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很快回到卧室。
贺芜舟已经换好睡衣,刚准备躺在床上,就被苏沂一把捞过,按回原位。
“先把头发吹干。”苏沂摸了一下他滴水的发尾,感受到凉意。
“我累了。”贺芜舟电量告急,今天的活动时间太多,“又不长,会自然风干的。”他小声反驳,半眯着眼,倦意上涌。
“……”苏沂拿起吹风筒,半跪于床,贴着他的后背,低语,“闭眼。”
贺芜舟下意识照做。
突兀的吹风声陡然响起,苏沂边吹边用右手顺着贺芜舟靠近耳畔的碎发。
灯光下,白皙的手指在绒发间穿梭,温柔而细腻。
发顶暖洋洋的感觉很美妙,贺芜舟彻底放松身心,倚着苏沂,如倦鸟归巢。
“哥,你真好。”他忽然感慨道。
虽然闭眼,但能感受到身后微颤。
是苏沂低头轻笑,“我还以为……你会觉得难受?”
“为什么?”
“与强迫症朝夕相处,不得不接受一部分的控制,或者说改变。”苏沂缓缓地说。
“可你不会伤害我,对吗?”
贺芜舟对这种程度的干涉毫不在意。相反,他有种由心及身的满足感,他在被细致地注视、关照着。
苏沂认真地说,“嗯,我不会。”
贺芜舟仰头,两人眼中倒映着彼此身影,像一汪沉默的湖,用拥抱的姿态,引诱你渐渐下坠。
是个适合接吻的距离。
话音刚落,忽然响起一阵手机铃声,划破暧昧的氛围。
“是我。”苏沂接通电话,恢复冷淡语气,犹拒人以千里之外,“好,知道了。这件事等我回来,再处理。”
“关于昌硕的事吗?”贺芜舟头发差不多干了,已经躺回被窝。
苏沂顺势也钻进去,两人并肩而靠。
“嗯。”床头的香薰蜡烛焕发出一点光亮,折射在苏沂雕刻般的侧脸,扑朔不明。
“董事会改组似乎推迟了。”贺芜舟是从林曳那得知的情报。
因为S的介入,股市动荡,加上贺州下落不明,这场改组推进的很艰难。
“……你想听纪尧姆还是博尔赫斯?”苏沂没有接话,而是拿起放在床边的诗集。
他在回避关于公司的话题?因为有自己的考量与计划,担心横生枝节?
贺芜舟抿了下唇,内心涌现微妙的失落,如退潮后寂暗的海滩。他一直清楚,两人间还横亘着许多未解的疑问,和之前的余伤。
该怎样努力,怎样尝试,去维持这份平衡?
“博尔赫斯吧……”贺芜舟回忆起高中苦闷时,偶然读到他的《另一个》。
“我就是那另一个,就是在我过去的时候看着我另一个身影的人。就是我们俩在尼扎的葡萄藤下苦苦寻觅的人。”
里面对自我追寻及身份认同的探究,令人着迷。
他也困惑,镜中的,梦中的,还有此刻的他,是否是真实的,始终如一?
苏沂望向贺芜舟,没有翻开书籍,而是根据记忆,毫不晦涩地娓娓道来。
“时间是一条把我卷走的河流,但我就是河流;时间是一只把我撕成碎片的老虎,但我就是老虎;时间是一团把我烧尽的火焰,但我就是火焰。”
“这是他失明后创作的《关于天赐的诗》,或许能解答你的疑惑。”苏沂的声音柔和了几分,像是安抚神经般。
贺芜舟不由睁大瞳孔。
他读懂了苏沂的隐喻。当时间发挥力量毁灭了人的一部分自我认同时,惟有勇气可以打破虚无主义。
这是将“我”与宇宙、时间、万物视为一体的勇气,是悲怆又深沉的自我肯定。
“哥哥,谢谢你。”他感受到心里潮水又缓慢上涨,忽然好奇地问,“说起来,你有比较喜欢的诗集或者小说吗?”
“没有。”
“诶,为什么?”他一直知道苏沂喜欢看书,房间甚至可以赶上半个图书馆。
但竟然没有一本偏好的小说吗?
“我很难与书中人物的经历,或者诗歌中的情感表达真正产生共鸣……一直只能以旁观者的视角冷淡地观察、模仿与学习,看电影也是如此。”
“那些深受歌颂的情感,有时候,甚至令我倍感厌烦。”
贺芜舟迟迟未言,这种奇怪而微妙的感觉,恰似当年送蝴蝶标本那天。脖子受制后,对视中被迫卷入一场幻境般的废墟,找不到出口。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从未真正地了解过苏沂的过往、内心世界。
来日方长,总有时间去问的。
……
苏沂看着时钟,放下手中原本准备朗读的诗集,温声道,“你应该累了吧,早点休息。晚安,做个好梦。”
“晚安,你也是。”
灯光熄灭前。
贺芜舟无意间瞥见床边桌面上。
摆放着博尔赫斯的代表作之一。
《小径分岔的花园》。
*
贺芜舟感觉自己变得越来越黏人,24小时的那种。
苏沂也格外配合,两人几乎形影不离。
无论是吃饭、洗澡、睡觉还是工作,都不分彼此,强制地打破个人界限,紧密相依。大部分时候,都像两只互相依偎的树濑。
“尝颗葡萄。”贺芜舟穿着柠檬黄色卫衣,悠然地窝在沙发上,怀里是苏沂。
苏沂接受突如其来的投喂,半晌,微皱眉,“好酸。”
“明明很美味。”贺芜舟又尝了一颗,除了葡萄,蓝莓也是他的心头好,酸涩上瘾,令人欲罢不能。
“改天我们一起去摘草莓吧。”贺芜舟忽然提议,笑意皎然,如雨后冒出尖芽的春笋。
“……”苏沂盯着他的微笑,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下一秒,忽然伸出双手。
往下一拉。
将兜帽聚拢成一个小圈,盖住了贺芜舟的眼睛。
只露出高耸白皙的鼻梁与薄唇。
“……哥。”贺芜舟拉长尾音。
因为突如其来的恶作剧感到委屈。
“那颗酸葡萄的惩罚。”苏沂毫无歉意,冷淡地说。
“我错了。”贺芜舟立即摆手投降,摘下卫衣兜帽。
他拉起苏沂的右手,作了个优雅的吻手礼,似乎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邀约,“作为补偿,敬爱的苏先生,可否与在下共舞一曲?”
“嗯。”苏沂被逗笑,直接将手搭上贺芜舟左肩胛骨下方,低声问,“布鲁斯,可以吗?”
他率先迈出左脚一步。
布鲁斯步伐简单,是交谊舞中的基础,也是最合适在家跳的舞种之一。
“出于安全的角度?”贺芜舟跟着他的步伐,小心避开障碍物。
苏沂动作舒缓,优雅从容,“不全是。”他望进那双熠熠生辉的明眸。
两人感受彼此靠近时的气息,又一触即离,明明没有音乐伴奏,却恰好地对上4/4拍,由慢到快,循环往复。
忽然,传来一阵轻缓的旋律,十分悦耳。
是苏沂在低喃。
贺芜舟低笑,“《Take Me To Your Heart》,刚才我还在心里默念这首曲子呢。”
“我知道……所以,是为你而唱的。”
这算什么情话,没有词藻矫饰,杀伤力却极大。
贺芜舟耳根微红,后悔自己今日较休闲的装扮,看了眼近在咫尺的敞领黑衬衫,低语,“早知道就穿的正式点了。”
“没关系……在我这,你可以一直做你自己。”苏沂发自内心地说。
贺芜舟歪头一笑,“这种时候,直接说,我无论何时都最好看,才是标准回答吧?”
陡然间,舞蹈的效果发生巨大的转变。
化为热情动感的巴恰塔。
贺芜舟主导着节奏,嘴角微微上扬,“这是新的“惩罚”,有来有往嘛。”
对葡萄事件的call back。
两人的步伐也变得越加紧凑,浪漫律动中,更像一场无形的、争锋相对的较量。
沉浸中,地毯上翘起的一角绊倒苏沂。
贺芜舟下意识抓住他的肩部,拥抱式地护住头部。
“哐——”
伴随一阵巨响,两人双双跌倒在柔软的沙发。
“没事吧?”贺芜舟用手臂撑在上方,关切地问。
苏沂被刚才那一下震得头晕,拉扯间,衬衫的扣子都崩坏了两粒,露出一小片光洁的锁骨及胸膛。
两人裤子间的布料不合时宜地摩擦,隐隐作祟。
对视间,分不清谁开头,像被施展魔咒。
停不下亲吻。
情至深处,苏沂恢复了一点理智,冷声问,“你要在上面?”
彼此锁骨都挂上了战利品,由对方啃咬而成的丝丝红痕,湿润又暧昧。
贺芜舟埋头在他脖颈处,又轻咬了一下,缓缓睁开迷离的琥珀瞳,委屈道,“不可以吗?
“我刚才可是为了哥哥,无论哪只舞蹈,都跳女位呢。”
潜台词是,现在该做点补偿了。
“……”苏沂被反将一军,又说不出重话。
贺芜舟眨了眨眼,继续撒娇,“让我试试,不会痛的。”
“我最近有通过视频认真学习,只是缺少点实践经验。”
第一个“试验品”此时说不出话来。
不知道是不是被气噎住了。
他长叹了口气,闭上眼睛,“速战速决。”
“好。”贺芜舟笑到胸腔疼,看着苏沂的模样,故意缓慢地摸索。
……
一阵胡闹后,晚秋的空调房里,两人竟然都出了不少汗,薄薄地附上肌肤。
“该换个沙发了。”苏沂看着污渍,冷不丁地说。
“可以,换成羊绒吧。”
“不过,哥哥,你洁癖这么严重,中途为什么还睁眼呀?”贺芜舟摸着手里丝滑的黑衬衫,悠悠地问。
苏沂:“……”
他的纵容,让某人愈发得寸进尺。
“好了,不逗你了。”贺芜舟背后抱着他,摸了下头发,温声道,“等搬了新家,我们可以随心布置。”
“不会像这里那样,死气沉沉的。”
“你已经找好了?”
“差不多,到时候一起去看房。”贺芜舟顿了下,接着说,“运气好的话,后院还可以种各式花草,春天来了,一定鲜活又有趣……”
苏沂笑意明灭,还是跟着点了点头。
“算了,这些还远着呢……先洗澡吧。”贺芜舟话锋一转,拎起落在脚边的卫衣。
虽然没到最后一步,但还是需要谨慎的清理。
两人在浴室又闹了一会儿。
等到出来,苏沂只觉神魂颠倒,不仅腰酸背痛,还定力下降。
脑海里一闪而过方才,被协助清理时的情景。
“舒服的话,下次还是我在上面,怎么样?”薄唇轻启,经过冲刷后愈发明艳,一双眸子秋剪流水,动人心弦。
贺芜舟顶着白皙美丽的面庞,缓缓道。
苏沂抚摸着他湿润的侧脸,晦暗不明,“……都听你的。”
谁是盗火者?谁又是囚徒?
乌托邦之所以使人沉溺,也一定是因为足够美丽吧……不会如此快地消散。
所以世人心照不宣地明知故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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