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接到萧亦尘,墨云徵回都城的路上就多了许多乐趣。
少年原本是被迫送来和亲,一路上又听了有关墨云徵许多的谣传,怕的实在不行,这才有了鱼死网破的念头。
不知道羲和回去禀报消息的人如何说的,大抵也逃不过人面兽心,阴险残暴之类的话。
总之让萧亦尘觉得此番来玄烛,遇到这宛若阎罗的将军与送命并无两样。如果被生生磋磨死,不如试着杀了这祸害再自我了断,也算成全了自己的名声,不算对不住生他养他的国家。
却没想到墨云徵并非青面獠牙,也没有弑杀之性,反倒是被他刺杀之后,还能待他如初,事事妥帖的比他从前在羲和还要更加细致周全。
也就让他生出了不少的心虚与歉意。
墨云徵坐在溪流边的大石头上,看着已经换了自己常服,褪去粉黛,从马车里扭捏向自己走来的少年,有些忍俊不禁。
那张脸蛋虽然稚嫩,却仍能看出与安祁的相似之处。再加上自己从少年嘴里听到的回答,不说能十成十的把握证明安祁与前朝皇室有牵扯,却也不会出其左右。
少年人的小心思实在太过透明,让人一眼便能看破。
不同于安祁那般的七窍玲珑,总是让她猜来猜去,萧亦尘大抵没经历过什么,心里的事总是表现在脸上。
墨云徵随手拽了自己才破烂不久的外袍铺在另一个小一些的石头上,轻轻拍了拍,“萧小公子也出来透透风?”
萧亦尘刚刚到她面前,没等找个地方落脚,就被她招呼着坐在旁边,虽然因为心里藏着事没有反应过来,身体却非常听话的坐了上去。
少年垂着头,双手抱着自己的膝盖,白月袍子垂在了青苔上,被洇湿了一块深色的痕迹。
只是他并无心思去在意,那双澄澈的眼过了半晌才怯怯抬起,盯着面前笑盈盈的女人。
而那念了一路的话像是棉花般堵在胸口不上不下。
惴惴不安的感觉实在磨人,来到玄烛后所遇到的第一个人便如此难以揣测,萧亦尘实在对未来自己的处境倍感忧虑。
怕她在意那日的冒犯,又怕她不在意。
可墨云徵又是承诺过要庇护自己,平白叫他多了些妄生的期盼。
被问了许多的事,结束后在场的所有人便也当作什么事都未发生过,等她又将羲和的队伍好生安顿一番才出发。
可总归是再听对方说一次稳妥些。
萧亦尘抿了抿有些干燥的唇瓣才开口,“冒犯将军之事实属抱歉,一路上多亏了您的照拂,亦尘实在不知该如何报答。”
看着对方说话时又错开的视线,墨云徵唇角的笑意更加明显,“现在说报答之事还是早了,萧小公子性命的杀生大权从来都不在我的手中,等到回了都城就全凭陛下心意,我也只是个领路的而已。”
她这话与最开始的完全相悖,吓的少年眼睛蓦地瞪大,一副被骗受惊的小模样,纤细的手指都将身下垫着的本就破了好几个洞的外袍紧紧攥到了掌心。
“将军是骗我的吧......”
女人并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玩味的看向少年的身下。
那袍子上破洞的来历也与萧亦尘有些渊源。
便是安祁在被她第一次抱上马背兜风时,怕得不行时抓出来的。
明明唇瓣被冷风吹的煞白,手劲却一点不小。虽然衣服也是有许多年头,但也不是那么病弱的一个人能抠破的,更别说安祁那双柔嫩白皙到没有半点茧的手,一看就是未沾过半点阳春水。
哪里像什么农户家的孩子。
不过这两人不仅面容有几分相似,连某些小动作都一样,倒是巧的很。
墨云徵不再逗他,“嗯,骗你的。”
她起身拂了拂衣角,向少年的方向微微偏头,束起的长发荡起一个愉悦的弧度,“报答什么的就不必了,我所承诺之事一定不会食言,萧小公子不必忧心,这么好看的脸蛋真该多笑笑,是不是?”
萧亦尘这才惊觉被耍了一通,注视着女人伸到面前的手,却发现自己实在生不出什么恼怒的情绪。
或许是对方话里的真诚,或许是心中巨石终于落下。
让人唯有感到轻松而已。
所以他只呆愣愣地用指尖轻轻搭到上面,拽着那件破外袍站起身子,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上了随行的马车。
直到墨云徵从他怀里接过衣袍时,少年脸上的红霞都未消散,甚至调皮的跃上了耳畔,久久未褪。
......
玄北关离都城还是有些距离,等到墨云徵班师回朝已经过了一个月半之久。
冰雪早就消融,在初春的芳菲也是开了又谢。
带着战利品的玄烛大军终是踩着春的尾巴到达了都城。
“将军,前面就是城门了,您听没听到什么声音?”跟在墨云徵身侧的一个小兵安奈不住心中雀跃,凭着个把月间对她的熟悉,在此时开起了玩笑。
“什么声音?”墨云徵放慢了骑马的步子,目光落在缓缓打开的城门上,眼中闪过一抹暗芒,嘴上却懒懒扯长了调子回她。
“百姓们欢迎我们的声音啊,毕竟我们这次可是大败羲和,赢得可漂亮了,大家也一定想来看看将军的英姿呢。”那人面色红润,早就没了赶路的疲惫,只有美妙的畅想。
“贫嘴。”墨云徵笑骂了一声,“那你一会可要跟紧队伍,别被挤跑了啊。”
“得令!”
两人谈笑间便穿过了城门。
不出那士兵所料,夹道欢迎他们凯旋的百姓早就站了一层又一层。
上至六十老妪,下至六岁孩童,夹着菜篮,带着面纱出来买菜的主夫,甚至连帷帽的待嫁闺男都掀开帘子凑着热闹,只为一睹墨将军的风采。
墨云徵实在没想到能有这般大的阵仗,却也丝毫没露怯。
任由各种绣了蝴蝶鸳鸯图案的丝帕香包落到自己穿的轻凯上,再叫周雨谢绝递给他们的时令瓜果蔬菜,还有仍滴着血的现杀鸡鸭鹅。
军旗飘扬着,士兵们在熙攘的喧闹声中缓缓前进,似是经历了一场满是祝福的洗礼。
待他们走过主干路的朱雀大街,便也终于过了百姓围着生活的闹市区。
将手下士兵遣回家中休整,墨云徵带着剩下几个副将,载着萧亦尘的马车继续往宫中走。
路边的风景也换成了金匾的酒楼和朱门大户。
住在皇城周围的,皆是有点地位的权贵,能在此处开设的场所也是没有几锭银子都无法进去消遣的。
曾经的墨府也在其中,如今那地契却不知成了谁手中握着的压箱底的物什。而她墨云徵的住处,也不过女帝随手指的一个旧宅子,离这寸土寸金的地方不知远了几十里地。
不过总归是她一人住着,没有什么好挑剔委屈的。
墨云徵抬头看着不知是谁家高筑的围墙,此时心里也不免百感交集。
只是大抵因为一去边疆立功就是七八年,许多光景都有所改变,与记忆中的相距甚远。
只是那伸出墙沿,垫在瓦砾上开的正艳的洒金碧桃,虽是眼熟,她却有些想不起来处。
“慢点呀!我的小祖宗……求求你别爬了。”
墙内传来了一声刺耳的哀嚎,隔着厚厚的砖石都清晰地钻进了他们一队人的耳中。
“木棉你好啰嗦,要不是母亲前几天就罚了我禁足,让我今日不能出去见她,我又怎么会翻出去?”
另一个声音虽带着些许天真与娇纵,却格外悦耳清朗,蓦地在众人头顶响起。
“等我看到她就偷偷回来,不会让母亲发现的,你也不许通风……哎呀!”
“公子!”
微风浮动,惊动了原本含羞的碧桃花瓣,吓得它们洋洋洒洒地落了下来。
穿着淡粉圆领长袍的青年被裹在那簇簇间,衣袂上百蝶穿花纹映着日光,似是活了过来,翩翩飞舞着扑了下面赏景之人满怀。
墨云徵在听到那声惊呼时,就下意识的伸出了双臂,而她所在的位置也恰恰好将人稳稳的接住,避免了一场惨剧。
青年紧闭着眼,已经做好了最起码摔断一条胳膊或是腿的准备,却没想到身下被什么柔软的东西垫住了,还有一双温暖的手掌落在他的腰间,将他护在了个有些坚硬的胸膛里。
那原本好好系在头上的碎玉抹额也斜斜地挂在了鬓边,应是仔细打扮过的人儿,身上还浸着甜甜的沁香,此刻却有些狼狈。
“啊……抱歉,一下没站稳,十分感谢您救了……”青年终于惊魂未定的睁开眼,哑着嗓子后怕地抬头同墨云徵道谢。
只是他漾着水色的目光甫一碰到女人的脸,便牢牢贴了上去没再移动分毫,看得痴了般,原本的桃花眼也瞪成了圆圆的杏眼,配着红润饱满的脸颊,竟是有几分幼态的可爱。
没等墨云徵弄清他这反应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就被紧紧搂住了脖颈。
刚刚因恐惧而僵硬的不行身子,此刻仿佛化成了一摊水,挤着墨云徵冷冰冰的轻甲。
而他的声音也变得格外腻乎,带着难以言喻的喜悦,“玉汝!你是玉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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