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就解开弗洛尼纳设下的刻印离开了,只对你说了早安?”
一人一猫听到桑若的转述,不约而同发出失落的叹气声。
格里芬抖着胡子,提高声音道:“真是不解风情喵,他可是因为你和弗洛尼纳那个傻瓜大吵一架呢!”
“是吗?”桑若心不在焉,那次仓促而充满尴尬的会面让她浑身不自在。
她移开目光,转而观察凯瑟琳带来的,由格里芬亲爪布置,绕着她摆成一圈的各色物品。
一朵半干的白茉莉,几块乳白色的粗磨结晶矿石,装满清水的杯子,泥巴捏成的小龙,以及一片磨光的金属,它们绕着她摆成一圈,在似乎遵循着某种规律,各自占据一处方位。
“这是什么?”她试图转移话题。
“一个人造元素蘑菇圈,由花朵,燧石,水,泥巴,以及金属组成,洛林人发明的一种测试术士施法天赋的工具,等等,让我把熏香点上,然后你就可以通过冥想感受你和不同元素的亲和度了……”
凯瑟琳的讲解停顿了一下,忽然改变了方向:“不过,你们真的没有任何其他交流吗?我的意思是,其实我并不是个刺探他人**的人。”
她的眼睛狡黠地闪着光:“但是,要知道你们大概是几十年里,踏进这栋无聊房子唯一的小情侣,这样年轻……”
桑若无奈举起双手,投降道:“首先,我们并不是情侣,天知道我们才认识不到一天,还有,真的没有你们想的那种交流,我保证。”
“好吧。”凯瑟琳耸肩,随着她利落的响指,凭空闪出的火焰点燃了撒在银碗的月桂叶碎屑,烟雾袅袅升起。
凯瑟琳放轻了声音:“等待一会儿,你就可以开始冥想了。”
准备工作完成,叮嘱完注意事项,凯瑟琳仍然不甘心,嘟囔着。
“怎么会呢,你可是伊洛斯满月时就在预言里提到的命定之人,他最相信这一套,什么命运,什么誓约,他就是那种眼前有一条直路就会毫不犹豫走上去,根本不拐弯的家伙。”
她念叨着,桑若却注意到一个不同寻常的词。
“预言?”桑若皱着眉,“和我有关吗?”
一如既往地,格里芬乐于为无知者解答问题,尤其是它最关心的八卦议题。
它伸展脊背,长长舒出一口气,丝滑的皮毛掠过桑若垂落在地面上的裙摆,步伐优雅而缓慢,绕着她娓娓道来。
“伊洛斯的满月礼上,受邀而来的自然先知皮诺芬得到了一个来自丝叶女神娜雅的预言,当星光向他坠下时,一切所求将得到答案。”
黑猫瞪大眼睛,力图让桑若听清它说的每一个字:“所有人都说这是一个指示了命运的预言,当预言实现的时候,伊洛斯就会找到一生所爱。”
它的尾巴高高竖起来,末端轻轻卷动着:“而你正好是一颗游星,并且还和他定下了龙之誓约,这难道不是命运的指引吗?”
不是,桑若听得整张脸都皱了起来:“但那预言听起来和爱情可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强调道:“何况我们只认识了一天!”
“只认识一天就不行吗喵?”黑猫的眼睛变得扁扁的,泫然若泪,充满委屈。
它碎碎念:“《公主的正义圣骑士》里面公主和骑士第一天就同床共枕了,书里写她们共度愉快的一夜后就建立了深厚的情谊……”
异世界居然也有这种剧情读物,甚至是猫在看,这是正经猫该看的吗?
凯瑟琳捂脸:“见鬼,我要告诉弗洛尼纳好好检查下壁炉边你的读物内容。”
黑猫喵喵大叫:“为什么!我甚至不知道她们到底干了什么呢喵!书里每次都一笔带过!”
在黑猫的劲爆读物轰炸之下,桑若的第一次冥想毫无疑问没有成功,凯瑟琳不得不把可怜兮兮的格里芬赶出去。
“沉下心来,闭上眼睛,让你的身体彻底放松,顺从空气的流动,调整呼吸,想象时间正在消失,你身处时间,空间的缝隙之中,这里空无一物,只有吞噬一切的安静和你自己……”
缓慢地,桑若仿佛在无数自她身边划过的思绪之中抓住了闪过的一瞬,视野中的黑暗间亮起千万光点,向她闪烁起来,似乎在欢欣她的到来。
她感叹着仰起脸,那一刻,她仿佛身处黑暗的海底,连绵浪潮在她眼前卷起白色浪花,光点越来越近,融入了她的身体。
摇晃的风铃,她哭泣着,又饿又困,为这个过度明亮的世界痛苦地困扰着,渴望回到那个昏暗安全的地方去,视野里浮现出一个女人,她脸上带着模糊的笑容,像坐在烤火的壁炉旁,让人感觉安心又温暖。
女人朝她靠近,视角随着动作上升,越过栏杆和洁白窗框,她看到了窗外的景色:无数低矮,缺少窗户的粗糙建筑熙熙攘攘地堆积在洁白的大理石山脊一侧,灰矮矮挤成一团凝固的阴影。
而不远处,悬挂着红黄两色旗帜的码头喧闹不止,几艘帆船正缓慢收帆,准备进入港湾,卸下疲惫与满载的货物归乡,旗帜上狰狞的双头狮鹫威严注视着这一切井然有序地发生,仿佛无声的监督者。
那并不是她的记忆,随着这念头的生出,桑若脱离了那具羸弱的婴儿躯壳,接着,她又一次看到了幻象。
一道闪电轰然撕裂她的视野,血液飞速奔流,气喘吁吁,身体却轻飘飘的,眼前只有两团不断交替出现的毛绒圆球,桑若花费了片刻才认出来那是一双圆圆的脚爪。
现在她又变成什么了?
桑若在一闪而过的水潭中看到了记忆主人的真容:她是只正在玩命飞奔的灰兔子,水面上倒映出的天空异常阴沉,雷电交加,身后凄厉的狼嚎声此起彼伏,越来越近。
惊恐,恍然,筋疲力尽,漫长的追逐,灰兔子已经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它几乎喘不过气,但追踪者的精力仿佛没有尽头,脚步声仍然稳定地逼近。
桑若随着兔子的视野藏进灌木丛中,遮遮掩掩的枝叶间,叶片恐惧地颤抖着,随即,一双猩红的眼睛和她对视了,剧痛吞噬了她。
她被抓住了,皮毛撕扯成无数碎片,血液泼洒在泥土之中,意识却仍未消逝,她看清了施暴者的形貌,明白了它们无穷精力的来源。
追逐她的狼群大半躯体已经腐烂,狼口空洞地咀嚼着,烂肉从腹腔的破损口流出,腐朽而邪恶。
亡灵狼群,死灵魔法的产物,它们会一直追捕猎物直到猎物死亡为止,无论是杀死还是累死,古怪的知识就这样涌入她的脑海。
流金港湾,奥尔德里克峡谷,下一个场景会在哪里?
她飘摇起来,思绪陷入混沌,隐约听见遥远的呼唤。
“抵抗它……醒过来……”那声音断断续续说,“天啊……我都做了什么……”
甜蜜的花香将她包围,现在她是一朵花,在风中飘摇着,紫色,每朵花都是紫色,连她也不例外,甜蜜的紫色,土壤如此肥沃,天降雨露甜美如蜜,她已经获得了所需的一切。
但有什么东西,有什么不对劲,她恐惧地抽走根系,向周围发出警告。
有什么东西来了,有什么——
混乱,混沌的能量潮汐带走了她,她终于意识到这种状态并非正常或某种恩赐,而是切切实实的危险,太久离开躯壳会导致彻底的分离。
那之后她会怎么样呢?她想不出来。
她应该回去,回到那具并非属于她的躯壳中起,但她在数以万计的光点与光点飘荡着,不知所措,找不到落点。
忽然,一道光芒吸引了她,它并不柔和,而是冰冷的,散发着孤寂的气息,但她却感觉格外亲近,不自觉地靠近过去。
然后,她看到了一片花田,视野的主人站在那里,注视着花田尽头,淡绿色山丘上一栋小小的房子,不知道在想什么,桑若有点想知道,这具身体究竟属于谁,但附近没有任何镜面,或者其他生物,通过反射或谈话的方法是用不了了。
要是能低下头就好了,她想。
忽然,视野倾斜了下来,她看到了这具身体宽阔的胸膛,微敞的领口,光滑的皮肤和垂落下来,尾端柔顺微卷的银色长发。
这动作显然出乎了身体的主人的预料,他发出莫名的一声:“嗯?”
桑若的关注点全在衬衫领口露出的皮肤,以及那下方格外突出的肌肉上,她下意识又往下低了低。
这下身体主人完全确认了外来者意识的存在,但他只是迟疑了片刻,就顺从桑若的好奇心,从善如流地弯下腰去,满足了桑若大饱眼福的愿望。
这种放任自流的态度……桑若好像知道他是谁了。
同时,她和自己身体连接重新鲜明起来,来不及解释,她感觉到了那种螺旋一般的吸引力,旋即重新飘起来,眼前一黑。
重新亮起的视野里是凯瑟琳焦急的脸和木质的天花板,凯瑟琳无措地反复伸手,但她的手不停地穿过桑若的身体,根本无法真正接触到倒在地上的桑若。
桑若呻吟一声,手臂一片麻木,裸露在空气中的皮肤如同被冰雨泡过,细密地疼痛着,无法动弹。
一块燧石的碎片落在她头部左侧的地板上,房间一片狼藉,茉莉花瓣的碎末从空中飘落,撒在她身上,香气则消失在空气中。
看见她眼里有光,凯瑟琳放弃徒劳的动作,立刻俯下身体,以确认她完全醒了过来,这才松下一口气。
凯瑟琳抚着胸口道,“谢天谢地你醒过来了,是我的错,我早该知道你的躯体和灵魂并不是特别匹配,一切都需要时间,抱歉,我太着急了……”
挤在桑若身下,试图把她托起来,反倒被压成猫饼的格里芬奄奄一息:“救命喵……”
桑若弹射起来,格里芬呜呜哭着爬起来:“好猫,没好报喵呜呜呜呜呜——”
劫后余生的桑若一把将猫薅起来,狂揉:“好猫好猫!格里芬是大好猫!”
被一通蹂躏后,顶着狂风发型的格里芬疲惫地露出死鱼眼,它看透了,有些人只是借机揉它而已,好变态的爱好。
凯瑟琳两手交握,微笑看着她们打闹:“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先听哪一个?”
尽管刚刚从危险里脱身,但桑若心情很好,她摸了摸嘴角,把翘起的弧度按下去:“坏的?”
凯瑟琳摊手:“坏消息是,你似乎没有元素施法的天赋,或者说,你无法利用火,水,土,木以及任何金属进行代行施法,元素对你来说是隔绝的。”
“好消息呢?”
“这种情况可能是暂时的,是因为你的灵魂和躯体磨合的并不是很好,但随着时间增长会逐渐改善。”
问题是,她们很可能没有时间了,帕尔玛的灵魂印记像是鬼在身后追赶,现在倒计时只剩下两天,而魔法这个本应该最有可能增强她能力的选择只能从选项里划去。
凯瑟琳眨眨眼,她绞着手指:“其实我还有一个提议……”
“我不同意。”弗洛尼纳从门外走进来,她淡蓝色的头发胡乱扎在脑后,衣服也乱糟糟,进门第一件事先斜了一眼佯装无辜的凯瑟琳。
她手里和肩上端着三个托盘,天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简直像杂技。
黄油,香肠以及百里香的香味像带着钩子,瞬间让郁闷的格里芬跳起来,兴奋喊道:“午餐时间!”
这是桑若在异世界吃的第一餐,并不怎么正式,但煎香肠的咸香,涂好黄油的喷香烤面包片,以及格外鲜嫩的白蘑菇汤弥补了一切。
她坐在地上吃了一口,立刻调换阵营,开始虔诚赞美一个半天前刚刚给她下过迷药的女人神一般的厨艺,用餐伙伴则是不住发出呜噜噜鸣音的魔法猫咪,虎视眈眈的蓝发美女,以及无法用餐,可怜兮兮的房屋幽灵。
这就是凯瑟琳为什么无法碰到她的理由,原来她的灵魂术士是个双关语。
灵魂术士,指精通灵魂魔法的术士,和只剩下灵魂的术士。
啊,这荒诞的人生,再发生什么桑若也能从容以对了。
但不包括弗洛尼纳的要求,谢天谢地,至少她把话留到了用餐后说,保住了大家的好胃口。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凯瑟琳。”弗洛尼纳抱着手,细长的眼睛微眯,神情高傲而冷漠。
她盯着还在舔嘴唇,被发现后尴尬低下头的桑若:“就像你说的,精神世界不像现实生活,也许伊洛斯和她一起面对会提高她们存活的可能。”
“但还有一种可能是,她会直接把伊洛斯卖给该死的地狱领主,好换取自己的苟且偷生。”
凯瑟琳的眼神在迷茫的桑若和冷漠的弗洛尼纳间转来转去,那意思分外明显,一个喝汤会喝到上嘴唇的人,和你嘴里说的冷酷无情诡计,你认真的吗?
弗洛尼纳干脆无视了凯瑟琳过于明显的暗示,她跨开双腿,手肘支在膝盖上,对着桑若说出了她的结论。
“我不会相信一个拿一见钟情做借口直接求婚的人,会决定对伊洛斯负起责任。”
桑若摸了摸自己的脸蛋,好确认那工作时经常用于规避对峙尴尬场面的傻笑没有自动浮现在自己脸上。
她张嘴刚要说话,弗洛尼纳打断了她。
“你不用想着说服我。”她靠回椅背,终于,谈判来到了最后。
“用行动证明伊洛斯对你很重要,否则,我绝不会允许你给他带来任何危险。”
弗洛尼纳就这样离开了,挥一挥衣袖,只带走吃的干干净净的盘子以及一句威胁。
“下午之前打扫好屋子,别让我再看到这些乱七八糟的,听到了吗,格里芬!”
格里芬惨叫一声:“为什么倒霉的是我喵?!”
桑若已经迷失了。
用行动证明,怎么证明,总不能当她面把伊洛斯拉过来亲一个吧?
她打了个寒颤,还是不了,感觉会引发更糟糕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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