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风野彻夜未眠。只要一闭上眼,就是那两道如同毒蛇般冰冷的视线、那铁钳般的手掌就会出现在眼前。
报警?她不敢。怎么解释?说两个明显是职业人士的壮汉要绑架她,结果被她莫名其妙“发光”放倒了?证据呢?楼道口的监控大概率早就被那伙人处理了。就算警察信了,立案调查,会不会打草惊蛇,引来更可怕的报复?她听说过P国那些人的手段,深知有些力量是普通规则无法约束的。
巨大的恐惧和无助感像潮水般将她淹没。在公司,她被孤立误解;在生活中,她突然遭遇不明袭击;而那个她以为或许可以依靠一下的人……想到衡硕,心里更是泛起一阵尖锐的酸楚和失望。
她唯一能想到的,不是那个高高在上、遥不可及还爽约的太子爷,而是那个在她童年灰暗时光里,曾给予她唯一温暖和保护的人。
她颤抖着手,打开手机通讯录,找到一个备注为“哥哥”的号码。这个号码,她很少拨打,生怕打扰对方如今显然已截然不同的人生。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对面传来一个低沉而略带疲惫,但依旧温和的男性嗓音:“小野?怎么这个点给我打电话?出什么事了吗?”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风野一直强撑着的坚强瞬间崩塌,眼泪决堤而出,声音哽咽得语无伦次:“景深哥……我……我害怕……有人要抓我……我能去找你吗?我不知道还能找谁了……”
电话那头的顾景深显然被她的状态吓了一跳,语气瞬间变得严肃而紧张:“小野?别哭,慢慢说!谁要抓你?你现在在哪里?安全吗?”
“我……我在家……应该……安全……”风野抽噎着,“我……我不敢说……景深哥,我能去找你吗?就待两天……我保证不给你添麻烦……”
“说什么傻话!”顾景深的语气不容置疑,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果断,“我现在就给你订最近一班飞滨城的机票。你把身份证号发给我,订好我把航班信息发你。我去机场接你。路上有任何情况,立刻给我打电话,听到没有?”
“谢谢景深哥……”风野哭着点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请了两天假,风野简单收拾了一个小背包,像是逃离一样,赶往机场登上了前往滨城的航班。一路上,她精神高度紧张,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让她心惊肉跳,不断环顾四周,直到飞机起飞,驶离她熟悉的城市,她才稍微松了口气,疲惫地靠在舷窗边。
顾景深,比她大八岁。当年在孤儿院里,他是所有孩子里最沉默寡言,却也最护着她的一个。他会把分到的难得的水果点心偷偷塞给她,会在她被大孩子欺负时毫不犹豫地挡在她身前,会在她想家哭鼻子时,笨拙地拍拍她的背。后来,他十六岁那年,被滨城一个大企业家顾家看中收养,离开了孤儿院。
命运的轨迹从此不同。顾景深得到了最好的教育和资源,年纪轻轻便已在家族企业中崭露头角,如今已是顾氏集团的核心高管之一,是真正的天之骄子,社会精英。
而风野,她按部就班地读书、工作,成为了社会一颗最普通的螺丝钉。
尽管阶层差距巨大,顾景深却从未切断与她的联系。他会定期关心她的生活和学业,在她生日时会寄来礼物。只是风野自己心里始终有着距离感,非必要从不主动联系他,怕被误解为想要攀附什么。
这一次,她是真的走投无路了。
航班抵达滨城国际机场。风野随着人流走出到达口,几乎是立刻,就在人群中看到了那个显眼的身影。
顾景深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身姿挺拔,气质沉稳内敛,在熙熙攘攘的机场里显得格外出众。他显然也看到了她,锐利的目光在她略显苍白和惊慌的脸上停留片刻,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随即大步向她走来。
看着这样光芒四射的顾景深,风野的心下意识地缩了一下。来之前,她在网上又一次搜索了“顾氏集团”。那庞大的商业版图、涉及能源、科技、金融、地产等多个核心领域的惊人实力,以及与“新南集团”并列为国内顶尖民营企业巨头的地位,无一不在提醒着她,当年孤儿院里那个沉默护着她的哥哥,如今已是站在云端的人物。搜索引擎上他出席经济论坛、签署战略协议的照片,冷静睿智,与她记忆中的少年和眼前这个真切走来的人,重叠又疏离。
正是这种云泥之别的认知,让她这些年始终小心翼翼地将这份联系深藏心底,非到万不得已,绝不敢轻易打扰。她怕给他添麻烦,更怕那点残存的温暖,会因为自己的“不识趣”而最终消失。
“小野。”他已经走到她面前,很自然地接过了她手里不大的背包,目光快速而仔细地在她身上扫过,确认她没有明显外伤,语气是克制的温和,“路上没事吧?”
“景深哥……”看到熟悉的人,听到那声一如既往的“小野”,风野的鼻子又是一酸,强忍着的害怕和委屈再次涌上来,她摇了摇头,“没事。”
“没事就好,车在外面,先回家。”顾景深没有多问,只是用一种不容置疑的保护姿态,虚揽着她的肩膀,带着她穿过人群,走向停车场那辆低调但价值不菲的黑色轿车。
坐进温暖舒适的车里,隔绝了外面的喧嚣,风野紧绷的神经才终于松懈下来一点点。她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繁华而陌生的滨城街景,心里五味杂陈。她知道自已又来麻烦他了,闯入了他本该与她毫无交集的世界。但此刻,这份麻烦带来的安全感,是她唯一能抓住的东西。
顾景深一边平稳地开着车,一边用余光看了看她依旧苍白的脸色,默默压低了油门。
车子平稳地驶入一个位于滨城黄金地段、安保极其严密的高档公寓小区。顾景深停好车,带着风野直接乘坐专属电梯直达顶层。
他的公寓是视野极佳的大平层,装修是低调奢华的现代风格,线条简洁,色调沉稳,一如他本人,处处透着品味和质感,但也显得有些过于冷静,缺乏生活气息。
“随便坐,要喝点什么?热水?牛奶?”顾景深将风野的背包放在玄关柜上,一边脱下西装外套一边问,试图用平常的语气让她放松。
“热水就好,谢谢景深哥。”风野有些拘谨地在客厅那宽大舒适的沙发上坐下,双手紧紧攥着衣角。
顾景深倒了杯温水递给她,在她对面的单人沙发坐下,身体微微前倾,目光专注而温和地看着她:“现在没有外人了,告诉哥哥,到底出了什么事?别怕,慢慢说。”
风野深吸一口气,从被跟踪袭击开始讲起,声音依旧带着后怕的颤抖。顾景深安静地听着,面色沉静。
捧着温热的水杯,感受着杯壁传来的暖意,再看着眼前值得信赖的兄长,风野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了一些。她深吸一口气,详细描述了那天晚上被跟踪、反跟踪、最后在家门口被两个专业人士堵截的惊魂过程。讲到那两人冰冷的目光和毫不留情的出手时,她的声音依旧带着后怕的颤抖。
“……我当时吓坏了,拼命想挣脱,手胡乱挥……然后,我……顺利挣脱了……”风野的声音越来越低,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后面的内容。明明是那么好的景深哥哥,她却一直瞒着他自己有特殊能力的事情,想到这里,风野又忍不住哭了出来。
顾景深一直安静地听着,面色沉静,没有打断她。
此刻,他起身坐到风野身边,轻轻拍了拍她因为恐惧而微微发抖的肩膀,声音沉稳得令人安心:“好了,没事了。小野,你现在在哥哥身边。别怕。”
他抽了张纸巾递给她,等她情绪稍微平复,才沉声问道:“你看清那两个人的样貌特征了吗?或者那辆SUV的车牌,有任何印象吗?”
风野努力回忆着,摇了摇头:“车牌没看清,他们动作很快,也很专业。那两个人……亚裔,长相很普通,口音很奇怪,但是眼神特别冷,力气非常大,穿着像是……像是电影里特种部队的那种黑色衣服。”
顾景深沉吟片刻,问道:“最近工作上有没有遇到什么特别的事?或者得罪过什么人?”
风野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前段时间……我被临时抽调去支持P国的项目,处理一些……问题。那个项目很重要,涉及到一些……特殊情况。”
“P国项目?”顾景深的眼神微凝,他的确听说了新南在P国的项目出了问题,甚至请动了行业内的泰斗罗天师。他完全想象不到风野会和这件事情有所牵扯。“新南在P国确实有个大项目。你具体负责什么?遇到了什么麻烦?”
风野的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眼神有些闪躲:“就是……一些简单的安排,后来……问题解决了。过程中衡总他……”她说到这里突然顿住,像是提到了什么不该提的名字,声音低了下去,“没什么,就是正常工作。”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明显不愿多谈。
顾景深敏锐地捕捉到她的异常,特别是提到"衡总"时那一瞬间的迟疑和闪躲,进一步问:“问题解决的过程中,有没有和什么人产生过冲突?或者接触到什么不太寻常的事情?P国那边的总负责人是李建明吧,我见过几次,做事还挺让人放心的。”
想到那个一见面就对她过分热情,还总是八卦自己的人,风野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但想到八卦里的另一个对象,风野抿紧了嘴唇,轻轻道:“李总,是挺好的……他也糟了挺大的罪,这件事情与他无关。”
不是李建明,那就是她口中的“衡总”了。新南目前在任的有十几位衡总,能在P国与风野产生联系的……
顾景深看着她,心中已然有了猜测。他放缓了语气,问:“小野,衡硕是个什么样的人?”
风野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慌:“哥哥?”
顾景深的目光平静却锐利:“新南集团的太子爷,我自然知道。看来确实和他有关。”
风野低下头,手指紧紧攥着衣角,沉默了许久,才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可能……只是我的一厢情愿吧。在P国的时候,衡总他……对我还算照顾,我以为……”她说不下去了,声音里带着难言的苦涩,“我们……”她再次语塞,最终只是摇了摇头,“没什么,可能是我想多了。”
顾景深点了点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他沉吟片刻,道:“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我会让人去查你家附近的监控,也会通过一些渠道打听最近是不是有什么针对性的非法行动。方便请长假吗?这段时间你就住在我这里吧。”
风野有些犹豫,她担心地抓住顾景深的袖子:“可是景深哥!那些人不是普通人,你调查他们,会不会给你带来麻烦?我不想连累你!”她想起了P国那些事情,心又提了起来。
顾景深看着她担忧的样子,心里一软,脸上露出一丝让她安心的淡然笑容,语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和力量:“傻丫头,忘了你哥现在是做什么的了?在滨城这一亩三分地,想动我顾景深,还没那么容易。放心吧,我有分寸,不会硬碰硬,只是用我的方式去了解一下情况。你安心在这里住下,把这里当自己家,绝对安全。”
他站起身:“你肯定也累了,先去洗个热水澡放松一下。客房一直有人打扫,很干净。睡衣和换洗衣物我会让生活助理马上送新的过来。别多想,一切有我。”
看着顾景深沉稳可靠的背影,风野不安的心终于慢慢落回了实处。虽然恐惧和疑惑仍在,但至少此刻,她不再是独自一人面对那未知的、令人恐惧的黑暗了。
顾景深站在玄关处,本打算离开,想了想还是走了回来,风野不知道她为什么回来,有些慌张地从沙发里站起来,顾景深笑了一下,将她按回沙发,单膝跪在她面前,笑容里有些落寞。
“小野,”他缓缓开口,“你以前……从不叫我'景深哥'的。”
风野闻言微微一怔,与他四目相对。顾景深的目光深邃,落在她还有些发红的眼睛上,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重量:“以前在院里,你总是跟在我后面,一声声地喊'哥哥',摔了跤喊'哥哥',被抢了橘子也喊'哥哥'……哪怕后来我离开了,你偶尔给我写信、发消息,开头也永远是'哥哥'。”
他顿了顿,声音里有一丝极淡的涩意:“这次见面,你叫了我三次'景深哥'。每次听到,都觉得……很生分。是不是在哥哥不知道的时候,你心里已经觉得,我们不再是家人了?”
这句话像一根柔软的刺,精准地戳破了风野努力维持的平静和距离感。所有的委屈、害怕、还有对他那份从未改变的依赖,以及内心深处那份因阶层差距而产生的自卑和退缩,在这一刻轰然决堤。
眼泪毫无预兆地再次汹涌而出,大颗大颗地砸落在衣服上。她猛地扎进顾景深怀里,像小时候无数次那样,紧紧抓住他胸前的衣襟,仿佛那是惊涛骇浪中唯一的浮木。
“哥——!”她在他怀里哭得浑身发抖,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浓浓的哭腔和依赖,“景深哥哥!我好害怕!我怕你会嫌我麻烦……怕你觉得我是累赘……我不敢……我不敢像以前那样了……”
她终于不再是那个克制着、保持着安全距离的“风野”,而是变回了那个在恐惧和无助中,只本能地寻找哥哥庇护的小女孩。
顾景深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崩溃和那声久违的、充满了全然的信任与依赖的“哥哥”撞得心口发疼。他僵硬了一瞬,随即毫不犹豫地伸出手,将她整个人紧紧环抱住,大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像小时候安抚做噩梦的她一样。
“傻丫头……”他叹了口气,声音里那点落寞和试探彻底被心疼和坚实所取代,“你永远都是我妹妹,怎么可能是累赘?不准再瞎想,也不准再叫那么生分的称呼,听到没有?”
风野在他怀里用力点头,眼泪蹭了他昂贵的衬衫一身,却感觉一直漂浮不定的心,终于找到了可以牢牢系住的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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