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我的妃子……好像想杀掉我。
这个念头像一条冰冷的毒蛇，悄无声息地把现在人群中央的我紧紧捆住，在我耳边嘶嘶作响，我却连求救都做不到。
我是这皇宫的主人，九五之尊真龙天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为什么怕几个妃嫔？这念头本该荒诞不经，可笑至极，可是当我看着她们，那些对我百般逢迎、温顺讨好的的妃嫔时，看着她们的眼睛，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寒意就会从心底升起，总觉得她们的眼底有种饿到极致的贪婪……
今日天气清朗，我本不想去后宫，在养心殿内看着闲散奏折，林贵妃一早就来养心殿请安，说是御花园中新修的摘星楼风景极佳，请我一观。
“陛下终日忙于朝政，不如放松放松。”林贵妃今日特意梳了惊鸿髻，头上簪一支赤金点翠步摇，高耸的发髻最中间是一朵娇艳的花朵，她身着绯色织金牡丹纹宫装，更衬得肌肤白如雪，眼波流转明艳的不可方物，任谁看了都要赞一句尤物。
但我的心中却莫名觉得焦躁不安。她那笑容底下，似乎藏着什么别的东西。
我本想拒绝她，但是嘴张开却说不出话，嗓子收紧，不知为何。“既是爱妃盛情，朕便去瞧瞧。”我压下心底的异样，面上不动声色。
摘星楼建在御花园最高处，白玉栏，琉璃瓦，看起来的确气势非凡，登上高台，整个皇宫尽收眼底。远处西山如黛，近处亭台楼阁错落有致。
“陛下您看，”林贵妃依偎过来，纤纤玉手指着远处，“那儿是臣妾的关雎宫，从这儿望过去，像不像画里的场景。”
她身上有种淡淡的蔷薇香气，很好闻，却几乎让我喘不过气。我下意识想要后退，却被她挽住了手臂。
“陛下小心，”她声音又软又媚，“这儿风大，站不稳可怎么好？”
就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我眼前猛地闪过一个画面：脚下的石阶某处湿滑异常，我踩上去身形失控，向前扑去，狠狠地撞向那看似坚固的栏杆，栏杆发出巨大的断裂声，我整个人从高处急坠而下，耳边是呼啸的风，抬头望去是女子诡异的笑……
这画面来得突然，去得也快，却真实得让我浑身一凛，不知道你们平时会不会有种看见某处台阶，脑海里闪过自己踩空摔下去的画面，就是这种感觉，令人后怕。
“陛下？”林贵妃似乎察觉到我的异样握住我的手臂晃了晃，语气撒娇道：“可是哪里不适？脸色这样苍白。”
“无妨”，我强自镇定，抽出被她挽住的手臂，目光却不由自主的扫向方才脑海里撞到的栏杆。那处接口的颜色好像比别处略新，像是刚刚加固过，透着一股说不出的仓促。
我向后退了一步，脚重重的踩在坚实的地面，“风确实大了些。”
林贵妃眼中极快地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快得让我几乎以为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随即又绽开出明媚的笑容：“是臣妾考虑不周了，不如去那边亭中小坐？臣妾命人备了茶点等着皇上莅临。”说吧详装羞涩低下头去，露出了白皙细长的颈部。
我深深看她一眼，林贵妃是后宫中我最宠爱的，可是自从前几日重华宫夜宴后，我总觉得那姣好的皮囊下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摆驾，回宫。”我沉声道，不再看她。
她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又柔顺地低下头双手攥紧手帕：“是，臣妾恭送陛下。”
回到养心殿，我屏退左右，独坐在明间的榻上，指尖无意识地敲着紫檀木小几。
林贵妃今日的举动有些反常，突如其来的大庭广众下的亲近，若有似无的引导，还有栏杆…是错觉吗？
“赵全。”我扬声唤道。
心腹大太监赵全应声而入，躬身待命。
“去查查，摘星阁的工程是谁负责的？近日可有什么人上去过？”
“特别是……我顿了顿，“贵妃宫中的人。”
赵全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什么也没问，只恭敬应道：“奴才这就去办。”
他退下后，殿内又恢复寂静。我起身踱步，心中那股不安感越发强烈。
不仅仅是林贵妃，细细想来，自重华宫夜宴后这几日后宫中似乎处处透着诡异。
三日前，淑妃苏氏送来安神汤，那汤药的气味与我梦中闻到的某种异香极其相似。
昨日午后楚婕妤邀我听琴，那琴弦莫名崩断，差一点就划伤我的脖颈。
就连今早皇后前来请安时，那关切的话语中也似乎藏着别的意味……
这一切若是单独看来，或许都是巧合，可我觉得发生的一切都让我觉得似曾相识。串联在一起，让人脊背发凉。
我死了对她们有什么好处，不怕诛九族吗？
晚膳时分，我特意命御膳房多备了几道菜，召林贵妃、贤妃一同用膳。
“陛下今日怎么有如此雅兴？”林贵妃笑靥如花，明媚动人。仿佛白日里的小插曲从未发生，她亲自为我布菜。淑妃则安静地坐在下首，依旧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偶尔轻咳两声，更显得楚楚可怜。
每道菜都经过严格验毒，银针、太监试吃后一一验过，方才呈上。
“爱妃们也多用些。”我摆摆手示意她们不必只顾着我。
林贵妃夹起一块鸭肉，在递到我面前时却不小心手滑，酱汁险些溅到我龙袍上，“臣妾该死，”她慌忙起身拿着手帕就要给我擦拭。
就在她靠近的瞬间，我又闻到那股淡淡的蔷薇花香，其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味。
我猛地向后一仰，避开了她的触碰。
“无妨。”我的声音有些发紧。
殿内气氛一时凝滞。面前的林贵妃僵在原地，淑妃也停下筷子，怯怯地看过来，似乎都在怕我发怒，可我却感到一阵心悸，那种被窥视觊觎的感觉又来了。她们美丽的皮囊下，仿佛藏着一只饥渴的怪物，正虎视眈眈地盯着我，只要我稍有不对，两人就会狰狞的扑上来把我分食。
这个认知让我通体生寒，我是真龙天子，怎么会……
“陛下可是累了？”淑妃柔声问道，那双温柔似水的眸子里充满了恰到好处的关切：“臣妾看您脸色不好，要不去臣妾宫中，臣妾给您按按？”
我看着她苍白的小脸，突然想起昨日太医院报来，说她宫里又要了一批安神药材淑妃速来是有睡眠不好的习惯，可是最近是有些频了。
“朕无事，你们先退下吧，”我不耐道。
这顿晚膳在极为尴尬的气氛中结束。我独自坐在殿中，久久不能平静。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赵全回来了，带来的消息让我更加不安。
“回陛下，摘星楼的工程是内务府负责，半月前完工。但……”他犹豫了一下，“守台的太监说，三日前曾见贵妃宫里带着自己的掌事宫女肚子上楼，屏蔽了守台的太监。”
我的心沉了下去。
不是错觉，也不是多疑。她们真的……
“陛下，”赵全小心翼翼地开口，“可是有什么不妥？”
我看着跳动的烛火，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难道要我说，我觉得我的妃子们都想杀我？这话说出来，只怕都会觉得我是不是失心疯了。
深宫之中，步步惊心。现在，敌暗我明，我甚至连她们为什么要这么做都不知道，直觉告诉我不要引起她们的怀疑，不要打草惊蛇。
“加强养心殿守卫，”最终，我只是淡淡吩咐，“没有朕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擅入。”
“嗻。”
赵全退下后，我独自站在窗前，望着远处沉沉的夜色。感觉皇宫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华丽囚笼把我束缚在内。
那些娇艳明媚的笑脸，温软的话语，都可能藏着致命的杀机。
我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与恐惧。我是天下之主，却连自己的枕边人都看不透，怎么配做一国之君。
这一夜，我失眠了，殿外的每一道风声，更漏的每一声滴答，都让我心惊肉跳。我闭着眼，仿佛能感觉到，暗处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我，等待着时机。
天快亮时，我才勉强合眼。睡梦中，我梦见一口井，井里竖直立着泡的臃肿发白的一个女人，梦里的我凑过去看，女人突然睁开眼！
惊醒时，我的冷汗已经浸透了寝衣。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阁照进来，在光滑的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新的一天开始了，而我自己正站在悬崖边缘，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早朝时，我强打精神听着大臣们的奏报，左相李昭启奏南方天灾蝗虫泛滥，不知为何这事引不起我的注意，我淡淡的命令两人处理此事，便宣布退朝。
下朝后，我没有像往常一样去御书房批阅奏折。而是走到了御花园，鬼使神差地，我又来到了摘星楼下。
白日的摘星楼显得更加宏伟壮观，白玉栏杆在阳光下闪烁着温润的光泽，看不出任何异常。
我一步步登上台阶，脚步沉重。每上一级，心中的不安就加重一分。
终于，我站在了最高处。风吹动我的衣袍，猎猎作响。从这里俯瞰下去，整个皇宫都尽收眼底，美得如同画卷。
我的目光落在那些栏杆上，仔细审视着。终于，在一处不太起眼的地方，我发现了一点端倪。那处的玉石颜色与别处有着细微的差别，接口处略显粗糙，像是后来重新修补过的。
我的心跳骤然加速。
不是幻觉，都是真的？
就在我俯身想要看得更仔细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娇柔的声音：
“陛下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我猛地回头，看见淑妃正站在楼梯口，一身淡青宫装，更显得弱质纤纤。她是什么时候来的？我竟丝毫没有察觉。
“朕随便走走。”我直起身，面上维持着平静。
她缓步走来，目光轻轻的落在我的身上：“这里风大，陛下可千万当心着凉。”
说罢她向我靠近，伸出手似乎是想要为我整理被风吹乱的衣领。
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几乎退到栏杆处，我是独自上楼的，她能对我下手吗？
那一刻，我清楚地看到她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绝不是一个病弱女子该有的眼神。
“爱妃怎么到这儿来了？”我稳住身形，声音不由得冷了几分。
她收回手，怯怯地低下头：“臣妾听说陛下昨日在此受了风，心中担忧，特来寻您。”
她的说辞天衣无缝，表情也无懈可击。但我却注意到，她的指尖在微微颤抖，不是因为病弱，而是因为…兴奋？
这个认知让我毛骨悚然。
“朕无事，”我绕过她，向楼梯走去，“回去吧。”
她没有立刻跟上，在原地站了一会。我能感觉到她的目光钉在我的背上。
直到我走下好几级台阶，才听到她细碎的脚步声跟了上来。
回到养心殿，我立刻召来暗卫。
“给朕盯紧昭阳宫和长春宫，”我冷声吩咐，“一举一动，都要报与朕知。”
“遵旨。”
暗卫领命而去，我却依然心神不宁。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在这深宫之中，防得住一时，防得住一世吗？
晚膳我推说没有胃口，只用了些清粥小菜。每一口食物都要经过三道验毒程序，即便如此，我也吃得小心翼翼。
夜幕再次降临，我躺在龙床上，睁眼看着帐顶繁复的绣纹，毫无睡意。
殿外传来打更的声音，已经是三更天了。
就在我以为今夜又将无眠时，突然听到极轻极轻的“咔哒”一声，像是有什么机关被触动了。
我猛地坐起身，屏息倾听。
殿内一片死寂，只有我自己的心跳声如擂鼓。
良久，再无声响。
也许只是错觉？或者是殿外侍卫弄出的动静？
我缓缓躺回去，却再也无法安心。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又来了，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
我仿佛能感觉到，就在某处阴影里，有一双甚至好几双眼睛，正贪婪地注视着我的寝殿，等待着…
这一夜，我彻夜未眠。
天亮时分，我看着镜中眼下泛青憔悴的自己，终于下定了决心。
无论她们想做什么，无论背后有什么阴谋，我都必须查个水落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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