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笃两声敲门声在山上寂静的夜晚里显得格外清楚。
夏梨敲了门,没有人回应,但屋里的火烛影分明鲜活地跳动着。
她猜测是里面的人没听到,便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伸进个脑袋问道:
“无治,你在吗?”
房屋内,一个全身包裹着白布的少年,手拿一把苕帚,转身看向门口。
白布包裹着少年的嘴和耳朵,只留下眼睛一条线露在外面。
见到夏梨进来,赫无治用死如灰寂的眼神控诉道,“师姐,谢苍小气。”
说话间从他的头顶又落下来一层薄灰,落在白衣上面,他的眼神死得更彻底了。
夏梨嘴角扯了两下苦笑道,“要不你还是回去跟我住?”
赫无治听此倒不抱怨了,默默转身又开始挥起苕帚扫地,“没事,我还是住这儿吧。”
夏梨知道他是担心自己的伤势不愿意回去住,她只好安慰他道:“旧是旧了点,但打扫干净还是很不错的。”
说着,她挽起袖子,端起木盆将水撒向地上,“撒了水,灰尘就不会飘起来了。”
“师姐,你有伤我自己来就行。”
夏梨笑道:“没事,连阿南替我号脉后都说我的身体已无大碍了。”
“阿南呢?”
“已经回药峰了。”
说到这,夏梨才想起自己过来的要事,“对了,无治,有件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赫无治点点头,“嗯。”
“雾灵派的比武大赛就在三个月之后了。”
赫无治眼神沉了下来,他当然记得这件事。
师姐特意在君行仙者面前替他求了个弟子之位,前提就是要在比武大赛上获得第一。
赫无治想着手上用力握紧了苕帚,力度里藏着决心。
师姐好不容易求来的机会,自己一定不能辜负她的期望。
必须拿到第一才行。
夏梨见赫无治在沉思,表情凝重,有些犹豫地开口:“我知道你上山的时间太短,比赛又在三月后,要让你拿到第一太为难你了,但你放心,哪怕你拿不到第一,你也能一直待在无鸠峰,我会想办法求师尊的。”
赫无治有些怔愣地望向夏梨。
他差点都忘了师姐是这样一个善良的人,她怎么会因为自己得不到第一就怪罪自己呢。
“我一定会拿第一的。”他的眼神变得锐利如剑,闪着寒芒,“师姐,我一定不给你丢脸。”
夏梨在得知只有三个月时,对赫无治拿第一这件事就不抱什么期望了,毕竟时间来不及,自己又是半吊子,什么也没法教给赫无治。
但她又害怕,赫无治输掉比赛后,会被赶去外门。
原书里反派一步步走向黑化结局离不开他在外门受欺负的九年。
留在无鸠峰,虽然教不了他什么,不让他受欺负还是可以的。
要想留下赢的比赛就只有一个办法了。
她向赫无治提议道:“要不,我们去求谢苍来教你吧。”
一墙之隔的屋子内,盘坐在床上的人发出了一声轻笑。
夏梨,只有这种时候才会想到来找他。
笑意渐渐在嘴角淡去,整个人笼上一股戾气。
谢苍将结界设在整个院落之上,凡是结界内发生的所有事他都能感知到。
也许是习惯了夏梨的不请自入,在她踏进院落的一瞬间,就像被拨出的弦音一层一层地传到他耳边回荡,久久不停。
他甚至不似平常那么厌烦,反而有一丝……慌乱。
然而那人却不是来找他的。
两人的对话丝毫不落地传到了谢苍耳里
他越听越心烦意乱,戾气陡生。
直到夏梨提到求他去教赫无治。
谢苍戾气更甚,呼吸加重,吐出的气息焦热沉重。
他本该觉得羞辱,夏梨将他当作随叫随到的工具。
有事求他才会找他,无事就要躲他躲得远远的,仿佛他是什么恶心的洪水猛兽一样。
但是他握拳的手又在止不住颤栗,他似乎又有一丝期待
——进来求我试试,夏梨。
两人没有结论的对话让谢苍焦躁不已,他不想再让情绪跟着两人对话走。
这样的他仿佛任由人摆布的傀儡一样,一点点风吹草动都让他如临大敌,这不是他。
他心一狠索性挥手关掉了结界,沉心静气,开始默念剑法心诀,让自己的心思重新回到修炼上。
明明是倒背如流的心法,每一招一式都练习了上万次,此时却总是想起一招忘了后面的。
到底是被什么打断了思绪。
为什么?
这三个字让谢苍思绪乱了。
对了,他想起还没有问夏梨为什么,
为什么会来救他?
每一字的心诀后面都不自觉地加上为什么三字,不断敲击着谢苍的脑海。
笃!笃!
两声敲门声让脑海中的纷乱无序的声音平静了下来,
万籁俱寂。
他还在确认他是否将结界内的声音当作了自己房门的声响。
又是两声敲门声,清晰地传入耳内。
是他的房门发出的声音,而不是赫无治的。
谢苍按下心绪,眼眉低垂沉着声音说道:“进。”
阿南得到许可,一手端着药盘,一手推开门走进去。
谢苍在见到来人的一刻,刚抬起的眼睫又垂了下去,“是你。”
阿南弯下腰,毕恭毕敬地说道:“谢师兄,夏师姐说你右手受伤,让我来替你瞧瞧。”
谢苍道:“不用,你将药放桌上吧。”
阿南猜到了谢苍的拒绝,又想起夏师姐的嘱托,又说道:“夏师姐说师兄你手受伤,大约一只手不好包扎,让我来帮你。”
谢苍不语。
阿南在沉默和尴尬中开始后悔果然不该听夏师姐的,谢师兄哪是能让人近身的人。
转而就听到谢苍说:“过来吧。”
阿南:?
他满脸呆滞地端着药盘快步走到谢苍身边。
阿南小心地撩开袖子,小臂上只有三道划痕,伤得很浅。
他松了一口气继续将袖子往上卷,就见伤口并没有只停在小臂,越往上皮肉绽开的程度越大,一直延展到肩部。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雷刑的伤还未养好,此次怕是又加深了。
阿南不知该如何开口让谢苍整个脱掉上衣,这样才能去治疗背上的伤口。
谢苍这时却开口说道:“就治手上的伤即可。”
阿南明白这是不可能脱衣服的意思,低声答是,低着头去处理伤口。
“你如今仍然在药峰?”
谢苍冷不丁地开口,他原本拿药瓶的手一抖,药粉扑簌簌全落了出来。
“是,如今仍是药峰弟子,多谢师兄挂念。”
“嗯。”谢苍淡淡地回应。
阿南觉察自己失态,看清谢苍反应,想起谢苍定是不太愿意与自己扯上关系的,又低下头,做着该做的事。
谢苍拿起药盘里的青瓷白瓶,端详着,“这药用了,是否还会留疤?”
阿南答道:“紫云膏治外伤最为有效,一般外伤再大的伤口都不会留疤。”
“你给夏梨用的是这种药吗?”
阿南愣了愣,他以为谢师兄是在问他的手臂会不会留疤,竟然问的是夏师姐。
这是在问夏师姐的伤势如何了?
阿南答道:“夏师姐受伤的爪痕已好多了,再敷上紫云膏,半月内便可恢复如初,留不下疤痕。”
“嗯。”
*
一连几日,谢苍都未等到夏梨来求他。
打坐修心只会让他越发静不下心来,他只好换一种修炼,去后山练剑法。
雾灵派的剑法是谢苍偷学的,早在谢苍当外门弟子时,白天干活间隙总偷跑到内峰去,将师兄们的一招一式记在脑子里,回来晚上等师兄们都睡了,他再到无人处一个人练习。
这雾灵派剑法没有人比他更熟悉。
谢苍拔剑而起,地上落叶旋舞升空,一剑刺出,剑鸣声震开盘旋的落叶。
他闭着眼,感受每一剑刃下触碰到的落叶经脉,
身体与剑在两百年的日复一日的修炼中融为一体,灵气溢出,谢苍从忘我的境界中寻到一丝平静。
一套剑法完成,谢苍立于纷繁的落叶中,吐纳气息。
“快记!”极小的声音从远处的树林间传来,谢苍敏锐地察觉到了。
他不在意是否有师兄弟来偷学他的剑法,只是这是无鸠峰后山,不是谁都能进得来的。
谢苍手上剑锋一转朝向树林,却又听见那鸟雀一般的声音传来。
叽叽喳喳的样子实在是太容易辨认了。
他顿住了,收起了剑锋,一番探寻后发现树上蹲着两个人。
夏梨和赫无治本来两人捧着《雾灵派入门剑法》,边读边学。
谁知后山来了不速之客,谢苍练剑的样子两人都看呆住了,怕看不清楚还爬上树去看。
她这时才知道君行仙者的大弟子是怎样的一个头衔。
谢苍的剑气不似在秘境里那般杀气盎然,动作优美如仙,气势却如大海般磅礴,叫人移不开眼睛,不自觉就秉着呼吸看了下去。
直到谢苍一套剑法舞毕,夏梨还沉浸其中,眼内如湖面倒影,只映着漫天落叶和其中的白色身影。
半晌,她一拍赫无治后背,“快记!”
这可是君行仙者的大弟子的剑法,还不赶紧记下来,学到就是赚到。
赫无治也抿着小嘴,认真看着谢苍的剑法,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谢苍的实力。
正当他聚精会神看着,却被夏梨一拍,无奈想到,明明那晚他也同意去求谢苍来教他们,他不想让夏梨去欠人情,便想由自己去求谢苍。
结果师姐却犹豫了,她说道:“算了,谢苍受了伤让他休息一下吧,我们也不能总是什么都依靠他,他多累啊。”
赫无治立马想到在秘境内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师姐觉得愧疚,不再想欠谢苍人情。
他也不想,于是点头。本来找谢苍只是为了赢不给师姐丢脸,但哪怕靠自己他也会赢。
赫无治直到这一刻前都深信自己的能力,
但他在一场剑雨中被谢苍的实力深深震撼,他心生仰慕,同时也暗下决心,总有一天他要超越谢苍。
谢苍听着身后树上窸窸窣窣的声音,收起了长剑,动作缓慢优雅,收剑入鞘的声音极其缓慢地嘶鸣地像是在等待什么。
他感受到身后人强烈的目光,被人注视着竟也有种难言的满足感。
他能想象得到那人睁着一双小狗眼,蹲在树上,清亮如湖的双眼里装着他的样子,那人毫不掩饰她的赞叹,所有的情绪都放在脸上。
唠唠叨叨地跟赫无治讲着他的动作和剑法,偶尔冒出的那些感叹词竟有些让谢苍脸颊发烫。
见得夏梨还未絮叨完,两人这是说个不完了,谢苍迈步离开了。
他的心里怦怦跳着,他有种强烈的预感,这个预感让他激动不已。
想在比武大会上得第一?
夏梨,你只能来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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