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那扇门前我还调整了一下表情，尽量看起来轻松一些。出去时，他拿着一袋西药在走廊的长凳上等我，还有将近十斤的中药没有配完，配好了就会送药到家。
我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笑眯眯地跟他说：“这段时间你好了一些，我们出去庆祝一下吧，去吃你想吃的火锅怎么样？”
我看见他的眼睛亮了一下，那里盛着我的倒影，深棕色的瞳孔好像只装得下我一个人似的。
来到我们常去的一家火锅店，照样点了一个骨汤底和菌汤底的双拼锅底，他拿着平板在点菜，我则有些出神地看着他的侧脸。可能失去他的念头一出，我便默不作声地咬住了口腔中一小块软肉，很快血味就弥漫在整个口腔。
他瘦了一些，回去得叫阿姨趁着他胃口好的那几天补补了。还有中药，饭后一个小时得叫他喝了，喝得太晚影响睡眠。明天要送他的花还没想好，是玫瑰、蝴蝶兰、风铃花、小雏菊加上喷泉草搭配一起，还是几支吸色的重瓣百合加白色紫罗兰和小盼草？
上菜时，我将菜品一一放进锅里，同时留意着手机上的计时。韩秋晚捧着一杯酸梅饮，小口喝着，正滴溜着眼睛看我动作，可爱得不行。
下完菜品，我让他留点肚子等下吃东西。手机提示音响了，我拿过手机，对他解释了一句：“公司有事。”
当然不是公司的事，信息来自我妈，让我回去吃个饭，说我很久都没有回来了。
算算日子也有半年多了。两年前跟家里人出柜，被我爸拿着我爷爷的拐杖抽了十来下，手上、背上、腿上都兼顾到了，一处都没落下。那拐杖是小叶紫檀做的，还有一副是非洲黑木做的，其余几副也都是实木做的，无论是哪副，抽人都是极疼的。
不知道是什么支撑着我，让我将自己以为会喊出来的杀猪一样的叫声咽了下去，愣是一声不响地跪着受完了我爸的毒打。我以前顽皮时，我爸老说要拿老爷子的拐杖抽我，实际上一次没打过，除了那天。
那天家里真是乱。爷爷听见我出柜，原先有些生气，看到我爸真动怒了下狠手打我，他又有些生我爸的气；我被那拐杖抽了十来下，见我爸还没有停手，我妈忍不住了，跪在地上边哭边护着我，甚至还被那拐杖打了一下手臂；过来做客的伯叔和我的堂哥们忙将我爸拉开，婶婶们和堂姐围在我身边，慌忙打电话叫家庭医生过来。
我爸原本气得不行，见我妈替我挨了一下打，更是气得头顶要冒烟了，被伯叔和几个堂哥拉着竟然还能抬脚给了我一下，我被他这一脚踹到肩膀上，浅灰色西装留了个脚印子，人也歪在地上。我妈气得发抖，站起身狠狠推了我爸一把，他一下子歪倒在身后几个人身上，一群人跟多米诺骨牌似的歪了下去，一时间整个家里乱成一锅粥。
回想到这些事，两年后的我觉得背疼之余又觉得有些滑稽。那时的我不敢在家里待太久，又怕很快赶回去惹人起疑，便在外租了个酒店凑合几天，等身上的伤没那么疼了就回到我跟他住的那个城市。
幸亏那段时间是冬天，我穿着长袖长裤，除了睡觉翻身时要小心点，我在韩秋晚面前几乎没怎么露陷。
因为出柜，我跟家里闹得关系有些僵，我爸见了我没好脸色，爷爷和妈妈嘴上不说，心里终究是不赞成的。我也没带韩秋晚去见他们，省得惹了两边人都心烦。
韩秋晚的父母都去世了，伯叔姑姑和外家那边都没人了，倒是省下了出柜这一环节。今年担心韩秋晚的病情，我在N市也没待几天，心里老是绷着一根弦，非要见到他在我面前好好的才安心。
上辈子我答应了这一请求，回去待了两天便飞回来，当时还庆幸他没什么事。现在跟他相处的每一天，就像无形中有倒计时在提醒我，我跟他相处的时间可能不多了。
头上悬着达摩克里斯之剑，我不敢松懈，回了句信息，说我这阵子忙，等忙完了一定回去。放下手机时还有几分钟，他在玩一个小游戏，我便坐到他旁边看他玩。
韩秋晚问：“忙完了？麻烦吗？”
我歪着头看他操控着小人跑来跑去，说：“都是小事，忙完了。”
星期天，我们约着去爬山。爬了一个多小时，看到日出那一刻，他有些兴奋，握着手机拍照，我则是举着相机给他拍照。
第二周，我照旧给他买花，空闲时跟阿姨学做饭，晚上饭后一个多小时监督他喝中药，夜间留意他的睡眠。那医生料得不错，尽管他在我面前非常开心，在没看见我的时候，他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侧脸近乎冷淡，与笑着的时候恍若两人。
若不是亲眼所见，我几乎都要以为这是两个人了。所以他在不开心什么呢？
追根溯源，应该要从他的家庭谈起。他很少谈及自己的原生家庭，只说过自己母亲在他高中时去世了，而父亲在小学时便与他的母亲离婚了。更深一点的，他父亲之所以与他的母亲离婚，是因为他父亲出轨。
第二个周末下雨，周六那天尤甚，气象台甚至发布暴雨黄色预警，这种天气自然是不能出门的。得亏我今早趁着雨没下多大的时候跑去花店了一趟，不然今天就没有新的花了。
下雨天，他的心情比不上晴天，估计是受了阳光少的影响。他就像一株需要阳光的植物，还是阳生植物，稍微少了一点阳光就蔫蔫的。我一见他耷拉着眉眼，心就揪起来了，巴不得让太阳一天24小时挂在天上，可那也不现实。
想到这个想法时，我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怎么这样的法子也想得出呢？
周六，他突发奇想想喝点酒了。我顾忌着他的身体，给他找了瓶度数极低的果酒，几乎喝不出酒味那种，可以说是饮料了。
他接过那瓶酒，看了我一眼。我冲他谄媚地笑笑，他就没脾气了，拿着自己那瓶饮料与我手里这瓶货真价值的酒碰了碰杯。
雨天，在家没事干，干脆找了部温馨的电影，《海蒂与爷爷》。
绿草如茵，小羊在草地上分散点缀着，阿尔卑斯山皑皑巍然，远处的天空是淡蓝色的，保留着野性的小女孩在草地上奔跑、大笑、写下梦想的文字。每一帧都美得像一幅画。
电影结束时雨还没有停，雨水顺着玻璃窗蜿蜒而下，隐隐有雷声轰鸣。韩秋晚窝在我怀里，出神地看了一会窗外，那里关上了窗，除非走近看，否则只能看到有雨水滑下的玻璃窗。
我感觉到他心情不好，一时间没有出声，只是搂着他。
过了一会，他说：“我好像没怎么跟你提过我父母的事。”
“是啊。”我说，“你今天想起他们了吗？想说的话我听你说，不想说的话就坐一会或睡一觉吧。”
他喝了口酒，脸上的情绪就像散去的酒气一样散开，或者说是藏进了更深的面具里，他的脸色淡然，不如说是冷漠，是我看不懂又觉得陌生的神色。
“还是说一下吧，委屈你当我的听众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就想起了这些事……”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对自己说话。
今天又出太阳又下雨，天气无常。
写完全文好想一下子全部发完，还得忍，一天发一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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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出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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