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不谙世事的天真,常常令我感到忧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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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哥哥……”一道稚嫩的声音响起。
年少的贺芜舟穿着浅棕礼服,气喘吁吁地奔跑着,脚下是一览无际的草坪,远处喷泉弹奏着春天的乐章。
“你在这里呀,我找了好久,还问了林姨。”
苏沂放下手中的《十日谈》,香樟树下的树影隐隐晃动,将蝉鸣阻挡在外,世界仿佛也寂静了一瞬。
“怎么了?”他轻声问。
从被贺家领养至今,他一直以某种特殊的身份生存着,除了贺芜舟,无人真正将他视作“贺家人”。
所幸,他根本不在意。
结束学校简单的课程后,他总待在这一隅乐园里,享受着孤寂。
贺芜舟绽放了一个灿烂的笑容,迎着烈日,让他无端联想到向阳花,“哥哥,这个送给你。”
入目是一副尺寸不大的蝴蝶标本,梦幻,充满金属光泽,钴蓝色和蓝紫色在阳光下交替闪烁,流光溢彩。
Morpho helena(海伦娜闪蝶)
又称光明女神蝶。
“老师表扬了我的音乐指挥,说让我挑选一样礼物,我看见它的瞬间,就想到了你。”贺芜舟微笑道。
他说着凑近些,好观察苏沂的表情。
负他所望,苏沂神色冷漠,浅灰的瞳仁一动不动盯着手中的标本。
分明是春季,树木却好似在不受控制地枯萎。
“怎么了?你不喜欢吗。”贺芜舟有些胆怯,后悔,早知道选择斯里兰卡玫瑰蝶了……
下一秒,他感觉自己脖子附上了一个冰凉的东西。
是苏沂骨节分明的手,缓慢游动,令人联想到窥视猎物的蛇。
他被迫对视,撞入一个灰色漩涡,里面冷寂,肃穆,好似末日降临后的废墟。
“我,我……”贺芜舟有点说不上来话,伴随着逐渐加重的力道,恐惧在心里骤然蔓延。
苏沂定定地望向他,上下扫视,忽然,嘴角上扬。
下一秒,卸了全部力气。
贺芜舟宛如劫后余生,喘气的同时小心翼翼地侧身回望。
树影下,苏沂悄然微笑,万里晴空莫过如此。
彼时,一只扑翅的蝴蝶从庭院飞洄到两人中间,富有朝气,却比标本逊色太多。
“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
梦境的尽头,还有一句模糊不清的话。
点缀着那个残酷的春日。
*
“叮——,您有一个未接来电。”铃响的第三遍贺芜舟忍无可忍,强硬地关掉手机,前往浴室。
镜子里映照着一大片白皙的胸肌,往下是流畅的人鱼线,湿漉漉的头发滴下几串水珠,跑进偏红的唇线。
琥珀色瞳仁轻颤,漂亮,锋利的脸在冷光下也显得无辜,脆弱。
他缓慢抚摸上镜子,发觉是那样陌生。
妖孽困在其中。
那个他最厌恶,最无法接受的人。
“有什么事?你知道现在几点了。”贺芜舟接通电话,声音有点冷。
“我知道,你不是还没睡吗,换句话说,也肯定没睡着……”林曳那边传来喧哗的人声,掺杂着脚步声。
“你在哪?”
“东街闹市。这里还挺热闹的,全是小吃街,还有非遗皮影戏,说真的,你明天也来……”
“打住,有事说事。”他服用安眠药半小时,已经有些许困意了。
虽然五年以来,不对,应该是更早前,他就难以安睡,光奇路离的诡梦纠缠着每个黑夜。渐渐,他甚至抗拒夜晚的降临。
想到这,他不由地轻嘲一声。
落到林曳耳中,以为他是非常不满,连带着说话语气也柔和了几分,“苏沂不见了,听江影说,他很可能去附近酒吧了。你看现在都这么晚了,要不你去……”
“关我什么事?”他冷声打断。
“舟舟公主,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帮我这回,好不好?”
“……”他被激得一身冷汗,“林曳你就装,之前不见你做热心市民。”
林公子的风流逸事,早就闻名圈内了。之前凌晨飙车,差点损坏了他的布加迪。第二天,又像个没事人一般去看展。
“毕竟是同行者,真出意外,你怎么和贺叔叔交代。还有江影她也……”
话没说完,手机似乎就被旁边的人夺走了。接着传来细碎的声音,似乎是拌嘴。
贺芜舟扶了下额,十分无力。
良久,一句“好。”画上句号。
*
“先生,您的遗忘河岸。”侍者文质彬彬,很快离开了vip卡座。
苏沂盯着眼前的淡蓝色伏特加,半晌未动。周围又响起嘈杂的倒酒声,交谈声,骰子碰撞声,甚至还有年轻情侣的亲吻声。
空气干燥而氲热,和芬兰相差甚远。
就连涌动的歌谣都不一样,那个时候,更加……
他又跌入了一个遥远的梦境。
“Hei,miksi olet yksin?(你好,怎么一个人待着呢?)”一位老人摘下毡帽,搓着红肿的手,点了一大杯热红酒。
玻璃窗已经被冰洁的雪花和雾气覆盖,酒吧内部却很温暖,壁炉勤恳地运作着。
苏沂用流利的芬兰语回答对方,“Odotan jotakuta。(我在等一个人)”
对方听后,露出了好奇的神色,揶揄道,“Onko tytt?yst?v?si?(你女朋友吗?)”
苏沂浅笑,摇了摇头,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回应。
H?n ei tule。
他不会来。
老人没有听清,也没继续追问,他推荐了云莓利口酒,不烈,适合苏沂。
彼时,响起了一阵阵舒缓的芬兰民谣,人们纷纷点燃蓝色与白色蜡烛,组成烛光海洋。即使是交谈,也不会过于热烈。
是他们庆祝圣诞节的独特仪式。
不过,对于一个他乡客,还是过于奢侈了。
最后怎么离开的,他好像也渐渐忘了。
*
东街闹市的音乐酒吧内。
酒精的作用下,他眼前好像又浮现了那只蝴蝶。
美丽而寂灭,独属于一人的珍藏。
还有另一只,不断飞舞着,企图触碰天空,却困在一直依赖的阳光里,灼烧着。
如果疏离,会彻底飞远,一旦靠太近,又会颤抖着翅膀,渴望逃离。
捕获一只蝴蝶,真的很难。
他几乎耐心告罄。
“这位帅哥,来一杯呗。”红发小混混口音含糊不清,手悄悄摸上苏沂的手臂。
苏沂微微皱眉,悄然把身体抽离,冷静地打电话给主管,“你好,卡座315这里有人……”
话音未落,他的手机被对方拍落在地。
“我去你的,又不会少块肉,装什么……”说着,红发强硬地掰过苏沂的身体。
下一秒,一阵剧烈的疼痛从他手臂蔓延到全身,让他不由下跪。
“啊啊啊—”惨绝人寰的尖叫贯穿众人耳膜。
他的臂骨快被捏碎了。
抬头,是宛如神祗的面庞,清清冷冷,没有丝毫感情。
仿佛他是一块死石或者路边的蝼蚁。
那样的眼神令人发悚,甚至超越了手臂的疼痛,令他感到本能的恐惧,颤抖着低喃,“怪、怪物…”
他立刻落荒而逃。
“已经处理了,辛苦你过来一趟。”苏沂神色自若,又饮了一口遗忘河岸。
“没事,没事。”主管满头冷汗,刚才那个混混差点误了他们酒馆的大生意。
看来以后要多雇佣些安保人员了。
*
不知过了多久,周围的色彩都渐渐褪去。
他有种溺水感。
“苏沂,苏沂……”熟悉的声音响起。
比梦境更深沉,更真实。
原来这一次,蝴蝶真的飞来了。
贺芜舟有些焦急,他赶来时便看到这一幕,醉酒的苏沂,不停敲打着酒杯,甚至要将手戒放进去。
“和我回去……”
话音未落,他就被对方猛地揪住衣领,拽过来,两人的上半身迅速贴合。
浅灰的瞳子倒映着琥珀石,边缘的碎发也不由交缠,呼吸近在咫尺。
头顶的暖光给彼此蒙上一层暧昧的柔色。
眩晕般,世界顷刻便要颠倒。
苏沂抚摸着他的脸颊,温柔舒缓,语气却冰冷如霜。
“知道吗?我不喜欢你现在的表情。”说着,自己却怔然发笑。
他冷笑着,又拉近了距离。
“你……”贺芜舟不由睁大了瞳孔。
苏沂堵住了他未尽的话。
用偏冷的唇,裹挟着不甘,怒意还有阔别已久的失落。
他吻住了一个经年易碎的梦。
暗黑系恋爱(x
小沂内心的舟舟:蝴蝶
小沂内心的他人:蝼蚁或石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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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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