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的喊声刚落,我手还搭在门闩上,指节微微发紧。禁军的脚步声往东去了,铁链拖地的声音也渐渐远了。小荷站在帘后,脸色发白,嘴唇动了动,却没出声。
我松开手,转身走到桌边,把茶碗轻轻搁下。碗底那点灰早已混进茶渍里,看不出痕迹。我抬眼看向柜子,金丝团绣的披帛仍压在箱底,可我知道,现在不能再藏了。
“小荷。”我开口,声音不大,却稳。
她一怔,忙上前:“小主。”
“取《女则》来。”我说,“就那本我常抄的。”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转身去柜子里翻找。那书并不贵重,纸页都磨了边,是我前些日子抄完后随手搁下的。她递过来时,我接在手里,翻到“危难守静”那一页,指尖一用力,撕了下来。
纸页轻飘飘地落进掌心。我把它叠成方寸大小,放进随身的香囊里。又提笔在素笺上写了几句,字迹清瘦,不张扬也不怯弱。
“你拿着这个,去皇后宫门。”我把信和香囊一并交给她,“交给守卫就行,不必进去。就说——安小主病体未愈,不敢惊驾,唯有此心,愿娘娘明鉴。”
小荷低头看着手里的东西,抬眼想说什么,终究没问。她只点了点头,转身出了门。
屋子里一下子静下来。
我坐回窗前,没点灯。天边已经泛青,风也停了,可宫里还压着一股子沉气。我知道,这一封信递出去,就是把自己推到了风口上。可若再不动,等别人先开口,我就只能跟着别人的话走。
等了约莫两盏茶工夫,小荷回来了,脚步比去时急。
“小主,皇后那边……收下了。”她喘着气,“守卫没拦,还说……说会转呈进去。”
我点了点头,没说话。
又过了半个时辰,宫里传来消息:皇后召几位小主入殿议事,安小主也在其中。
我起身更衣,换了一身素净的藕荷色裙衫,发髻梳得整齐却不张扬。出门前,我顺手从妆匣里取出银簪,插进发间。冰凉的簪身贴着头皮,让我清醒。
去皇后的宫路上,禁军仍在巡行,但已不如先前密集。沿途宫人低头避让,连呼吸都放轻了。我走得很慢,小荷扶着我,一步一稳。
到了殿前,已有几位妃嫔候着。见我来了,有人微微侧目,有人低头不语。我知道她们在想什么——我得宠不久,又素来柔弱,这时候被召见,是福是祸,难说。
殿门开了,我们依次进去。
皇后坐在上首,神色平静,可眼底有倦意。她扫了我们一圈,最后落在我身上。
“安氏。”她叫我的名字。
我上前一步,行礼,起身时故意脚下一滑,扶住旁边的柱子才站稳。呼吸略显急促,声音也轻了些:“妾身子弱,惊闻宫变,心口发闷,劳娘娘挂心了。”
皇后眉头微动,语气缓了半分:“起来吧,不必拘礼。”
旁边一位妃嫔立即开口:“臣妾以为,太庙有变,必有内鬼。如今各宫闭门,正是彻查的好时机。若不严办,难安人心。”
另一人附和:“正是。尤其是那些平日不出门、不露面的,更该查一查。”
我垂着眼,没接话。
等她们说得差不多了,我才往前半步,声音不高,却清晰:“妾愚钝,只记得《女则》里一句——大乱之后,宜抚不宜峻。若此时追责过急,恐人心浮动,反倒让有心人趁乱生事。”
殿内安静了一瞬。
我继续道:“不如暂安各宫,稳住局面,等陛下回宫亲自定夺。既显公正,也免冤屈。”
皇后盯着我看了几息,忽然笑了下:“你倒是心细。”
她转头对众人道:“今日就到这里。各宫回去后,闭门静守,不得妄议宫中事务。”
散了殿,我往外走,脚步比来时更慢。小荷扶着我,我能感觉到她手心出汗。
刚出殿门,迎面一阵风,吹得廊下灯笼晃了晃。我抬手扶额,轻咳两声。
“方才听皇后提起‘旧药案’……”我对着小荷,声音不高不低,“我竟想起三年前的周御医。他临走前,可是说过什么?”
扫地的宫女就站在不远处,手里的竹帚顿了一下。
我没回头,只轻声道:“罢了,我不过一病弱之人,不该问这些。”
小荷扶着我慢慢走远。
回宫的路上,我一句话没再说。天已经亮了,阳光照在青砖上,映出长长的影子。宫墙高耸,可我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开始松动。
进屋后,我坐到窗前,取出银簪,慢慢拨弄着发尾。小荷倒了杯温水递来,我没接。
傍晚时分,小荷悄悄回来说:“宫里……有人说,周御医的死,和某位娘娘用药有关。还有人说,尚药局的旧档里,查出了问题。”
我点了点头,把银簪重新插回头上。
夜深了,我吹灭灯,屋里黑下来。窗外有风,吹得帘子轻轻晃了一下。
我坐在原处,手搭在膝上。
风已经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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