
卫筠嫣只是不作声。她的脸面是和夫君挂钩的。
那些人献媚张皇贵妃,竟有人打主意,移花接木挖走了她园子里的海棠?
如此看来,睿王府出了吃里扒外的内奸了。
海棠事小,此事若传扬出去,是明明白白告诉世人,太子一党自顾不暇,张皇贵妃得宠,其子齐王最有可能渔翁得利,连睿王府都出了奸细胳膊肘往外拐巴结齐王势力……她的面子算什么,章怀肃脸面往哪儿搁?
属实蹬鼻子上脸了。
她做为王府主母,现在若还不出手惩治这些蛀虫,只怕日后更没几个人将她放在眼里了。
***
翌日天不亮,睿王府各处下人已齐聚一堂,主母端坐厅堂,连带着身边几个大丫鬟都一副不近人情的模样。
底下人不知怎么今天如此大的阵仗,一个个都默不作声。
天才亮,账房管家赵进喜忙忙送来一摞厚厚的账本,凡府上进项都登记在册,进了什么,账房又批了多少银子,又由何人分管大小事宜,都写得清清楚楚。
账本总共一式三份,由三人分管,防的就是遗失不明,或誊录错的,又或是有谁私自篡改了哪一处防止有对不上的。
赵进喜和另外两个管家分别按照要求呈上了王妃要的账本。
卫筠嫣翻得仔细,看过正本,又看另两呢那副本。
果然,这月初十,府上请花匠移栽各处园子花卉,包括花匠的雇佣费、百来株树种、各色花卉幼苗、盆栽器皿等加起来,当日总共批了一千两银子。
昨天她已叫宝莺等人去各处园子核实过,移栽的花卉树苗并没有账本上记得那许多,根本用不了一千两银子。
虽底下人做事就没有不捞油水故意多报金额数目的,可这也添得太多了,她在公府那会儿,府上也每年都有这项开销,弄一次也不过才批二三百两,即便公府不比亲王府,数额也差不了这么多。
负责总管花卉树苗移栽此事的人名唤王禄全。
“王禄全是何人?”
赵进喜擦着额头汗上前回道:“回主子的话,王禄全……是您玉暖阁小厨房厨娘王氏的娘家侄儿。”
“赵总管,我记得往年园里种树这样的活儿,你常派给自己的儿子,要么派给你侄儿,怎么今年这样大方,这样的巧综儿派一个与你非亲非故的人?王禄全几时来王府做事?是雇佣还是签了死契?叫分管人丁的钱总管将册子拿上来。”
赵进喜擦着汗,说些冠冕堂皇的,什么他儿子去外地跟人家做生意了,今年不在家,又说他侄儿最近得了顽疾下不了床做不了事……
话才放出去,分管府上男女仆从册子的钱三贵立马呈了册子上来,她一对,根本没王禄全这号人,撂了册子,眉峰一厉,叫人去唤王禄全来。
下边人忙去找,去了半天一个小厮回来禀道:“主子,那王禄全的邻居说他今早回老家探亲去了,小的不信,昨个儿还看见他跟一帮子狐朋狗友搂着唱曲儿的妞儿喝酒呢!小的就进他家里找,哪里还有人?早连铺盖一起卷走了!”
卫筠嫣冷笑:“赵总管,你这账上可有蹊跷,往年这项不过批三四百两,最多五百两,怎么今年翻了倍?”
卫筠嫣叫人押那几个花匠进来。
花匠见这种阵仗,也不敢瞒什么,便招供了,说今年花卉树苗算上人工,也不过总共四百两花销。
卫筠嫣又看向赵进喜:“赵总管,多出来那六百两,你说用什么地儿儿去了?”
赵进喜忙跪下了,大喊道:“当日那王禄全拿着盖了王妃印鉴的凭票来找小人放账的!小的绝不敢撒谎!”
卫筠嫣冷笑,想到了什么,立马叫人押送了厨娘王氏来。
王氏辩白道:“王妃因什么事情要押我去衙门里?我犯了何事了!还有没有王法了!”
宝莺道:“嚷什么?谁押你去衙门里了?主子不过问你一问,你倒喊起冤来了!”
王氏看了一眼人堆里默不作声的素蕊,素蕊只是不理,王氏眼珠子一转,不嚷了。
卫筠嫣叫赵进喜将当日王禄全领账的凭票呈来,一看,凭票果真盖着她这王妃的印鉴呢。
她的印鉴一向由宝莺看管,平日用的时候取出来,不用就锁匣子里,她的屋子也不是什么丫鬟都能进去的,除去四个大丫鬟,也只不过六七个伶俐丫鬟能进去侍奉。
宝莺回屋看了,说:“主子的印鉴在呢,不是人偷了去。”
她笑:“不是人偷了去,便是有人拿着凭票来我这里盖了,或是,伪造了我的印鉴盖的。将我印鉴取来,盖一盖看看,假的真不了。”
宝莺忙取来印鉴,盖了,一对比,果然发现这张凭票上盖的印鉴有些出入,是假章。
那王禄全恐怕不是回老家探亲,是卷款跑路了,从花卉树苗那里捞来区区六百两怎么值得跑路呢?
卫筠嫣继续翻账本。
连续三月都有对不上号的大额支出,而王氏恰好就是在三月前从齐王府被撵出来,又进了睿王府做事。
想必,王氏的侄儿王禄全,便是在那时跟着王氏捞油水来了。
这三月里府上不止花卉树苗那一项,连每半月的采买活计也悉数让王禄全总揽了,几乎每次进项都要批六百两以上数额,林林总总加起来,王禄全恐怕已捞了近万两银子。
这笔钱,够寻常人家一辈子吃喝不愁了。
来她这里盖章一次两次还好,三个多月挪用这许多银子,恐怕还是伪造印鉴更值当些。
想必有人告诉了王禄全这里的事情,这才临时跑了路,否则哪里肯就走呢?
人心贪欲是没有止境的,既王禄全东窗事发才忙忙跑了,那么,假印鉴定然还在内应那里。
“王大娘,你老实交代,你那侄儿,可是借着你的光,将王府当作自个儿财库了?”
王氏因自己侄儿跑路没被逮住,没了对证,心下安心许多,且如今她那大闺女已做了齐王的姨娘,京中如今谁不晓得齐王势大?没准她闺女以后飞上枝头做了娘娘,她跟着长脸!
王氏一想这些,更因这次送自己的三闺女玉娇给睿王,却吃了闭门羹,一连半月,玉娇都被王妃以别的缘由打发去了别处,根本近不得睿王的身,她想着,王妃着实善妒,坏了她的好事!
王氏更气,仗着自家大闺女在齐王那里得宠,侄儿卷钱跑路东窗事发,睿王府肯定待不下去了,不如撒泼替闺女玉娇泄了愤再走!
于是便梗着阴阳怪气嚷着:“王妃哪能凭空编排我一个清白妇道人家?我在王府做事从来没偷拿过府上一个子儿!别是王妃您自个儿心里有事儿,倒拿别个埋汰起来了!我闺女进王府做事也是得了王妃首肯的,怎么才进来没几天,不过得王爷多看了几眼,王妃吃起那飞醋来了?王妃若不喜欢也就罢了,将我闺女和我撵了出去就是,何况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谁管的着?我闺女也不是什么不知脸面的,哪里像有些人鸠占鹊巢真当自个儿飞上枝头了!”
宝莺上去照着王氏脸面就是啐了一口,骂道:“你姑娘还没正经做王妃呢!这会儿子当自个儿是谁家岳母了!谁鸠占鹊巢?我撕烂你的嘴叫你胡说!”
几巴掌下去王氏也不管了,挣着嚷着:“你这促狭小淫.妇!当谁不知道你主子那等没脸的事儿呢!当谁不知那年圣人赐婚怎么回事儿!”
“臭婆娘我叫你胡说!我撕烂你的嘴!”
两个人扭打在一块儿,几个女人看了王妃脸色,忙上去拉开。
双方各自还叫嚷着骂着,乱作一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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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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