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寝殿时，天色已近黄昏。夕阳的余晖透过雕花窗棂洒进来，将殿内照得一片昏黄。我缓缓走到窗前，手指无意识地抚上自己隆起的腹部，那里有一个小小的生命正在成长——可这个孩子，从出生起就不会是我的了。
淳儿端着莲子羹进来时，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幕。我静立窗前，背影单薄得像一张纸，仿佛风一吹就会消散。
“安姐姐，用些莲子羹吧，你午膳就没怎么动。"淳儿轻声劝道。
我没有回头，只是摇了摇头。史顺仪也跟着进来，急得直绞帕子："这怎么行？妹妹你就算不顾自己的身子，也要为腹中的皇子着想啊！"
“皇子......”我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倒希望是帝姬，这样就可以留在我身边了。”
我的手指紧紧攥住窗棂，指节泛白。窗外，一只孤雁飞过，发出凄厉的鸣叫。
夜色渐深时，明妃踏着月光而来。她挥手屏退众人，只留下我一人相对：“菊清来找我，说你从颐宁宫回来后就不吃不喝？太后对你说了什么，叫你做什么？”
明妃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威严。我垂眸，将太后的话一五一十道来。说到最后，我的声音已经哽咽："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从出生那天开始就不是我的了，我连抱一抱都不能......"
明妃冷笑一声：“太后终究是偏疼自家侄女，一个皇长子不够，还想再抢一个，看来身份高贵的胡蕴蓉进宫，让朱家女人都产生了危机。”她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忽然话锋一转："你可听说过前朝的端肃皇后？”
我一怔，不明白她为何突然提起这个。明妃继续说道：“端肃皇后周氏是宫女出身，生下一子后被当时不能生育的文皇后抢走抚养。”她的指尖轻轻敲击着茶盏，发出清脆声响：“那个孩子因此得了嫡子身份，就算后来文皇后被废，他在夺位过程中依旧稳占上风成为新帝，而周氏一跃成为太后，安享晚年。这人啊，永远不知道以后怎样，只有活得久才都能得到。”
我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光亮：“你让我学端肃皇后，隐忍蛰伏？”
明妃意味深长看着我：“且不说你这胎是男是女，就算真是皇子，记在皇后名下就是嫡子，有利无害。来日......"她顿了顿：“乾坤未定。而且时间长着呢，到那时我们未必还没斗过皇后。”
能斗过朱宜修么？我嘴角含了一丝微笑，想着前世临死前我对甄嬛说的最后一句话：皇后杀了皇后。
是啊，不只她有我的把柄，我手上可是也有她的把柄呢。还有甄嬛，甄嬛的那对龙凤双胎，我压低声音，郑重拜托了明妃一件事。
明妃不懂：“甄嬛已经出宫，自古废妃就没有再回来的道理，你还监视她做什么？”
我想着那个怀疑，冷然一笑：“废妃回宫虽没有先例，但不过也是皇上一句话的事，咱们得防范于未然。”
明妃知我做事有章程，点头不再多问。我摸着尚未显怀的肚子，皇后，朱宜修，你既要抢我的孩子，那我们就斗上一斗吧。
次日我开始正常用膳，芳若笑容满面进来，宝鹊捧着一个锦盒跟在后面：“娘娘，太后令奴婢送来赏赐。”
菊清打开一看，是一对赤金长命锁，做工精致，上面刻着"福寿安康"四个字。
“嫔妾谢太后恩典。"我跪得端正，声音平稳，眼底却结着一层厚厚的冰。
今年的紫奥城格外热闹，几日后又传出喜讯，胡蕴蓉诊出喜脉。玄凌大喜，当即晋她为婕妤。
皇后的态度突然变得热络起来，今天派人送安胎药，明天赏赐锦缎，后天又亲自带着太医去问诊。
端妃来串门时忍不住嗤笑："黄鼠狼给鸡拜年。"
我正在绣一双虎头鞋，闻言一笑：“姐姐玩笑了，皇后娘娘是六宫之主，所有皇子皇女都是她的孩子，关心胡婕妤也在情理之中。”
端妃意味深长：“胡婕妤出身高贵，不比你和刘婕妤，若生下皇子……也难怪皇后坐不住。”
我亦含笑：“妹妹与胡婕妤说不上话，姐姐若得空，可带温仪帝姬多去胡婕妤宫中坐坐。”
端妃点头：“皇后定会向胡婕妤下手，如果这时候帮了她……只是本宫不明白，你为何不亲自做这件事，而是要假手本宫？”
“胡婕妤眼高于顶，除了妃位的三位姐姐，其他人她都不屑于结交，此为一也；姐姐有协理六宫之权，但又不似敬妃那样事事亲为，与皇后关系一般，此为二也。”我起身郑重一拜：“昔年在棠梨宫外，娘娘与嫔妾说的话可还作数？”
端妃虚扶我一把：“自然作数，本宫就喜欢你这样不争不抢，细水长流的模样。”
胡婕妤有孕后防范甚严，不轻易相信任何人，除去关系好的端妃，不过这也是后话了。
次年春分，刘婕妤平安产下一子，这是宫里这么多年诞生的第二位皇子，玄凌大喜，赐名予浠，刘婕妤水涨船高晋慎贵嫔，赐居玉照宫主位。
我也有了快八个月身孕，去道贺时，我看见慎贵嫔意气风发，同住玉照宫的良媛徐燕宜忙前忙后，看着这个真心爱慕玄凌的女子，我顿生拉拢之意，拉着她手道：“妹妹辛苦，快坐下歇歇。”
徐燕宜有个角度挺像甄嬛，或者说是很像纯元皇后，她浅浅一笑：“娘娘也快生了吧？嫔妾不才，做了几件小衣服，娘娘若不嫌弃，可给小皇子穿。”
我真心赞叹：“妹妹心灵手巧，本宫替小皇子收下了。不过本宫倒希望是帝姬，女儿贴心呀。”
回宫路上，我轻抚着自己隆起的腹部，卫临已经断定这胎是皇子，我叹口气，忽然对宝鹃道："去库房把那匹云锦找出来。"
“娘娘要做衣裳？”宝鹃问道。
“不。”我望向凤仪宫的方向，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给未来的中宫皇子做襁褓。"
夜风吹散我唇边的笑意，凉得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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