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着眼,盯着床板接缝处的一道裂痕。
天快亮了。
手指还泛着青,像是冻久了的枯枝。我动了动指尖,让血慢慢回流。冷是假的,抖是装的,可这身子已经学会骗人——连呼吸都能压到几乎断掉。
外头传来脚步声,轻,但有规律。是宫女来了。
门推开时带进一丝风,我立刻闭眼,肩膀微微塌下去,像撑不住似的往下坠。
“安小姐?”
没人应。
她走近,伸手探我额头。我让体温再降半分,指尖在被角下蜷了蜷。
“天爷,这手怎么这么凉?”她低声说,回头喊外头的人,“去回管事,安小姐昨夜又烧又冷汗,今早摸着都发僵,先别报太医,怕惊动上头。”
我听见脚步声退远了。
成了。
她们不会再来打扰,至少半日。
我慢慢睁开眼,坐起来。动作要慢,不能急。一口气提得太快,人就真像要活过来,那就不够“弱”了。
我扶着床沿,脚踩地,冷意从脚心窜上来。我不躲,反而让它钻进骨头里。
越弱,系统越灵。
我在心里默念:“签到。”
“叮——检测到宿主处于深度柔弱状态,签到成功。获得《静心凝神》引导术完整版,柔弱光环感知范围提升至三尺。”
字在脑子里一闪而过,比上次清楚。我闭眼,把那几行话刻进记忆里。
然后盘腿坐上床,闭眼,开始练功。
气从丹田起,走任脉,过承浆,往迎香推。刚到鼻翼,热流猛地炸开,像有火线在皮下烧。我咬住牙,不动。
额头开始烫,但我没伸手去摸。上一回我碰了,这回不能碰。动作一多,痕迹就多,宫女回头再来瞧,发现我脸上红得不正常,就该起疑了。
我用意念压着那股热,照着新得的引导术,一圈圈收拢散气。
“心如止水,气归其位。”
三息后,热退了。
我睁开眼,没急着下床。低头看手背,血管还是淡的,可皮肤底下多了层润意,像是干透的纸被水浸过一道,还没显色,但已不是脆的了。
我知道,它在变。
门外又响了声,是送早膳的。
我立刻躺回去,拉被子盖住肩,只露一张脸。等她进来时,我已经在咳,一声接一声,软得像是随时会断气。
“安小姐,您……要不要喝口粥?”
我摇头,声音哑:“药……药气堵着,吃不下。”
她放下托盘就走了。
我听着脚步远了,才掀开被子。
粥没动,药也没喝。我得留着这副样子,至少撑到晨省。
新入宫的秀女,五日一省,向皇后请安。这是头一回露脸,不能出错。
我换衣,梳头,动作都慢。镜子里的人脸色白,眼底青,嘴唇没血色。我满意了。
这才是她们想看的——一个活不过三天的病秧子。
可我偏偏走得动。
到了正殿外,人已经站了两排。我来得晚,被安排在最末。
刚站定,旁边就传来一声笑。
“哟,这谁啊?脸色跟纸糊的一样,风一吹就得散架。”
我没回头,只低头看着自己鞋尖。
另一人接话:“听说昨儿查房,宫女说她快不行了,愣是撑到今早。”
“那也别站这儿吓人,万一散了架,血溅到咱们裙上,晦气。”
我肩膀轻轻抖了一下,像是被吓住,呼吸也乱了半拍。
旁边一位年长的宫人立刻皱眉:“闭嘴!新来的不懂规矩,老的也不管着?”
那两人不说话了。
上首坐着的皇后没露面,只听太监传话:“安氏体弱,赐座。”
我扶着膝,慢慢跪下去:“谢皇后恩典。”
声音轻,但没断。
太监又说:“若撑不住,早些回。”
我低头应了。
起身时故意踉跄了一下,宫人伸手扶我,我轻轻推开:“不劳烦。”
走出去时,我能感觉到背后有几道目光黏在背上。
不是关心。
是试探。
我走回偏殿,路上经过一处回廊。
一个宫女捧着药盒迎面跑来,低着头,快到我跟前时忽然脚下一滑,整个人撞上来。
我被撞得退了两步,靠住柱子才稳住。
盒子摔在地上,粉末撒了一地。
“对不起!对不起!”她慌忙跪下,“奴婢没看清路……”
我没看她,只盯着那堆药粉。
这药是安神的,但配法不对,多了半钱朱砂。
我认得这方子。
是七品才人常用的。
我慢慢蹲下去,手抖着去碰那药:“这……这是我的药……”
话没说完,就开始咳,一声比一声重。
围观的人立刻议论起来。
“怎么这么不小心?”
“主子的药也敢乱撞?”
那宫女脸色变了。
才人从廊后走出来,冷着脸:“还不赔罪?”
我抬起眼,看了她一眼。
年轻,眉浓,眼带煞气。
她盯着我,我也盯着她。
三息后,她移开视线:“赔她一盒新药。”
我低头,声音弱:“不……不用了,我还能撑。”
她走后,我慢慢站起来,拍了拍裙角。
没人看见我眼底的光。
回到房里,我关上门,靠在门板上喘了口气。
刚才那一下,不是失足。
是冲着我来的。
撞药盒是假,试我反应是真。
她想知道我是不是真病,是不是软。
我让她觉得我弱到了尘里,连被人撞翻药都只敢哭药,不敢责人。
可我记住了她的脸。
也记住了她的药。
我走到桌边,倒了杯凉水,一口没喝。
现在不能补,不能暖,更不能显出半点精神。
我得继续弱下去。
我在床边坐下,闭眼,准备再练一遍功。
可刚沉下气,额角忽然抽痛。
不是热,是刺,像针在扎。
我睁开眼,发现手心全是汗。
晨省耗神,刚才那一撞又惊了心,现在经脉里的气乱了。
我按着引导术的法子去收,可气像野马,根本不听。
额上青筋跳得厉害。
我知道,再压不住,就得昏过去。
我咬舌尖,用疼逼自己清醒。
然后在心里喊:“系统!”
没回应。
我又喊一遍。
“启动静心凝神模式。”
这一次,脑子里忽然响了一声,像钟敲了一下。
一股凉意从头顶灌下来,瞬间压住乱窜的热流。
我抓住这机会,顺着那股凉意,把气一点点引回丹田。
五息后,稳了。
我睁开眼,手还在抖,但额头的刺痛退了。
我低头看手心,汗还没干。
可皮肤比一个时辰前更润了。
不是错觉。
是功法真的在起效。
我慢慢躺上床,闭眼。
明天还得晨省。
后天也是。
我不急。
她们想看我倒,我就偏偏站着。
她们想看我争,我就不争。
我要让她们觉得,我弱得可怜,弱得该死。
可我又死不了。
一天比一天,更让他们想伸手扶一把。
又不敢真碰。
我闭眼,呼吸放慢。
再过两个时辰,宫女又要来查房。
我得让她们觉得,我比今早更差一点。
差到,连翻身都费劲。
但不能断气。
我动了动手,把袖子里藏的那包药渣摸出来。
昨夜磨的,混了珍珠粉,颜色发灰。
我把它塞进嘴里,含着。
苦味在舌根散开。
等她们进来时,我会吐出一口带黑渣的唾沫。
然后说,胸口闷,喘不上气。
我要让她们相信,我快不行了。
这样才能,安安静静,签到,练功,活下去。
窗外,一片梧桐叶飘下来,卡在窗缝里,半片在外,半片在内。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