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都先做个自我介绍吧。”潘砚秋转过身,对着侯景澜,脸上依旧是那副轻松随意的笑容,仿佛只是在介绍一个茶话会。他翘着的二郎腿甚至悠闲地晃了晃,鞋尖在空中划出微不可察的弧线。“我先来吧,图个省事。我是钢祚王朝铸衡阁更值枢正,中央教部尚书,豫章总督潘砚秋。”他顿了顿,手指随意地敲了敲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像是在为接下来的话打拍子,“平时嘛,就是杏岭书院里一个教学生们认识花花草草、猫猫狗狗的生物课讲习。”
“什么……玩意?!”
侯景澜只觉得一股气血直冲脑门,整个人仿佛被无形的重锤击中。他脸上的沉稳彻底裂开,眼睛瞪得像铜铃,嘴巴微张,那句酝酿好的客套话卡在喉咙里,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抽气。铸衡阁更值枢正?!中央教部尚书?!豫章总督?!这几个沉甸甸、如同金铁浇筑的头衔,每一个都代表着王朝权力金字塔最顶层的威压。而眼前这位……这位刚才还在伙房大嚼麻叶、跑起来像脱缰野马、路引写得像话本小说的家伙,竟然身兼如此高位?!荒谬感与巨大的冲击力让他一时失语,只能死死盯着潘砚秋那张写满“这很正常”的、欠揍的笑脸,脑子里嗡嗡作响,仿佛有蒸汽阀门的嘶鸣在颅内回荡。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潘砚秋似乎很满意老友这副惊掉下巴的模样,嘴角的弧度咧得更开了,露出一排白牙。他甚至还冲侯景澜眨了眨眼,一副“瞧你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的表情。
坐在潘砚秋一侧的那位身着质地上乘、剪裁利落白色长衫的青年站起身。他身形挺拔如修竹,面容清俊,眼神明亮,带着一种未经世事磋磨的锐气与自信,正是少年意气的写照。他对着侯景澜抱拳,动作干脆利落,声音清朗悦耳,带着真诚的笑意:“侯兄,久仰大名!早就听老潘念叨过无数次了,今日终得一见,果然气度非凡。在下徐策渊,草字……”他略一停顿,似乎在斟酌用字,“‘松舟’二字便好。我是钢祚王朝铸衡阁更值典机丞,中央吏部尚书,玄陬总督。”他介绍自己头衔时语气平和,并无炫耀,反而带着一种理所应当的坦荡。“平日里嘛,”他语气轻快起来,带着几分江湖游侠般的洒脱,“最爱的就是换上便装,提壶好酒,在江湖上四处走走停停,结交些性情相投的朋友,看看各地的风土人情。勉勉强强,也算是为国朝留意、招募些可堪一用的奇才异士吧。”他边说边用手指摩挲着腰间一块温润的白玉牌,那似乎是某种信物。说完,他爽朗一笑,坐了回去,姿态放松却不失锋芒。
随即,一位穿着深灰色窄袖劲装、袖口紧束,但并非标准武服,衣料上隐约可见奇异几何暗纹的男子站了起来。他身材匀称,眼神灵动,嘴角天然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他清了清嗓子,声音不高不低:“咳咳……见过侯兄。鄙人为钢祚王朝铸衡阁更值链尉,中央科部尚书,巴雟总督宿彻,拙字听风。”他说话时,手指无意识地在空中虚划着,像是在勾勒某种复杂的机械结构。“平时嘛,嘿嘿,大把时间都泡在‘墨工阁’那边,和那些疯子……呃,天才工匠们一起,捣鼓些新鲜玩意儿。”他眼睛一亮,语气带着热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结巴前兆,“你来时……来、来时有没有看见天上飞的那些‘大铁鸟’?对,就是那些嗡嗡响、能把人影子盖住半亩地的大家伙!那、那就是我们墨工阁搞出来的!叫‘铁鹞’!用的是……用的是……”他似乎想深入解释原理,但可能觉得场合不对,或者那些术语过于拗口,硬生生憋了回去,只留下一个神秘又自豪的笑容,还用手指做了个螺旋桨旋转的动作,仿佛那“铁鹞”就在他指尖盘旋。他坐下时,顺手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巧的、由无数细小黄铜齿轮拼成的球体,在指间灵活地转动把玩,发出极其细微的“咔哒”声。
下一位是梁承锐。他并未起身,只是微微调整了坐姿,让原本随意靠在椅背上的身体略微前倾,显示出一种内在的力量感。他穿着便于行动的深色便装,面料结实,虽未着甲,但肩宽背厚,坐姿如松,自有一股沉稳的军人气质。他的面容棱角分明,眼神深邃,此刻却带着一种温和的笑意,冲侯景澜点了点头:“侯先生,我就是那个……中央兵部尚书,朱馀总督梁承锐,表字公毅。”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语速不快,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稳重。说到“兵部尚书”时,他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本就整齐的袖口。“平时么,”他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和一丝阳光般的调侃,目光瞥向潘砚秋,“要么在边境军中操练那帮皮小子,要么就被某位生物讲习……”他用下巴点了点潘砚秋的方向,“以各种奇奇怪怪的理由,拉回书院,充当一位‘武讲习’。”他“武讲习”三个字咬得略重,显然对此颇有“怨念”。说完,他似乎觉得还不够,没好气地瞪了潘砚秋一眼,那眼神里五分是责备,五分却分明是老友间的熟稔。
潘砚秋立刻接茬,唯恐天下不乱般笑嘻嘻地说 :“诶,公毅兄这话可就不对了啊!分明是听风大人!”他手指精准地指向还在玩齿轮球的宿彻,“是他,是他让你过来的!他那边搞出了什么新式‘蒸汽连弩’,威力太大,靶场不够用,才请你这位行家来‘指导安全操作’的!锅可别扣我头上!”他摊开双手,一脸无辜。
宿彻正沉浸在他那精密的小世界里,被潘砚秋一指,手一抖,小齿轮球差点脱手。他急忙抬头,圆睁着眼睛,脸瞬间涨红,指着潘砚秋,嘴里像被什么堵住一样:“潘……潘……潘濯缨你……厚颜无耻!净……净瞎说!我……我什么时候……”他越是着急反驳,那点轻微的结巴就越发明显,“我……我就说……说……让你帮忙找个懂行的试射手……没……没让你把兵部尚书……绑……绑回来当全职教习啊!”他气得把手里的齿轮球捏得咯咯响,引得旁边的徐策渊忍俊不禁,低声笑了起来。
“吵什么吵!”一个浑厚而带着明显乡音、却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响起,瞬间压过了几人的拌嘴。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说话的是胡承裕。如果说刚才侯景澜还会为潘砚秋的身份吃惊,那么看到这位仁兄,他已经有点“见怪不怪”的麻木了——这位自称“农民”的胡承裕,身材敦实,皮肤是常年劳作风吹日晒的深褐色,脸上刻着深深的皱纹,却洋溢着热情开朗的笑容。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甚至还沾着几点新鲜泥星的粗布褂子,脚上是一双结实耐磨的千层底布鞋,裤腿随意地挽到小腿肚,露出结实的小腿。此刻他站起身,动作带着农人特有的利落劲,对着侯景澜,笑容淳朴而真诚,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侯大兄弟好哇!咱是个粗人,不会那些弯弯绕绕。我叫胡承裕,字传泽。”他拍了拍胸口,发出厚实的声响,“中央民部尚书就是我!嘿嘿,听着挺唬人吧?但咱就是个种地的!平时啊,不是在田间地头,就是在村子里头,跟老少爷们唠唠嗑,琢磨琢磨怎么让地多打粮食,让娃娃们少挨饿。”他语气坦荡,毫无自卑,反而带着强烈的自豪感,“可别瞧不起咱这泥腿子官儿啊!在咱钢祚,甭管你是管书的、管兵的、还是管机器的,只要是真心实意能让咱老百姓过上好日子,能吃饱穿暖、安安稳稳的,那地位,就都是平等的!”他环视了一圈在座的“大人物”,眼神明亮,仿佛在强调一个朴素的真理。说完,他哈哈一笑,重重地坐回椅子,发出嘎吱一声响,顺手还习惯性地拍了拍大腿上并不存在的尘土。
如果说胡承裕的出现让侯景澜适应了这种反差,那么下一位发言者则再次让他心头微震。他之前就注意到场中有两位女性,现在站起来的这位(杨溯风),个子不高,体型瘦削,穿着剪裁合体的藏青色制服(非军装,更接近公务制服),显得异常干练。她的眉目并不属于传统意义上的“清秀”,线条略显硬朗,尤其是一双眼睛,沉静如深潭,锐利如鹰隼隼,仿佛能洞穿人心。她身上散发着一种沉稳如山岳、又带着无形压迫感的气场。
杨溯风站起身,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她对着侯景澜微微颔首,声音不高,却清晰有力,每个字都带着一种冷硬的质感:“见过侯先生,我是杨溯风,中央风部尚书。”她似乎预见到了侯景澜可能有的疑惑,目光平静地迎向他带着审视意味的眼神(侯景澜确实在仔细打量她),语气平淡地补充道:“你可能好奇,一名女子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并担任如此要职。”她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弧度,带着点理所当然的傲气,“时代在变,钢祚也在变。推行男女平等,让有能者居其位,是国策。今后你会发现,朝堂之上,书院之中,工厂之内,像我这样的身影会越来越多。”她顿了一下,仿佛在强调,“如此,我也便给自己起了一个字——知微。称呼起来方便些。”随即,她的语气变得更加直接,甚至带着一丝审视的意味:“至于风部……侯先生可能尚不熟悉。”她的目光似乎变得更加幽深,如同探照灯般扫过侯景澜,“这是一个特务机构。”言简意赅,如同冰冷的铁片撞击,带着无形的威慑。说完,她微微颔首,便径直坐了回去,脊背挺得笔直,双手自然地交叠放在膝上,眼神重新变得内敛,但那份独特的气场却弥漫开来。
于明典见轮到自己,连忙站起来。他那颗在清晨阳光下依旧锃锃亮的光头,此刻在议事阁庄重的氛围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的滑稽。他脸上堆着讨好的笑,冲着侯景澜点头哈腰,圆滚滚的身体让他这个动作看起来有些费力:“哎呦呦,小侯兄弟!咱俩刚在司衣局见过,嘿嘿,也算半个熟人了,就不整那些虚头巴脑的客套了哈!”他搓着手,努力想摆出严肃的样子,但那笑呵呵的脸实在难以做到。“咳咳……正式介绍一下哈:我叫于明典,表字允直,中央礼部尚书。”说到礼部尚书时,他下意识地正了正衣襟,但那身随意的袍服怎么也正不出官威。“不过啊,”他话锋一转,脸上又堆起笑,“礼部那点子事儿,清闲!我更多时候啊,是在锦衣卫北镇抚司那边忙活。”他生怕侯景澜误会,连忙解释,“诶!小侯兄弟可别一听‘锦衣卫’就皱眉!咱们钢祚的锦衣卫,跟以前那种只听皇帝使唤、专门抓人下诏狱的爪牙可不一样!”他用力摆摆手,似乎要挥去前朝的阴影,“我们……我们更像啥呢?”他努力想着合适的比喻,小眼睛滴溜溜地转,“嗯……有点像前朝的……捕快?管治安,抓奸细,查大案要案?但又不全是……”他挠了挠光溜溜的后脑勺,有点词穷,最终放弃,“反正总部就是维护京师和要地安稳,查办危害朝廷的重案!很重要!”他强调了一句。然后,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带着点告状的意味,手指指向对面的梁承锐,“刚才啊,公毅兄少介绍了一个自己的职务!他还是我们锦衣卫南镇抚司的头儿呢!不过嘛……”于明典拉长了调子,脸上露出促狭的笑容,“这位大人一年到头能出现在咱们锦衣卫院子里五次,那都得谢天谢地、烧高香喽!比庙里的菩萨还难请!纯粹是挂个名,活儿都甩给我们这些苦哈哈了!”他说完,还冲梁承锐挤了挤眼。
梁承锐原本沉稳的面容瞬间破功,他抬起手,无奈地打断于明典的控诉:“打住打住!亲爱的允直先生,请你高抬贵手,别再随便揭别人的短了好吗?南镇抚司的事务……嗯……确实……另有精干人手负责。”他试图解释,但在于明典那“你编你继续编”的眼神注视下,声音不自觉地弱了下去。
潘砚秋也插话了,他身体前倾,眼神带着探究的意味看向于明典:“等等,允直,你刚才说……你‘刚在司衣局’见过老侯?”他拖长了音调,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嘴角勾起一丝“抓到你了”的笑意,“我怎么记得……某人今天早上告假说要去‘礼部衙门’核验新制的冠冕图样?这司衣局……跟你礼部核验图样……顺路顺到一块儿去了?嗯?”
于明典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额角似乎有冷汗渗出。他卖力地冲侯景澜使眼色,眼神里满是“兄弟帮帮忙,圆个场”的恳求,嘴里忙不迭地说:“呃……老潘你听我狡辩……啊不,解释!解释!”他语速飞快,“我……我确实是去礼部了!核验!核验完了嘛,想着司衣局就在旁边,顺便……对,就是顺便!去视察一下工作!督促他们好好保管官服!正巧,就碰上了要去办差的侯先生!您说是不是啊老侯?咱俩是不是在司衣局门口碰见的?”他最后的问话几乎是喊出来的,眼巴巴地盯着侯景澜。
侯景澜此时已经从最初的震惊中恢复了大半。看着于明典那副窘迫的样子,再想想他之前在司衣局里吆喝打牌的场景,心中了然。他眼观鼻,鼻观心,仿佛老僧入定,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也什么都没听见,一言不发。只是嘴角的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泄露了一丝强忍的笑意。
潘砚秋看着侯景澜的反应,又看看于明典那副快哭出来的样子,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像只盯上猎物的狐狸:“哦?是吗?老侯你不用说了,我回头亲自问问李知言那小子,他当时也在场,最清楚不过了。”他目光转向于明典,笑容越发“和善”,“允直啊,你先坐下吧。这事儿……咱们稍后再议。” 那“稍后”两个字,咬得格外清晰,让于明典打了个寒颤,圆滚滚的身体瞬间蔫了,讪讪地坐了回去,低着头,像个被先生抓住开小差的学生。
接着站起的是一位身材不算高大、肤色是健康古铜色(显然是长期在户外或海上活动所致)的男子(贺析然)。他穿着一件舒适的海蓝色棉麻混纺袍子,式样简单却透着一股海风的味道。他脸上带着常年被海风吹拂的痕迹,笑容爽朗,眼神里充满活力。他起身的动作带着一种水手般的灵活:“你好啊侯先生!我是贺析然,仆字解颐。”他的声音洪亮,带着海边人特有的爽利,“中央工部尚书!管的就是修桥铺路、筑城建港、疏浚河道这些活儿。哪儿有难啃的硬骨头,哪儿需要架座大桥通到山窝窝里,或者把港口挖深点让大海船能开进来,那就是我的事儿了!”他拍了拍胸脯,豪气干云。他坐下时,似乎觉得椅子有点硌,还挪了挪屁股调整了一下姿势,动作自然随意。
最后一位站起来的,也是场中另一位女性(宋明谳)。她个子不高,身材娇小玲珑,穿着一身剪裁合体、带有蕾丝花边和收腰设计的黛青色西式长裙,在一群或长衫或劲装或粗布褂的男人中显得格外醒目,像一朵异域绽放的花。她有一头微卷的深棕色长发,用一根简单的丝带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明亮的眼睛。她的语速很快,带着跳跃的节奏感,透着一股活泼和开放的气息:“侯先生好!我是中央刑部尚书,宋明谳。”她微微歪头,笑容明媚,带着点俏皮,“我和知微一样,也给自己起了一个字:时中。取‘允执厥中’之意,提醒自己断案量刑要公正不偏。”她眨了眨眼,补充道:“或者,侯先生要是懂些英文的话,也可以叫我的英文名:Clarice。这样称呼起来更随意些。”她说完,分别向作为会议召集人的潘砚秋和主角侯景澜点头示意,动作优雅而不失干练,随即轻盈地坐了回去。坐下后,她还习惯性地用手指绕了绕鬓角垂下的几缕发丝。
待宋明谳坐下,阁内短暂的安静被窗外一阵悠扬的钟声打破,那是杏岭书院标志性的晨钟。
潘砚秋见各位已经介绍完毕,收敛了几分玩笑的神色,但姿态依旧放松,身体向后靠了靠,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最后落在侯景澜身上,带着一种“好了,前菜结束,该上主菜了”的意味。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清亮,却多了几分正式:“各位既已彼此认识,也知晓了侯戍川的来历与才具。那么,对我的提议——举荐侯戍川出任多弥道行军总管,专任多弥防务、统管军民事务——意向如何?”他目光锐利,依次看向在座诸人。
徐策渊率先表态,少年意气的脸上满是信任:“老潘看人的眼光,我信得过。戍川兄气度沉凝,目光如炬,一看便是能担大任之人。玄陬那边若有需要,我亦全力支持。附议!”他回答得干脆利落。
胡承裕用力点头,声如洪钟:“俺老胡不懂那么多弯弯绕,但老潘说行,俺看戍川兄弟也是个实在人,能打硬仗的样子!多弥那地方,民风彪悍,环境也苦,就得这种有本事又靠得住的人去!俺也附议!”
宋明谳语速依旧很快,带着清晰的条理:“潘枢正的推荐理由充分,戍川先生履历虽暂未能详查,但观其应对,沉稳有度。且多弥道位置关键,牵涉多方,确实需要一位既有魄力又能协调的总管。基于现有信息,我认为可行。附议。”
杨溯风没有说话,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动作幅度小到几乎难以察觉,但那双沉静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认可的光芒。她交叠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算是默认。风部尚书的默许,分量极重。
贺析然咧嘴一笑:“多弥那边山多路险,戍川兄要是去了,需要修路架桥开矿,只管开口!工部这边全力配合!附议!”他拍了拍桌子,显得很有干劲。
宿彻正在专心致志地摆弄他那个黄铜齿轮球,听到问话,猛地抬起头:“啊?哦!附……附议!没……没问题!”他回答得有点心不在焉,似乎心思还在他的机械世界里,说完又低头去研究那精巧的构造,手指灵巧地拨动着齿轮。
于明典急于表现,立刻大声说:“附议!绝对附议!戍川兄一看就是大将之才!礼部……呃,锦衣卫这边……”他卡壳了一下,似乎在想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部门能提供什么支持,“……保证戍川兄在京师的安全!呃……如果……如果他能回来述职的话……”他越说声音越小,在潘砚秋似笑非笑的目光注视下,讪讪地缩了缩脖子。
潘砚秋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尚未表态的梁承锐和身上。宿彻已经表态了(虽然有点敷衍),只剩下梁承锐。
梁承锐感受到了众人的目光,他缓缓坐直身体,双手交叉放在桌上,指节分明有力。他脸上那温和的笑意收敛了,眼神变得异常严肃锐利,如同出鞘的军刀。他没有立刻表态,而是看向了侯景澜,目光如同实质般在他身上扫过,带着审视与考量。
阁内的气氛因他这短暂的沉默而微微凝滞。窗外的鸟鸣似乎也低了几分。
梁承锐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诸位同仁,”他环视一圈,最后目光定在潘砚秋和侯景澜脸上,“我梁承锐并非质疑潘枢正的眼光,亦非对戍川先生的人品能力有所保留。”他语气诚恳,“相反,正因为潘枢正所荐,我心中反而更添几分期许。”
他话锋一转,带着一种军人特有的严谨和责任感:“然而,多弥道,乃我钢祚西北屏障,直面高原诸部,地势险要,民情复杂,更是连接……(他若有深意地停顿了一下)某些关键区域的咽喉要道。其行军总管一职,绝非等闲,手握重兵,肩负守土开疆、抚民安境之重任!此职用人,关乎国朝西北安危,关乎数万将士性命,关乎百万黎民生计!需慎之又慎,万不可仅凭一面之缘或口口相传便轻下决断!”
他的目光牢牢锁住侯景澜,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穿透力:“戍川先生,梁某相信你胸有丘壑。然,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仅凭言语,难以尽观其能。故,我提议——”
他提高了声音,清晰地宣布:“请戍川先生移步书院东侧的校场!简单进行一场武艺、器械(他看了一眼宿彻)与临阵应对的测试!以观先生弓马娴熟否?胆魄过人否?临机决断否?”他顿了顿,补充道:“同时,也请在座诸位掌文韬谋略的同仁(他目光扫过徐策渊、杨溯风、宋明谳),现场出几道与多弥地理、民情、边防、乃至与周边势力博弈相关的策论题目,请戍川先生当场作答!以察其谋略深远否?思虑周全否?应对机敏否?”
他看向众人,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文武之道,一张一弛。一名真正能坐镇一方的合格大将,必须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二者缺一不可!诸位,”他的目光扫过每一位尚书的脸,“觉得梁某此议如何?是否过于繁琐苛责?”
这一次,回应他的是清一色的、更加郑重的赞成。
潘砚秋脸上的轻松笑容并未消失,反而加深了。他仿佛早有所料,甚至对梁承锐的提议颇为赞许。他身体前倾,双手在桌面上轻轻一拍,发出清脆的响声:“好!公毅兄此议甚妥!理当如此!”他站起身来,动作带着一贯的利落,顺手拍了拍身边侯景澜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带着鼓励和催促:“那还等什么?走吧,戍川!校场见真章!”他脸上洋溢着一种“好戏开场”的兴奋。
他身后,侯景澜深吸一口气,眼中最后一丝迷茫彻底被昂扬的战意取代。他霍然起身,玄色武服下摆带起一阵微风,腰间的佩剑随着他的动作发出轻微而悦耳的金属摩擦声。梁承锐的提议非但没有让他退缩,反而点燃了他胸中的热血。他沉声应道:“理当如此!侯某愿受考校!”
紧接着,徐策渊、梁承锐、胡承裕、杨溯风、宋明谳、于明典、贺析然、宿彻(匆匆把齿轮球塞回怀里)——八位尚书也相继起身。沉重的梨木座椅在青石地板上拖动,发出短暂的嘎吱声。一股无形的、混合着期待、审视、支持与严肃的气息在阁内弥漫开来,与窗外传来的学子诵读声形成奇异的对比。
一行人,以潘砚秋为首,侯景澜紧随其后,八位尚书依次跟随,走出了铜枢议事阁那扇厚重的雕花木门。门外,春日清晨的阳光正好,将书院古朴的飞檐斗拱镀上一层金辉。他们踏着光影斑驳的青石板路,穿过回廊,绕过书声琅琅的学舍,朝着书院东侧那片开阔地——那片即将决定一位未来封疆大吏命运的校场——大步走去。沉稳的脚步声在静谧的书院中响起,如同齿轮啮合,推动着某个宏大的计划,隆隆向前。
好久没更,来晚了~~~[红心][红心][红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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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枢阁点烽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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