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敲了两下。
我没动,手里的茶杯还端在唇边,热气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外头的人没等回应,声音压得低:“安小主,内务司奉命巡查各宫灯火,还请熄灯安寝。”
我听见小荷在里间窸窣起身,我抬手止住她,只把茶杯轻轻放回桌上。杯底碰上木面,一声轻响,在这静夜里格外清晰。
“知道了。”我应了一声,嗓音带着刚醒的哑,“这就熄灯。”
外面脚步退了两步,停在院中,没走远。
我起身走到窗边,没开窗,只隔着帘子往外看。灯笼光斜照在青砖上,映出两个影子,一个站得笔直,另一个微微佝偻,像是文书小吏。他们不说话,也不走,就守在院门口。
我回头看了眼柜子,那件金丝团绣披帛还叠得好好的,压在箱底。素笺册子藏在内衬缝里,针脚密实,没人能看得出来。
现在不能动。
我坐回桌前,对小荷说:“把灯灭了,你去睡。”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照做了。屋子里黑下来,只剩一点月光从窗缝挤进来,照在桌角。
我闭眼,心里默念:“定向检索。”
眼前一暗,再亮时浮出一行字:【请输入三个关键词。】
我屏住呼吸,手指在桌面上轻轻点了三下。
“夜禁、太庙、皇帝行踪。”
页面顿了顿,刷新。
【查得:皇帝因“旧案复议”暂居太庙,三日内不接奏章。宫中夜禁为防消息外泄,各宫不得私相往来。】
我睁眼,心口一紧。
旧案复议?哪一桩?
我脑子里忽然闪过三年前那个冬天。老御医周明远,半夜被叫去婉嫔宫里看诊,第二天就递了辞呈,说是家中老母病重。可没过几天,人就在回乡路上暴毙了。当时宫里传是风寒入肺,可我记得,他死前曾托人带出一句话——“药不对症,反噬其主”。
那时我没在意。现在想来,他指的药,是不是就是“茯神”?
我重新闭眼,输入:“茯神、御医周明远、三年前冬”。
系统停顿的时间比刚才长了些。
【查得:周明远曾上书质疑婉嫔用药合规性,次日被定“妄议宫规”罪,贬黜出宫,七日后暴卒于归乡途中。尸检记录显示其肝腑有慢性毒损迹象,疑与长期接触某种安神类药材有关。】
我手指一颤。
毒损?长期接触?
那不就是说,他不是死于风寒,而是被人用药一点点磨死的?
而三年前,婉嫔名下三次申领安神类药材,一次无出库记录,一次用途造假,一次由他人代领。她根本不需要那么多药。她拿去干什么?
答案只有一个——用来杀人。
可周明远只是个御医,她为什么要对他下手?除非……他查到了什么不该查的东西。
我睁眼,屋里还是黑的。小荷在里间轻轻打着鼻息,像是睡熟了。可我知道,她没睡踏实。刚才她吹灯时手抖了一下,灯芯爆了个小火花。
我起身,没点灯,摸黑走到柜子前,拉开抽屉,取出银簪。冰凉的簪身贴在掌心,我用它在素笺背面划了三行字:
“周明远案 →婉嫔 →私调禁药 →皇帝震怒。”
写完,我把纸折成小块,走到桌前,点燃灯芯,将纸角凑上去。
火苗窜起来,烧得很快。我盯着那点光,看着字迹一点点被吞没。灰烬落下时,我用手接住,轻轻碾碎,混进茶碗里剩下的半口冷茶。
端着茶碗出门,我绕到院角那口枯井边,掀开盖板,把茶水倒了进去。灰和茶混在一起,顺着石缝滑下去,看不见了。
我回来时,小荷已经站在门口,披着外衣,脸色发白。
“小主……您一晚上都没睡。”
我没答,只问:“外头的人还在?”
她点头:“一直守着,连换岗都没走。”
我嗯了一声,走回屋里,重新坐下。
她跟进来,声音发紧:“现在宫里乱成这样,您……真要查下去吗?万一牵连进来……”
我低头看着空了的茶碗,碗底还沾着一点灰。
“我知道你在怕。”我声音很轻,“可有些事,不是躲就能躲过去的。”
她咬着唇不说话。
我抬眼看她:“三年前,周明远敢上书,是因为他信宫规。可他死了,没人替他说话。现在我知道了,我能装不知道吗?”
她眼眶红了,却不敢哭出声。
我伸手抚了抚她的发:“别怕。我们不争,也不闹,就在这儿等着。等风过去,自然有人会听见声音。”
她说不出话,只用力点头。
我让她回去睡,自己坐回窗前。天还没亮,外头静得反常。连更鼓都停了。宫墙那边偶尔传来铠甲碰撞的声音,是禁军在换防。
我袖子里的手一直握着银簪。
原来皇帝去太庙,不是为了祭祀,是为了查旧案。而周明远的死,很可能就是导火索。婉嫔这些年装病养闲,背地里却在掩盖一桩命案。她以为没人记得,可旧档不会撒谎,字迹也不会消失。
现在皇帝动了,说明有人递了折子,把这事翻了出来。
可是谁递的?
我闭上眼,脑子里过了一遍宫里的人。老尚宫?她正直,但不会贸然出手。内务司的小吏?他送药来时眼神闪躲,像是怕什么,但不至于敢碰这种事。
除非……有人在背后推。
我忽然想到,那晚我去尚药局,看见一个灰袍宫女从侧门进去,回头看了我一眼。她穿的是杂役服,可走路的姿势不像粗使宫人。她手腕上有一道红痕,像是被什么烫过。
后来我再没见过她。
我睁开眼,天边刚泛出一点青白。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比之前整齐得多。是禁军,一队一队地走,往东边去了。
小荷又醒了,从帘后探出头:“小主,他们……是不是要查宫?”
我没回答。
因为我知道,夜禁不会无缘无故解除。皇帝在太庙待了三天,旧案查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就是收网的时候。
而婉嫔,一定会慌。
她一慌,就会犯错。
我慢慢把银簪插回头发里,理了理衣领。
现在不是躲的时候,是盯住的时候。
外头的脚步声越来越密,宫门方向传来铁链拖地的声音。
我起身走到门边,手搭上门闩。
还没开,就听见外头有人喊:“各宫主子听旨——即刻闭门,不得外出!太庙有变,宗室请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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