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若已经顾不得考虑它话语间的含义，她一把抓起龙之心，大声斥道：“谁！出来！”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拿着的那把匕首，是地狱恶龙帕尔玛的仪式匕首。”
那尖细的声音自顾自说道，滔滔不绝，仿佛触发了什么开关。
“六百三十年前，那时红龙帕尔玛还没将六国献给地狱，以换取它的地狱冠冕，它治下的矮人王国费恩接到了宗主的命令。”
“帕尔玛要求矮人不惜一切代价，为它打造一把锋利无匹的匕首，以显示忠诚。这把匕首必须能刺穿一切已知的事物，否则，费恩就会被它炽热的硫磺龙息毁灭。”
“鉴于帕尔玛的邪恶本性，没人相信它会展示任何仁慈，费恩的国王哈德苏为此不惜用灵魂和地狱魔鬼瑟米利交换，瑟米利帮助哈德苏引来了地狱核心的炼狱之火，龙之心就这样诞生了。”
桑若望天，她真的太想要一个跳过键了。
“但随即，帕尔玛展示了真正的残酷，瑟米利将哈德苏的灵魂交给了帕尔玛，哈德苏的灵魂成为了龙之心的第一个祭品，促使它变成了一把魔法匕首。”
“灵魂诅咒与匕首完美融合在了一起，只要被刺，视受害者的灵魂力量而定，少则三天，多则二十余天，受害者就会彻底成为红龙帕尔玛的奴隶，对它言听计从。”
“最终，整个费恩沦为了帕尔玛的奴隶，并被它献给地狱，换取它的永生和力量。”
桑若闻到了结束的气息，她刚刚松了一口气，却听见那声音继续讲了起来。
“一百多年前，龙之心在一个遗迹里被发现，引发了大规模骚动，数十名冒险者死于非命，龙之心则被一名邪术师偷走，他回到提尔曼，暗中创建了拜龙邪教，侍奉红龙帕尔玛为真正的君主，试图帮助它重返主位面。”
那声音沉吟道：“能到拿到它，唔，看来你们遇见了拜龙邪教，弗洛尼纳知道了肯定会大发雷霆的喵。”
明明声音就在旁边，桑若茫然四顾，却没有看到任何人影。
“往——下看。”
那声音越发生气了，“竟敢这样无视尊贵的格里芬大人，我是不会原谅你的冒犯的喵！”
“即使你跟这闪亮的家伙有什么关系都不行喵！”
这一次，桑若终于分辨出了声音的来源。
为什么是在下方？这人得多矮……
她低下头，一只可爱的，毛绒绒，通体黑色毛发的尖耳朵四爪生物正端庄地蹲在昏迷银龙的胸前，嫌弃地用他闪亮的甲胄磨爪子。
银龙似乎感觉到了这种无形的压迫，在梦中苦恼地皱起眉来。
这可爱生物的脖子上扎着一根飘逸的纱织宽飘带，在背后形成巨大的，随风飘摇的美丽蝴蝶结，让它看起来轻灵而优雅。
一只拥有纱带翅膀的绿眼睛黑猫。
不对，它会说话？那它是什么，某种魔法猫咪？是敌人吗？
桑若混乱起来。
“嘿嘿嘿！”
魔法猫咪毫无同情心地蹦了蹦，摇头晃脑。
“还活着吗，三秒之内不回答我的话，我就告诉弗洛尼纳大人准备帮你办葬礼了喵？”
银龙艰难地睁开眼，含糊不清道：“滚下去……格里芬……”
“还是一样没礼貌！人家可是一看到传送门消散的光晕就赶过来了喵。”
黑猫抱怨道，但它还是听从了银龙的要求，轻巧地跳了下来。
它换了个地方，蹲踞在银龙逶迤在地上的披风上面，以免它高贵的毛毛被尘土弄脏。
桑若意识到这只猫似乎和她的全新契约对象是旧相识，敌意消减了不少，但仍紧紧抓着那柄匕首。
她试探道：“格里芬？”
黑猫纠正道：“叫我格里芬大人！”
它很是自得：“作为一只少见的知识渊博的猫咪，我很值得被尊称一下喵。”
桑若从善如流：“格里芬大人，你好，我是桑若。”
她看了银龙一眼：“呃，是他的，誓约对象？”
闻言，黑猫绕着她转了一圈，它身后的纱带翅膀随着动作飘来飘去。
桑若的眼神跟随着那个晃来晃去的翅膀尖，心底一阵发痒。
格里芬嘀嘀咕咕：“什么，他居然喜欢你这个类型喵。”
它十分不礼貌地点评道：“黑头发黑眼睛，灰扑扑的，没胸没屁股，腰倒是很细，不过也不是什么优点喵……”
好一只嘴臭小猫，桑若维持着微笑：“我都能听到哦，格里芬大人。”
黑猫被叫的很满意：“嗯哼，你蛮上道的嘛。”
它端坐好，一本正经道：“现在，格里芬大人要赐予你一项荣耀的任务喵。”
“尊贵的格里芬大人稍感疲惫，鉴于我的仆役雪莉需要搬运那个笨重的大家伙。”
雪莉，一头胸前有月牙状白毛的黑熊走出树丛，她打了个响鼻，不耐烦地甩了甩头。
“因此，你被临时任命为格里芬大人的坐骑了喵。”
格里芬昂起头：“好了，你可以把我抱起……该死，你在干什么喵！！”
谁说这猫不好，这猫太好了，这猫甚至主动让人抱呢。
格里芬抓狂乱蹬，桑若深吸一口气，恋恋不舍地把头拔出来。
谁敢相信，这猫甚至是薰衣草味的，这就是黑富美猫猫吗，真是太有实力了。
她恭敬道：“您真是太优雅了，格里芬大人，我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瞻仰之情。”
格里芬将信将疑：“是这样吗喵？”
它隐约感觉哪里不对，是这么瞻仰的吗，它怎么从来没见到过哪个人类被下属这么瞻仰过？
穿过童话般的林间小道，远远的，桑若看见道路尽头，茂密的灌木丛和豆杉之间，露出一道小小的木门廊。
登上山丘，沿路种满了鼠尾草和接骨木花，门的两侧几棵矮梨树上挂满小小的青色梨子，架子上浓密藤叶间淡青色的葡萄正转为紫色。
这简直像梦想里的园艺小屋，或者说，就是字面意思，梦里的小屋，毕竟这几种植物的原产地不在一起，更别说温度和结果季节了。
桑若很好奇究竟是哪种力量让这些植物实现了根本不可能的生长状况，但以她对这个奇妙异世界少得可怜的了解，她还是不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格里芬头顶一撮飞毛，胡子歪歪斜斜，挣扎着从桑若的怀里冒出来，眼睛泪光闪烁：“我们到了！让我下来！”
桑若耸耸肩，张开手让格里芬跳下去。
格里芬顾不得还有距离门口的地毯还有一段距离，匆匆小屋门口干净的地毯上，气得喵喵大叫：“这根本不是敬仰之情！！！”
桑若一脸虔诚：“怎么不是呢，我已经完全拜服在您的可爱之下了。”
看着此人看似温柔的嘴脸，黑猫一阵恶寒，它箭一般窜进了房间里，大声抱怨道：“我又错了！你跟那家伙一样不讨人喜欢！！！”
桑若和驮着银龙的巨熊雪莉对视了一眼，雪莉无辜地喷出几股粗气，抖水一样一甩。
横在熊背上的银龙咣当落地，沉重的甲胄和头盔在大理石板上叮啷作响。
盔甲的主人则毫无生气地滚了两圈，趴倒在地，似乎彻底不省人事了。
桑若：“……”不会真死了吧。
她担心地看着，想要过去看看情况，但那头叫雪莉的熊还站在一边，似乎在等待什么。
早知道就不对那只没礼貌的猫那么过分了，桑若实在想不出来怎么和这头正经付出劳动的熊沟通。
只好干巴巴试探道：“谢，谢谢你，雪莉？”
雪莉低吼一声，爪子焦躁地刨地，似乎十分不满。
也对，银龙沉重得桑若把他推上熊背都累得要死，它一路背它过来，可是出大力气了，区区一句道谢怎么能行。
但桑若穿来浑身上下只有一身破麻布袍子，最多再加上一把罪魁祸首的仪式匕首，系统跑掉了没法送，跟家徒四壁也差不多了。
“你的手边有一颗矮梨树，摘一颗梨给她就好。”
一个陌生的声音说道。
桑若顾不得细想，从善如流。
得到梨子作为劳动报酬，母熊果然平静下来，它嘎吱两下把梨子嚼碎，满意地打了个响鼻，朝着森林走去，毛绒绒的屁股隐没在灌木丛中。
一个修长的人影从房屋背面的小径缓缓走近，月光洒在她淡蓝色的长发之上，波光粼粼，仿佛罩着一层神圣的光晕。
那张美丽的脸应该穿着丝绸华服，出现在传世的油画作品之中俯瞰众生，而不是此刻扛着鹤嘴锄，像个老农民一样，朝她露出灿烂的笑容。
“你好，桑若。”
蓝发女人随手把鹤嘴锄靠在葡萄架旁。
“格里芬告诉了我你的名字，它或许已经向你提过我。”
她自我介绍道：“我是弗洛尼纳，格里芬的饲主，伊洛斯的养母。”
桑若低下头看了一眼昏迷的银龙，又看了一眼弗洛尼纳：“伊洛斯？”
“唔，你连他的名字也不知道吗？”
弗洛尼纳摘下草帽挂好，凑过来，饶有兴致地打量躺在地上的银龙。
“魔力缺乏症，晕一会儿就好了，问题不大。”
“也许最晚明天就能醒过来。”
她断言道，一把掀起银发骑士的身体架在肩膀上，朝屋内走去，走到一半，她探头回来。
“进来吧，美丽的小姐。”
刚刚隔着一段距离，桑若只能注意到她美丽的脸，走近之后，桑若才发觉她宽阔的肩膀和饱满的肌肉。
银龙人型的身高已经高出她一个头不止，但在弗洛尼纳面前仍然显得有些娇小。
伴随着一声闷响，弗洛尼纳的声音从屋内传来：“嘿格里芬，别趴在书上，昨天你刚刚抓坏我一本书……”
桑若正在打量这间屋子，和外面看来的精致小巧不同，房屋内部倒是很宽敞。
或许是因为三面采光通透，又或许书因为房间里家具只有寥寥几件。
向光的阳台附近摆着一张圆木桌，桌上堆满了玻璃器具，三只透亮的茶杯放在桌子上，两把雕花桃花心木椅放在两边。
一张藤编摇椅正在壁炉旁慢悠悠地摇晃，花纹精巧的地毯上散落着香薰蜡烛，干花和一直堆高到把手的书堆，一张泛黄的地图压在书堆下方，露出一角。
除此之外，就是几张靠在房间各个窗边的窄小矮床，就位置来说，显而易见是给猫准备的。
但对猫来说有点大，对人来说有点小。
银龙庞大的身体就窝在其中一张上，有些憋屈可怜。
注意到桑若的目光，弗洛尼纳挠了挠头，尴尬解释道：“别看床小，伊洛斯小时候经常睡呢，放心，他几乎是我养大的，睡这个没问题。”
她走向那张原木桌，将那几只用过的茶杯推到一边，招呼桑若坐下：“来吧孩子，先坐下喝杯茶。”
她摆弄着桌上的玻璃茶具，熟练地从一片混乱中找到两只完好的茶杯，提议道：“格里芬总是在家里乱跑，柠檬茶前两天被它打翻了，还没来得及做新的，还有些薰衣草茶，你喜欢加糖吗，帮你加两块吧。”
热气腾腾的茶总是能抚慰心灵，桑若感谢过弗洛尼纳的热情，她接过那杯冲泡好的薰衣草茶，紫色的干花在淡褐色茶水中缓慢舒展开来，香气随着水雾逐渐升上脸孔。
弗洛尼纳微笑着注视桑若的脸，片刻，她说：“格里芬说你被龙之心刺伤了，亲爱的，坐在这里，让我看看你的伤……”
桑若乖巧地递上双手，弗洛尼纳低头看了看她情况糟糕的伤口，伸手轻轻拂过那道裂口。
伤口处像有涓涓细流穿过，腐烂的表层瞬间被冲走，新肉慢慢长出，而那道裂口则从两侧服帖地流向中间，自然地贴合在一起。
桑若举起手转了转，除过一道淡红色的细痕，完全看不出来这里曾经受过的伤。
“这是……魔法吗？”她喃喃道，“太神奇了……”
“它并不够神奇。”弗洛尼纳叹息道。
“水泽妖精的复原魔法只能愈合伤口，而不能治愈你灵魂受到的损伤，转化仍会发生，我只能尽全力拖慢它发生的速度。”
桑若深深吸了一口气：“我……还有多久会开始转化？”
弗洛尼纳说：“这取决于个人亲爱的。”
她的声音变得遥远起来，仿佛隔着一层遥远的水汽：“它侵蚀费恩国王用了一个月，至于其他人，从三天到二十一天，没有人能从其中逃脱……”
困意来得太突然了，桑若费力地抬起眼皮，她没有愤怒，只是有些不解：“为什么……”
她倒向桌面，昏迷了过去，而弗洛尼纳坐在那里，她淡蓝色的长发在月光下闪烁着迷离的光辉，像一尊凝固的女神像。
格里芬从摇椅后探出头。
“哦。”它摇着头，“我们真的要这么做吗，我感觉不太好，伊洛斯不会同意的。”
“但他最终会理解的。”弗洛尼纳说，“即使罗格在这里也不会阻止我这么做，龙之心的诅咒无法逆转，而黄金女王的儿子绝不能沦为地狱领主的奴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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