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梨起身的时候,
谢苍想既然她想走就让她走好了,何必拦她。
可是,夏梨躺在床上虚弱无力的样子就像不听话的兔子一般,不讲道理地跳到自己脑海里,让他无法忽略。
在脑子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手先伸了出来,拦住了夏梨。
谢苍顿时捏紧了缰绳,右臂因为用力拉扯,还未结咖的伤口钝痛了一下。
他到底在做什么?不过是让她吹个冷风而已,能掉块肉吗?
他有些不满自己对夏梨的妥协。
甚至于他觉得自己有些……软弱了。
但是……她也救了自己。
每晚,夏梨奋不顾身挡在他面前的样子总是一遍又一遍地进入他的梦里。
也许是这样,他才会对夏梨这样照顾。
思绪落到那个场景的时候,谢苍从心脏的部位开始漫漫升温,一点点蔓延到全身。
“这就是上雾灵山的路吗?”
谢苍突然顿住。
夏梨从马车里走出来坐到了马座旁,马座不比车内,刚刚能坐下两个人,她几乎是擦着他的手臂坐下去的。
只不过,夏梨被挤到了边缘小小的位置上。
一坐下,她的肩膀就紧挨着谢苍的肩膀,再也挤不出一点空隙,
谢苍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身体却收紧着往左靠,隐住眼里的一点波澜道:“这里用不着你,你可以进去。”
夏梨刚坐下就被人赶,有些噎住,“没事,在外面还可以吹吹风。”
“容易得风寒。”
“这点风不至于……阿嚏”
谢苍:“……”
谢苍看了夏梨一眼,夏梨讪笑着,却没有起身的打算。
阿嚏
又一声突兀的喷嚏没眼色地响起。
谢苍看到夏梨睫毛上挂着水珠,湿润得像悬在荷叶角上的露水,泫然欲泣般。
但脸颊并没有发烧那晚红,惨白得有些可怜。
他的软弱又再一次不合时宜地出现了
谢苍左手捏诀。
周围刺面而来的寒风骤然消失了,她意外地感受到一种被包裹住的温暖感。
夏梨不解得抬头看了看,才发现两人头上笼罩着透明的结界。
不用想也是谢苍,他其实是个很细心的人,
夏梨呆呆地道:“谢谢。”
谢苍嗯了一声,这声里却带着点闷气。
右手突然碰到冰凉的物体,谢苍蹙起眉头,低头一瞧。
夏梨正从自己这里抢走缰绳。
两人的左手和右手正前后握在同一侧缰绳上。
接触到的那一部分皮肤像攀爬着蚂蚁一样,痒痒的。
“我来吧。”夏梨小声说着,眼神小心翼翼地瞧着谢苍的反应。
谢苍怔怔地松开右手,握拳放在膝上,
但那痒意并未消失,像是已经钻透了皮肤,在身体里畅行无阻地肆意起来。
随之两人又陷入了沉默。
走到雾灵山半山腰时,夏梨终于找到了能够打破沉默的话题,“入仙门的弟子要经过的秘境就是此处了吧。”
谢苍不语。
夏梨又只能硬着头皮接着聊,“无治说他在这里遇到的妖兽看起来大块,实际弱得不行,他轻易便能斩杀。”说到这,夏梨笑了笑,
“无治那小子一看就是嘴硬,装得很轻易的样子,实际上到仙门的时候半条命都快没了,但一聊起来就是一副面无表情轻描淡写的样子,你该看看他那个……”
“好了,不要说话了。”
谢苍在察觉到夏梨语气里句句对赫无治的心疼时,眉间渐渐笼上一层阴翳,仿佛暴雨前沉重的积云般挥散不开。
然后,他终于忍不住打断了她。
*
阿南听说三人快回来了,早早等在山门口,又听说夏师姐受了伤,更是站不住朝着山下不停张望。
怎么会和谢师兄在一起还会受伤呢?
这可是以往从未发生过的事。
以往回来,两人面上都是一派自然轻松之像。
但只有阿南知道,
谢苍回来时总是会带着一身伤,只不过他不愿显露在人前罢了。
阿南之所以知道是因为他算是唯一能靠近谢苍和暮云居的药修了,看在他的过去上。
阿南其实也很纳闷,按理来说谢师兄可是雾灵派首席,按他的修为即使在其他门派都能当掌门了,怎么会夏梨师姐毫发无损,而谢苍受伤归来呢?
不过阿离联想到夏梨师姐平时的作派,他也有怀疑过冲锋陷阵的事,夏梨师姐总是不愿意亲自上的。
但这次,居然是夏梨师姐受了伤?
阿南对失了忆的夏梨师姐颇有好感,他觉得她变得又温柔又善良,在听到夏梨受伤的时候,他竟然不自觉地替师姐担心起来。
操心着她的伤势。
又奇怪谢师兄这般责任心重得跟东海镇石一般的人,怎么会让夏梨师姐去打头阵呢?
他不会是……为了报复鞭刑室的事吧?
阿南顿时觉得自己陷入了两难境地,他按理来说算的上是谢苍这边的人,
但……师姐真的很好啊。
他到底应该帮哪边啊!!
阿南两手抓着头发,完全陷入了自己的思想拉扯中,没注意到车轮声越来越近。
夏梨瞧见山门的阿南,高兴地忘掉马绳,松开双手挥着手臂,笑着喊道:“阿南!”
阿南这才注意到马车已经到门口了,他抬头看了一眼,顿时瞪大了眼睛。
他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画面。
夏梨和谢苍两人竟然如此和平地肩靠着肩,坐……坐在一起?
谢师兄竟然还平静地顺手接过夏梨松开的马绳,仿佛两人默契十足的样子。
竟有种说不出的……琴瑟和鸣。
看来不是谢师兄故意报复。
阿南松了一口气,他开心得觉得自己不用选边站了,因为两个人他都很喜欢。
夏师姐看起来也很有精神的样子。
车停了下来,赫无治从车舆里撩开帘子跳下车,眼睛半睁着好似还没睡醒,大大地打了个哈欠。
阿南见他这副慵懒样嘴角抽搐,说话语气都在颤抖,
“赫无治,你你你让师兄师姐替你驾车?”
赫无治被风一吹,清醒了不少,缓缓地眨了眨大眼睛,
“啊。”
赫无治呆呆的样子让阿南叹息道:“你这个样子怎么参加三月后的比武大会。”
比武?
夏梨顿时精神一振,之前师尊答应过只要赫无治比武大会得了第一就会收他为徒来着。
但她很快捕捉到了阿南话里的奇怪之处,
“比武大会不是十年办一次吗?怎么三月后这么快?”
赫无治不也刚上山才几个月吗?
夏梨凭借着自己的记忆模模糊糊地记得书里说,反派进入外门后,备受同门师兄弟欺凌,但他偷着修行,终于在九年后才迎来了比武大会这个机会被收入雾灵派,成为正门弟子。
怎么现在时间点对不上?九年变成了几个月?
阿南刚才关注点还在赫无治身上,一听夏师姐说话,这才想起她的伤势,“夏师姐,听说你受伤了?”
“我没事,不严重,我身体恢复能力贼好,倒是谢……”
夏梨原本想让阿南替谢苍看下伤势,转头却见这人不知何时已经自顾自走了,身影已经小如白点了
谢苍怎么什么话都不说又自己走了?
夏梨看着谢苍背影,挺直的背脊,看起来是坚强不屈的样子,其实受了很多伤自己忍着不说,是在固执地装着自己没事。
夏梨心下有一丝酸楚,那背影越来越小,甚至有一丝落寞。
她对阿南说道:“谢苍右手受伤了,你能去帮他看看吗?”
阿南点点头,看来两位冰释前嫌,夏师姐很关心谢师兄。
夏梨三人说着回到无鸠峰,原本以为谢苍早已进了暮云居,谁知谢苍还站在空地上等着。
还不消夏梨开口问是什么事,谢苍先开了口:“赫无治去住我那边。”
夏梨愣住,怎么突然要赫无治搬去跟谢苍住。
赫无治面无表情的小脸上难得有了情绪,“不用了……”
还没说完,脸上神情一愣似乎想到了什么,旋即恢复平常,“是。”
夏梨更是呆住,心想这两人关系这么好了吗?
她担心谢苍的伤势还是拒绝了,“师兄,我怕赫无治打扰你休息,还是让他跟我住吧,我们都习惯了。”
谢苍睨了一眼夏梨,眼神里藏着不容忽视的压迫感,“你的院子只有一间卧房。”
夏梨左右看了两眼,才发现自己的院子只有一间房,所以一直都是自己和赫无治住一个房间,她睡在床上,赫无治睡在榻上。
但是谢苍的院子里,在主屋旁还有一间小小的平房。
赫无治点头跟着应道:“师姐你受伤了,应该好好休息,我去住谢…………谢师兄那边。”
糟糕,夏梨在赫无治张嘴说出“谢”字的时候,心提了一半,生怕他直接叫了谢苍全名,她心跳得咚咚快,偷看着谢苍的脸色。
谁知正好撞上谢苍的眼神,怎么这么巧?
夏梨不动声色撇过头,轻咳一声掩饰尴尬。
谢苍怎么就刚好盯着自己。
幸亏赫无治脑子转过来了,没有直呼其名,上次自己对谢苍直呼其名可是差点死他手里了。
想着脖子都开始幻痛。
夏梨呼了一口气,讪笑道:“那就这样好了,一路上也累了,大家先休息。”
阿南跟着夏梨进了院子,想替夏师姐瞧瞧伤。
赫无治跟在谢苍后面,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院子,也不说话。
赫无治很自觉地找到了自己住的地方,一打开房门——
不知是几十年沉积的灰尘,扑面而来。
赫无治保持着双手开门的姿势,面色平静,只是眉角在微微抽搐。
猜到了。
他平静地走进去关上门开始打扫卫生。
谢苍听到关门声,一如往常开始给院子围上结界,又想到下山前夏梨时常来寻他,却总被他关在门外。
手一顿,他将结界由“禁入”改成了“警示”。
不会阻挡别人进入,但是会在别人进入时有所提示。
他本一直使用这种结界,因为他的院落不会有人来,谁知夏梨出现后,一切都变了。
夏梨总是莽撞地闯入,他只能加上一个“禁入”的结界。
谢苍心里泛起一阵波澜,像是不知道何处而来的一滴春雨,落入黑色的平静湖面,一滴就足以一圈一圈泛滥开来。
他运转灵气顺畅,直达五脏六腑,丝毫没有困顿之感。前段时间的滞涩暴动的内力已经逐渐平静,
但是为什么,他还是会在想到夏梨时如此焦躁不安,静不下心来。
他沉下心将灵气送达至指尖末梢,身体的每一部分都与结界相连,感受着结界的每一丝变化。
连风吹过结界,他都能感受得到。
但他等的不是这个。
滴答,又一滴春雨落入湖水。
等到了。
谢苍睁开眼,直直看向面前的雕花木门,视线却落到那面朦胧门外的地方。
等到那搅动他心神的人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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