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牧决定和重色轻友的兄弟绝交。
一刻钟。
于是他冷哼一声扭开头,不再理会明瑾。
但离散学还有一个时辰,人总得给自己找点乐子。
张牧舔了舔嘴唇,悄摸撕下一页纸,折成个青蛙放在桌边上,用力一按,青蛙就跳到了前面人的身上。
好巧不巧,还是某个关键部位。
“啊!”
瘦高个的男孩在座位上吓得一哆嗦,夹紧双腿,短促尖叫了一声。
张牧险些笑出声来。
在老丁头往这边看的瞬间,他又立马摆出严肃听讲的姿态,一副“跟老子没关系”的无辜姿态。
目睹全程的明瑾瞥了他一眼,摇摇头。
他也不是第一次见张牧故意挑上课时间搞事了,以前还好,明瑾还会跟着一起偷笑两声。
今天不知怎的,他却忽然冒出来一个念头——
这小子,怎么这么幼稚?
唉,可能这就是有了心上人之后,一夜之间成熟长大的感觉了。
明瑾苦恼又甜蜜地想道。
台上讲课的丁弘毅眉毛狠狠一跳,喝问那瘦高个:“李司,你们几个又在搞什么名堂?”
李司,明瑾的狗友。
他当然不可能把张牧供出来,虽然学堂里所有人都知道张牧平时最爱拿他打趣。
但他和张牧明瑾三个关系好得能穿一条裤子,也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李司支支吾吾半天,只说是自己被一只虫子吓到了。
丁弘毅如何不知这其中的猫腻,他冷笑一声,手指点着他们的人头警告道:“你们三个,要是再闹出动静来,散学后哪儿也不许去,统统给我滚去罚扫学院,不扫完不许回家!”
“……是。”
李司吸了吸鼻子,没精打采地应了一声。
始作俑者张牧却完全不觉得这有什么。
他们三个被连坐惩罚又不是一天两天了,虱子多了不痒。
就连明瑾这种会在爹娘面前装乖的,也早就不怕老丁头的威胁了。
等丁弘毅走远,他又捅了捅坐回座位上的李司:“喂,你听到明瑾刚才讲的没?那天你不是跟他一起出城的吗,后来可有见过那号人?”
闻言,明瑾也抬头望向他。
要说自己被救上岸后,身边唯一有可能跟那位青年有交流的,应该就只有同行的李司了。
李司有点儿怕被丁弘毅发现,但又不能不搭理朋友。
踌躇一番,他只好用书掩着嘴,侧头小声回答张牧:“没啊,当时人太多了,我和明瑾走散,一开始都没发现是他掉水里了,还趴在船上看热闹呢。”
明瑾没好气道:“我就知道你小子不靠谱。要是指望你,我早成水鬼了!”
李司憨憨笑起来,挠头道:“我太笨了,不会水,对不住嘛。”
张牧毫不客气道:“是够笨的。”
扭头看见明瑾还在写东西,本不欲搭理的张牧又好奇凑过来:“不是,你到底在写什么?”
“不是跟你说了吗,写情诗啊。”
明瑾的唇边带着一丝笑意,低声念道:“昨儿在家中一本旧书扉页上看见的,也不知道是谁题的诗,‘中和癸卯春三月,洛阳城外花如雪。……路旁忽见如花人,独向绿杨阴下歇。’中间那一列看不清了,不过,你不觉得这几句很美吗?这景象,就跟那天我第一次见到他一样。”*
张牧敬畏道:“你居然还会在家看书?自.虐啊!”
明瑾怒道:“这是重点吗?”
张牧哦了一声,慢了一拍才反应过来,明瑾口中的“他”,就是那个他只见过一面、还不知道姓甚名谁的心上人。
他立刻直起身子,匪夷所思地瞪着明瑾,觉得这小子怕不是被下了蛊吧?
仅仅一面之缘而已!
那男人到底长了个什么狐媚子的模样,叫他兄弟这么神魂颠倒?
明瑾对张牧的想法浑然不觉。
他仍沉醉于诗词营造的甜蜜气氛中,周身仿佛漂浮着能腻死人的甜蜜泡泡。
李司的反应总比正常人慢半拍,所以暂时还不太理解状况。
但他觉得有喜欢的人了,这总归是件好事,于是也替明瑾高兴起来,说:“希望你能心想事成。”
“谢谢,”明瑾谦虚道,“虽然我跟他都是男子,成不了亲,但如果在一起了,会给你们发喜糖的。”
“不是,你来真的?”
张牧的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了些许。
他觉得这俩人都疯了!
尤其是明瑾,这才只是见了一面就想着发喜糖,等日后找到人,明瑾是打算把他老明家那点家底都巴巴送给人家吗?
但张牧完全忘记了自己还身处课堂,这一声叫唤出来,吓得明瑾和李司当场变了脸色,扑上来要捂他的嘴。
一再被挑衅的丁弘毅终于忍无可忍。
他啪地合上手中书册,大步走过来,先是用一种看蠹虫的眼神冷冷瞥了张牧一眼,在对方慌张的神情之中,视线竟径直掠过了他,在明瑾又惊又怒的注视下,劈手夺走了他写的东西。
丁弘毅扫了一眼纸上的字迹,脸上露出讥讽之意:“明家的大少爷,连尊师重道四个字都不懂,还知道看《秦妇吟》呢?”
明瑾有些不理解丁弘毅的意思。
他昨天只扫了一眼开头,觉得这几句诗很美,就记下来了。
难道这不是情诗吗?
但丁弘毅显然不愿跟他过多解释。
在明瑾哀怨的目光中,他将那张纸三两下撕得粉碎,丢到地上,又指了指门外,喝道:“你们三个,既然不想上老夫的课,就拿上笤帚滚出去!”
三人自觉站起身,拿上笤帚,正要和往常一样去书阁前的空地扫落叶,就听有一人拉长了声音道:“先生,这三人目无尊长,只是罚他们扫扫落叶,未免惩罚也太轻了吧?”
明瑾三人顿时扭头,对那火上浇油之人怒目而视。
那家伙毫不畏惧地回了他们一个嬉笑的鬼脸,目光扫过三人,最终挑衅地落在了为首的明瑾身上。
作为课堂之上为数不多带了书童的人,魏金宝自然有这个底气开口。
毕竟,他的老爹可是当朝左相魏淮。
官对商,自然是官更胜一筹。
哪怕他只是小妾生的不受宠的庶子又如何?魏淮如今可是陛下面前的大红人,在官商之子云集的云英书院之中,这个身份足够魏金宝横着走了。
明瑾冷冷地回瞪着魏金宝。
这混蛋比他大了三岁不止,成绩却比张牧还烂上几分,大字不识几个,相当于半个文盲,只能随着他们这些刚入学的一起上课,课业还全是书童帮忙代写。
但魏金宝丝毫不以为耻,反倒洋洋自得。
在他眼中,哪怕考取了功名,将来也只能拜入丞相门下给他当狗,那还不如一步到位,直接当狗来得方便快捷。
明瑾自然没有满足这位脑残少爷白日梦的想法。
因此,面对魏金宝的“招揽”时,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从此,两人就在学院里结下了梁子。
这会儿魏金宝故意出声,估计是想要利用老丁头,狠狠给他来个教训吧——明瑾抿了抿唇,心里有些愧疚,觉得是自己连累了张牧和李司两人。
丁弘毅的目光在他们两拨人之间来回扫视,半晌,淡淡问魏金宝:“那你觉得,该如何罚?”
魏金宝立刻朝他拱手,义正言辞道:“自然是严惩不贷。”
“听闻丁先生有一把铁戒尺,专门用来惩罚那些愚顽学生,只消三十下便可皮开肉绽,痛入骨髓,学生以为,正应当用在此处,叫这无法无天的三人好好长个教训!”
“哦?”
听着丁弘毅那似有意动的上挑声线,明瑾只觉得头皮发麻。
这混蛋,好生恶毒!
他赶紧上前一步,怒瞪了一眼魏金宝,又朝丁弘毅恳求道:“先生,此事与张牧和李司无关,况且学生已经知道错了,求先生网开一面……”
“先生!”
眼看事情闹大,张牧脸色惨白,但还是鼓起勇气打断了明瑾的话,“是学生不该在先生上课时与同窗嬉闹,先生要罚就罚我吧!”
李司急得满头大汗说不出话,但同样上前一步,和明瑾张牧他们并肩站到了一起。
丁弘毅的脸色却更加黑沉了几分。
“你们三个,倒还真有情有义,搞得老夫跟那棒打鸳鸯的坏人似的。”他阴阳怪气道。
魏金宝发出一声响亮的嗤笑。
像猪叫,明瑾心中恨恨道。
姓魏的,还有老丁头,这一次他记住了!
就在明瑾硬着头皮做好被老丁头狠狠体罚的准备时,丁弘毅忽然朝他们身后看了一眼,露出了某种奇异的神色。
“他怎么会来学院?”明瑾听到他低喃道。
谁?
他下意识想转头去看。
但碍于身处众目睽睽之下,明瑾还是强忍住了冲动。
出人意料的,丁弘毅沉默片刻后,竟摆了摆手,意兴阑珊道:“老夫那把铁尺子,已经十来年未曾动用过了,今后也不打算再用。”
魏金宝很不甘心:“丁先生——”
“够了,老夫自有决断,”丁弘毅冷冷道,“你们三个,屡教不改,罚你们去清理学院的茅厕,不清理完不许回家吃饭。”
明瑾三人:“……是。”
茅厕就茅厕吧。
总比被打得皮开肉绽强。
离开前,明瑾特意往学堂后门的方向看了一眼。
门口空荡荡的。
除几片落叶之外,什么也没有。
魏金宝恨恨坐回座位。
他甚至毫不遮掩地瞪了丁弘毅一眼,又泄愤地踹了身旁书童一脚,不顾对方的痛呼,骂骂咧咧地扯过书盖在脸上,继续睡他的大觉。
然而丁弘毅好歹也是几十年前的二甲进士,就算仕途走的不顺,最后只能被发配来学院教书,那也不是魏金宝一个十几岁的小鬼能随便挑衅的——即便他老爹是当朝左相。
无视魏金宝在课堂上的所作所为,已经是他对左相最大的尊重了。
倒是那一位,来得蹊跷。
难不成,自上次陛下废太子之后,朝中又有了什么大变动?
丁弘毅心里打定主意,等之后要去找院长问问情况,面上却依旧是一派僵板严峻之色,收回望向学堂外的视线,拂袖转身:
“其余人等,继续上课!”
存稿的时候觉得攻有点儿男鬼1的风味[害羞]和纯情小初恋最配了。
*出自韦庄《秦妇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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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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