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熹，贺芜舟由于昨天的折腾有点头晕，睡眼朦胧中，瞥见一身正装的苏沂，“要出去一趟？”
“嗯，处理点公司的事……今天不用等我吃饭了。”苏沂打好领结，沉声道。
“需要我和你一起去吗？”贺芜舟揉了揉眼，准备解开睡衣扣子，换衣橱里的白衬衫。
“不必了，你好好休息就行。”苏沂靠近他，低头微笑。
“……你用了我的灰色香根草？”贺芜舟轻抬苏沂衣袖，嗅到一股熟悉的清香。
这款香水还挺适合出席商务的。
贺芜舟嘴角上扬了一点，略带期待地反问，“真不用我一起去？”
“没事，不用了。”
又是公式化的婉拒。
同读博尔赫斯那夜般，微妙的情绪浮出水面，无处安放。耀眼的琥珀瞳中掠过一丝复杂情绪，解扣子的指尖微顿。
“哥，我们真的是彼此最重要的人吗？”刚问出口，他就有点后悔并感到荒唐。
苏沂站在门口，腕间的Patrimony精致优雅，分针已经悄然来到新的罗马数字。
“当然。”他望进贺芜舟的眼底，毫无迟滞地说。
两人对视了一瞬，如同平静海湾下栖息的欧鸟，不约而同地收敛羽翼。
“是嘛，但为什么……”贺芜舟露出稍显低落的笑，率先移开目光。
喉结滚动，又将内心的质问咽了回去，“算了，没关系。下次再一起去吧。”
“只是，哥哥，无论你遇到任何困难、阻碍，甚至是危险……我都不想逃避，更不愿视而不见。惟有这点，绝不更改。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
苏沂走后，贺芜舟脑海里闪过刚才那一幕温馨的互动。
那句话让气氛陷入诡异的沉默。
苏沂从玄关折回，靠近时，指尖缓慢抚过他的侧脸，“我明白。”
恍然间，贺芜舟竟然从自己衣领处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清香，似初雪消融后，缓慢流彻的冷泉，倒映着远山苍绿。
“银色山泉？”贺芜舟反应过来，刚才在他身上悄然喷洒的，是苏沂最偏爱的香水。
“新的护身符，就当作用你香水的还礼。”苏沂贴近他耳畔，笑着低语。
继平安扣后的“护身符”，是彼此身体最熟悉的香气……
灼热的气息让耳廓迅速泛红，与香水的冷意两相交融，令人怔忡不已。
哥哥这是在用独特的方式，增强他的安全感？
怎么像标记一样……
贺芜舟偏过头，抿了下薄唇。
“别多想，一切都会越来越好的。”苏沂摸了把他的头，随手将银色山泉小样放在床头柜，温声道，“时间不早了，我要出发了，有事记得及时联系。”
从回忆里抽离，他望着掌心的小瓶子，心底更乱了。
那样温馨的一幕，却在某一瞬间，使心中不妙的预感越来越膨胀，似尚未降临的海潮，控制不住地拍打着暗礁。
“唉……”他叹了口气，刚准备换身衣服，就接到林曳突如其来的电话。
“你还活着啊，几天不回消息，以为跑到国外去了……”林曳话锋一转，夹着声音，“告诉林曳哥哥，进展如何？”
“……”哪壶不提开哪壶。
林曳：“怎么了？心情不好。”
贺芜舟：“哪只眼睛看出来的。”
“这还不简单，每次自称为你哥或者你爹，十次有八次都是“滚”，一次是“呵呵”，至于剩下的一次……”林曳娓娓道来。
“大概率就是心情不好，懒得反驳，就像现在这样呢。”
“原来如此。”林曳听完对方简单的描述，顿了一会儿，接着说，“本来还想调侃你**苦短，从此君王不早朝……现在看样子，是根本没办法上朝吧？”
“这样不好吗？苏神发挥骑士精神，想守护你，极力阻拦你参与昌硕的变革……那样不管结果如何，你都能少受点伤害或报复。”
“别开玩笑了。”贺芜舟有点恼火。
“分歧点就在这了，你内心并不买账，准确来说，是不想再次被欺瞒，被推开……但作出决定的，恰好是你重要并且刚失而复得的人，于是更加担忧直抒胸臆，会伤及彼此的感情，哪怕是一点轻微的裂痕？”
贺芜舟垂眸，“……我今天已经说出内心的真实想法了，他明白。”
“那你准备将我们的计划，全盘托出吗？”
“迟早要说的。”
林曳悠悠地说，“我知道，只是感觉，与其在这里患得患失，不如直接付诸行动。”
“他不希望你和他一起正面处理公司的事，你就偷偷溜出去，私底下联系尚未站队的股东……或者，待在家工作也没关系，反正内部的眼睛，应该够多了。”
“眼睛”指的是他们五年来，在昌硕内部安插的线人，横贯上下层。
“不过，以你小沂哥哥的雷霆手段，相信不用多久，就能敏锐地发觉市场部的不对劲。你说，要是他知道高层其实都是你的人……”
“你的小白兔形象，会不会光速崩塌？”林曳笑意愈深，隔着电话，忍不住咳嗽了两下。
“……没别的事，我就直接挂了。”贺芜舟撇嘴。
“诶，别，人家这不是想办法逗你开心，这么不解风情。我今天找你，还真有一件要紧事。”林曳切回正题，立即说。
“嗯？”贺芜舟在客厅的吧台到了一杯柠檬水，边喝边含糊地问。
“上次你住院的时候，我不是提议等你休养好，大家一起在碧华阁吃个饭吗？也算洗尘宴了。”
贺芜舟：“你邀请了谁？”
有之前的教训，他是真不放心林曳安排的出席人员。
“放心，何亦辰肯定不会来。圈内最近都传，他和游家那个混世祖玩在一块，花天酒地，还包养了小情人……”
“打住，我对他的风流逸事没兴趣。”贺芜舟只觉一阵恶寒。
“总之，就是你和苏沂，我和江影，再加上纪暮也和他的一个队友吧。”
“小暮？他不是要拍戏吗？”贺芜舟想起之前住院时的对话。
林曳有点惊讶，“是吗？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说起来，为你办洗尘宴还是他提议，我们共同商讨的。”
“确定要来的话，就提前告知一声，现在可是大热期，位置很抢手的。”
“碧华阁不是有你们家的投资吗？”
“我个人比较喜欢按程序办事。”林曳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贺芜舟：“……”
那他的跑车，算是无妄之灾？
*
酒店顶楼，空中花园包厢内。
庞大的玻璃落地窗，将整个南宁一览无余，夜幕降临时，璀璨的灯光连成星光熠熠。
贺芜舟身着午夜蓝高定西装，苏沂则是藏青色，都来自同一家意大利的顶级定制品牌。两人并肩而立，俯瞰夜景。
“哥哥，你还好吗？”贺芜舟看着他略显疲倦的眉眼，忍不住问。
“没事。”苏沂摇摇头，优雅地整理了一下他的缎面领，声音有点低哑，“餐前别喝太多果汁。”
“又不是酒。”贺芜舟垂眸，笑意盎然，眸里藏着散落的星光，薄唇几乎要吻上苏沂的鼻峰，不由地抿得更紧。
“你最近几天都很忙，没能好好休息，为什么还要来？”
林曳的提议，他第一时间和苏沂商量，得到意料之外的答案。
毕竟，现在应该是昌硕斗争的关键时间段。
“因为你看上去还挺期待的。”苏沂如实回答，手已经松开了衣领。
“才没有，我真正期待的是……”贺芜舟觉得此刻是个坦诚相待的绝妙时机，结束无意义内耗。
“你们来这么早？”远处熟悉的声音打断发言，是林曳。
他挽着一身雪纺长纱的江影，走到两人面前。
贺芜舟被打断timing，脸有点黑，又不好发作，就继续闷头喝果汁。
“还清场了？”林曳记得自己订的明明不是这里。
“刚才在包厢，看见有人用手机偷偷拍摄视频，他就联系经理临时换了。”苏沂解释道。
“是我考虑不周。”林曳忽然意识到，顶流男团的私生蛮可怕的，连碧华阁这种级别的酒店都能摸过来。
“不新奇，你要是当导游，迟早把人带到沟里。”贺芜舟联想到之前的经历，凉凉地说。
林曳抬头，就望见某人饱含幽怨的眼神。
谁又惹公主生气了？
“沟底也有独特的风景，等你欣赏完了，实在爬不上来，我乐意搭把手。”林曳将贺芜舟童年捉弄他的原话，直接奉还。
那是一只玩具熊引发的悲剧。
两人互相瞪了一眼。
“先坐下来吧。”江影与苏沂异口同声地说，结束这场幼稚的较量。
前菜陆陆续续上齐，座位却还空着。
“还没来吗？会不会遇到麻烦了。”江影担忧地问。
“快了，别担心。”林曳夹了一块烤麸到她碗里，“先吃点东西吧。”
话音刚落，就有两道身影匆忙赶来。
“抱歉，刚结束综艺拍摄，又撞上延机，耽搁了时间。”说话者摘下黑色口罩，露出一头亮眼的红色短发，黑色铆钉夹克穿搭，给人桀骜不驯的直视感。
他鞠了个躬，“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姚郧，24岁，目前担任Liberty的rapper以及领舞，很高兴见到大家。”
身旁的人穿着浅卡其色针织衫，也摘下口罩，露出一双小鹿般清澈纯净的眸子，右眼尾有颗小痣，笑起来如沐春风，柔和、灵动，“我是纪暮也，担任Liberty的Vocal以及……忙内？”
两人很快落座。
“这里好安静。”姚郧环顾四周，发现偌大的空中花园餐厅，竟然只有他们六人。
“他帮你们遣散了无关人员，毕竟，要是留下照片的话，会遭成困扰吧。”林曳指了下某个方向。
姚郧顺着指尖望去，看见陌生的面孔，却一时语塞。
“谢谢……芜舟哥。”纪暮也替他解围，却没有直接望向对面。
“都是自己人，不必客气，你们远道而来也辛苦了，先吃东西吧。”贺芜舟微笑着剥虾，手法生疏，慢慢堆成一个小山，放进盘子里。
然后不动声色地推给旁边的人。
苏沂凝视了还带残壳的虾两秒，坦然地放入嘴里。
“怎么样？第一次剥虾。”贺芜舟一脸求夸奖的表情。
“……”苏沂无奈地低笑，握住贺芜舟继续剥虾的手，“我来吧，你好好吃饭。”
姚郧目睹这一幕，忽然低头望向身边的队友，神情莫测。
“等宴会结束，请问能给我签个名吗？”江影询问道。
林曳脸色微沉，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贺芜舟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
姚郧：“当然可以，这位小姐是喜欢我们组合的音乐吗？”
“我其实是帮朋友问的，她比较喜欢林寻屿，也算……Liberty的团粉吧。”江影怕尴尬，接着解释道，“你们的歌应该挺好听的，改天有机会去演唱会支持一下。”
“最近在南宁就有巡演呢。”姚郧知道她不是粉丝，也自然接话，缓解氛围。
“这样吗？那我们改天去现场体验，一定很精彩。”江影望向身边的林曳，莞尔一笑。
林曳迎着嫣然生动的明眸，硬着头皮，“……好。”
“说到巡演，你不是……”姚郧看向纪暮也，低声问，又被扯住衣袖，是一种委婉的遏止。
他望向对面，欲言又止。
一阵电话铃声骤然响起，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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