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奥城永远不乏有新鲜事，正月刚过，恬贵人杜佩筠一朝有孕，瞬间成了这深宫最炙手可热的人物。皇帝龙心大悦，即刻下旨晋其为良娣，赏赐流水般涌入她的居所。这份突如其来的荣宠，如同烈酒，迅速冲昏了这位心智，开始频频挑衅高位妃嫔。
凤仪宫每日的晨昏定省，气氛因这位新晋良娣的到来而变得微妙。杜佩筠穿着新制的、特意放宽腰身的绯色织金海棠纹宫装，小腹尚未显怀，却已刻意微微挺着，由宫女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在一众妃嫔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中姗姗来迟。她向皇后行礼的姿态，也带着一丝刻意彰显的“不便”与骄矜。
“快起来吧，身子要紧，倒不必每日过来请安。”皇后端坐上首，脸上带着一贯的雍容笑意，温言询问杜良娣的饮食起居，嘱咐其安心养胎。然而，杜良娣谢恩后，目光却并未收敛，反而带着一种初尝专宠滋味的傲慢，扫过坐在下首的甄嬛和我。
“皇后娘娘宽仁，臣妾感念不尽。”杜良娣的声音带着刻意拔高的娇柔：“只是臣妾听闻，这有孕之人啊，最忌心思过重，也忌……沾染了旁人的晦气。有些人，看着风光无限，恩宠不断，可偏偏……”她拖长了调子，目光意有所指地落在甄嬛身上：“这肚子不争气，再多的恩宠，也不过是镜花水月，终究是……福薄了些。”这话，恶毒而直接，直戳甄嬛无子的痛处！
殿内瞬间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在杜良娣和甄嬛之间逡巡。
“良娣这话话糙理不糙。”被贬为更衣的曹琴默坐在末位，在华妃的默许下，缓缓开口说话。她脸上挂着谦卑的笑容，话语却字字如刀：“甄婕妤盛宠优渥，冠绝后宫，华妃娘娘也奈何不得，只可惜啊，这雨露虽丰，奈何……良田贫瘠，再多的恩泽，也是徒劳无功。不像咱们杜良娣，福泽深厚，一承恩露，便有了龙裔，这才是真真正正、扎扎实实的福分呢！” 她不仅附和杜良娣，更是将“福薄”、“贫瘠”的帽子死死扣在甄嬛头上，更刻意提到了华妃被甄嬛“压过锋芒”，挑拨之意昭然若揭。
杜良娣被曹琴默这“贴心”的帮腔捧得更加得意，掩口轻笑，看向甄嬛的眼神充满了不加掩饰的轻蔑和挑衅。
我的位置离甄嬛不远，看着对面杜良娣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和曹琴默眼中淬毒的阴冷，心中冷笑连连。我目光沉静地看向甄嬛，我知道，以甄嬛的聪慧，绝不会坐以待毙。
果然，被如此当众羞辱的甄嬛，脸上并未出现众人预想中的愤怒或难堪。她甚至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极淡、却带着冰雪般冷意的笑容。她缓缓站起身，姿态优雅从容，仿佛刚才被攻击的人不是自己。
她没有看杜良娣，也没有看曹琴默，而是径直走到华妃的座前，对着眼神复杂的华妃深深一福，声音清晰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惶恐：
“华妃娘娘恕罪，杜良娣和曹更衣刚才言语冒犯娘娘，嫔妾替两位姐姐向娘娘谢罪，娘娘别见怪才好啊。”
华妃一愣，“什么？”
甄嬛抬起头，目光澄澈，带着“困惑”与“惶恐”：“杜良娣和曹更衣表面上是说嫔妾无福，实则是指桑骂槐、讥讽娘娘无子啊。”她话锋陡然一转，如同利剑出鞘，直指要害，声音也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质问：“曹更衣，你口口声声讥讽我恩宠优渥却无子嗣福分。可这后宫之中，恩宠最盛、绵延最久者，当属华妃娘娘。你如此言语，究竟是在讥讽我，还是在借题发挥，暗指华妃娘娘承恩多年却福薄和良田贫瘠？如此居心叵测，挑拨离间，你究竟是何用意？”
甄嬛的每一句话，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殿内每个人的心上！她不仅将曹琴默的恶毒攻击全盘接下，更以退为进，把矛头精准无比地引向了华妃最痛、最不能碰的逆鳞子嗣上。
“你……你血口喷人。”曹琴默脸上的刻薄笑容瞬间僵住，血色褪尽，上前跪在华妃脚下：“嫔妾绝无此意，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我根本不给她辩解的机会，抓住机会就补刀：“甄姐姐所言极是，难道这后宫之中，还有比华妃娘娘承恩更久、恩宠更隆的主子吗？你方才所言‘福薄’、‘贫瘠’，字字句句，不是在讽刺华妃娘娘，还能讽刺谁？”
殿内死寂一片，落针可闻。所有人都被甄嬛这反击震住了，连皇后都微微眯起了眼睛。
杜良娣却是蠢的：“你胡说什么，谁不知道这一年甄嬛最得宠，侍寝最多？”
华妃微微变色，却是忍耐不语，只呵呵冷笑两声，似乎是自问，又像是问其他人：“本宫没有身孕么？”
曹琴默听华妃语气不好，伸手去拉她的衣袖，华妃用力将她的手一甩，大声道：“滚开，有孕又怎样，无孕又怎样？天命若顾我，必将赐我一子。天命若不眷顾，不过也得一女罢了，聊胜于无。”
曹琴默灰溜溜退下，杜良娣还混不知自己已处风暴中心，华妃染着蔻丹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茶盏边缘，鎏金护甲在青瓷上刮出细微的声响，眼尾微微挑起，唇边浮起一丝令人脊背发凉的笑意。
“杜妹妹这张嘴啊，倒是养得更伶俐了。有了肚子就该好好呆在宫里别出来，皇后您说呢？”
皇后还是保持得体微笑，仿佛没看见刚才那场变故：“华妃妹妹说的对，杜良娣，这一个月你还是好好呆在自己宫里养胎，别乱走动才好。”
这是变相禁足了，杜良娣再蠢也明白过来，狠狠瞪了一眼我和甄嬛，我报之得意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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