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砚舟没有走向当铺正门,而是拐进了柜台后面一个不起眼的狭窄通道。通道尽头是一扇厚重的防火门。顾砚舟在门旁一个伪装成老旧电箱的密码锁上快速输入一串数字。
“滴”的一声轻响,防火门无声滑开,一股带着机油和尘埃味道的空气涌出。门外是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幽暗小巷,一辆通体漆黑、线条流畅如猎豹的豪华轿车如同幽灵般静静停泊在阴影里。
“上车。”顾砚舟拉开后座车门,侧身让开位置。
陆烬生抱着沈知白艰难地挤进后座。车内空间宽敞奢华,真皮座椅散发着淡淡的冷冽香气,与此刻的狼狈和血腥格格不入。顾砚舟随后坐进副驾驶,对着驾驶座上一位如同雕塑般沉默、穿着黑色作战服、戴着墨镜的精悍男子简短下令:“‘巢’,最快速度。”
“是,顾先生。”司机的声音毫无波澜,引擎发出一声低沉有力的咆哮,轿车如同离弦之箭般悄无声息地滑入夜色笼罩的街道,速度快得惊人,却异常平稳。
陆烬生将沈知白小心地放在座椅上,让她靠着自己。他撕下自己身上相对干净的衣角,手忙脚乱地想要再次包扎她那只依旧在缓慢渗血的右手。污布揭开,露出的伤口让他倒吸一口冷气——那根本不像普通利器划伤!伤口边缘的皮肉呈现出一种怪异的、仿佛被灼烧过又带着金属质感的暗金色,深可见骨,翻卷的肌肉组织里,隐隐有极其细微的、如同活物般的暗金丝线在蠕动!每一次细微的蠕动,都让昏迷中的沈知白发出痛苦的低吟。
“别碰那些‘灵络’!”顾砚舟清冷的声音从前座传来,带着警告,“强行触碰只会刺激它们,加速她血液的流失和灵蕴的溃散。”
陆烬生猛地缩回手,看着沈知白因痛苦而紧蹙的眉头和毫无血色的脸,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愤怒几乎将他吞噬。他只能徒劳地用撕下的布条紧紧压住伤口上方,试图减缓出血。
“她……到底是什么?”陆烬生抬起头,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顾砚舟的后脑勺,声音沙哑地问出了那个盘踞在他心头、如同噩梦般的问题。
顾砚舟没有回头,目光似乎透过前挡风玻璃凝视着飞速倒退的城市光影,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如同在解读古老卷轴的韵律:
“‘寸心’已唤其名——‘吾主’。”
“‘灵蕴化物’,‘血为引’……这是早已湮灭于历史长河的‘血契灵绣’一脉的至高秘传。”
“她的血,她的魂,她的每一针每一线,都已与某个沉睡的、古老的‘灵’——也就是‘寸心’,缔结了共生契约。她非人,亦非器,她是‘活着的传承’,是行走于现代的‘古绣之灵主’。”
“只是……”顾砚舟的声音微微一顿,透出一丝凝重,“她的状态极不正常。魂体孱弱不堪,灵蕴如同无根浮萍,剧烈暴走后又濒临枯竭。契约失衡,反噬己身。若不及时稳固她的本源,修补血契,别说她活不了,那个依附于她的‘寸心’,也会随着她的消亡而彻底湮灭。”
“血契灵绣……灵主……”陆烬生咀嚼着这些完全陌生的词汇,感觉自己的认知被彻底颠覆。他低头看着怀中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的沈知白,无论如何也无法将她与顾砚舟口中那玄之又玄的“灵主”联系起来。他只知道,她是知白,是他豁出性命也要保护的人!
“你怎么知道这些?你到底是什么人?”陆烬生追问,语气充满戒备。
“顾家,世代守护一些不该存在于世的‘碎片’。”顾砚舟的回答依旧简洁而模糊,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疏离,“至于她,”他终于微微侧过头,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昏迷的沈知白,“她的出现,她的状态,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谜团,甚至可能是一场灾难的引线。我救她,也是在试图解开这个谜。”
车子在夜色中疾驰,穿行于城市复杂的脉络,最终驶入一个极其隐蔽、守卫森严的地下停车场。经过数道需要虹膜和掌纹验证的厚重闸门后,停在了一部需要特殊权限的电梯前。
电梯无声下降,数字跳动着负数的楼层。当电梯门再次打开时,映入陆烬生眼帘的景象,让他瞬间屏住了呼吸。
这里根本不像一个住所,更像一个高度现代化的尖端实验室与古老博物馆的诡异结合体!
冰冷的金属墙壁和地板泛着无机质的光泽,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某种精密仪器运转的微弱嗡鸣。宽敞的空间被透明的特种玻璃隔断分割成数个区域。一侧是闪烁着各种复杂参数的全息投影操作台和充满未来感的医疗舱;另一侧,却如同尘封的宝库——恒温恒湿的展柜里,陈列着散发着古老气息的器物:锈迹斑斑的青铜戈矛、裂纹密布的甲骨、还有……几件被特殊力场笼罩、针法精妙绝伦但明显带着岁月沧桑的古代绣品残片!这些残片的气息,隐隐与沈知白身上沉寂的力量有着微妙的呼应。
最让陆烬生心头狂跳的是,在实验室中央一个独立的、由某种暗银色金属打造的平台上,静静地悬浮着两块玉佩——正是他们当掉又赎回来的那块残缺北宋螭龙阴佩,以及从沈知白怀中掉出的、与其完美契合的阳佩!此刻,两块玉佩在柔和的光束照射下,严丝合缝地拼接在一起,形成了一块完整的螭龙环佩!玉佩中心,一道极其细微、仿佛天然形成的暗金色血线(沈知白的血)如同活物般在玉质内部缓缓流淌,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古老而神秘的能量波动。
“把她放到那边的‘维序舱’里。”顾砚舟指向一个散发着柔和蓝光的椭圆形医疗舱,对陆烬生命令道,同时快步走向中央平台,目光灼灼地盯着那块合二为一、内蕴血丝的螭龙玉佩,脸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专注和狂热。
“螭龙合璧,血线引灵……‘归匣之钥’……竟然真的在她身上!”他低声自语,仿佛解开了一个困扰许久的惊天谜题。
陆烬生依言,小心翼翼地将沈知白放入那冰冷的维序舱中。舱门无声合拢,柔和的蓝光包裹住她苍白的身体,各种细密的探针和感应器自动附着在她身上,旁边的全息屏幕上立刻跳出了密密麻麻的生命体征数据和……一些闪烁着暗金色、如同乱码般的能量波动曲线。
“她的生理指标在崩溃边缘!能量读数极度紊乱!”一个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响起。
就在这时,一直昏迷的沈知白,在维序舱的蓝光中,身体突然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她紧闭的眼皮下,眼球在疯狂转动,仿佛陷入了最深沉的梦魇。与此同时,她那只受伤的右手,包裹的布条下,那暗金色的伤口骤然再次亮起微弱的光芒!
“寸心……”一个极其微弱、如同呓语般的声音,带着无尽的痛苦和迷茫,从她苍白的唇间溢出,“阿姊……别丢下我……汴梁……火……好大的火……”
“汴梁……火……”沈知白破碎的呓语如同冰冷的针,刺穿了实验室冰冷的空气。维序舱的蓝光映着她毫无生气的脸,那微弱的声音却带着穿透时空的绝望。
顾砚舟站在中央平台前,目光如炬,死死锁定着悬浮的螭龙合璧玉佩。玉佩中心那道暗金色的血线,随着沈知白的呓语,竟如同被唤醒的溪流,骤然加速流淌!暗金色的光芒在温润的玉质内部晕染开来,越来越亮,隐隐勾勒出玉佩上原本模糊的螭龙纹饰——那并非简单的祥瑞之兽,其姿态扭曲狰狞,龙首高昂,似在咆哮,又似在……挣扎!
“‘靖康丙午,遗魄归匣’……”顾砚舟低声重复着当铺老板曾念出的那句铭文,眼中精光爆射,“丙午年……靖康之变!汴梁陷落!那场焚尽大宋国运的滔天大火!原来如此!这‘归匣之钥’,锁住的并非珍宝,而是……遗落于历史尘埃中的‘魄’!是那场浩劫的见证者,甚至是……参与者?!”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一个惊人的猜想在脑海中成型。他猛地转身,大步走向维序舱。全息屏幕上,代表沈知白生命体征的曲线正断崖式下跌,而那股暗金色的、代表“灵蕴”的能量读数却如同失控的野马,在濒临熄灭前疯狂地冲撞着峰值!
“启动‘溯源协议’!接入深层意识探针!目标:创伤记忆核心——汴梁大火!”顾砚舟对着空气厉声下令,手指在全息控制台上快如幻影。
“警告:目标生命体征极度脆弱,强行接入深层意识存在极高风险(>95%脑死亡概率)。‘灵蕴’能量场极不稳定,可能引发未知反噬。”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发出刺耳的警报。
“执行!”顾砚舟的声音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风险?他冒得起!这秘密的价值,远超一个濒死“灵主”的性命!他需要知道真相!需要知道这“归匣之钥”指向何处!需要知道沈知白——或者说她所承载的那个“魄”——究竟是谁!
嗤——!
维序舱顶部,几根闪烁着幽蓝光芒、细如发丝的探针无声地刺出,精准地没入沈知白两侧太阳穴和后颈!昏迷中的沈知白身体猛地弓起,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痛苦嘶鸣!
“不!住手!”陆烬生目眦欲裂,怒吼着扑向控制台!他不懂那些术语,但他看懂了屏幕上代表知白生命危险的刺眼红光!他绝不能让这个疯子继续伤害她!
然而,他刚冲出两步,旁边展柜里,那几件被特殊力场笼罩的古代绣品残片突然剧烈震颤起来!其中一件描绘着破碎宫阙的残片,仿佛与维序舱内沈知白痛苦的灵蕴产生了共鸣,嗡鸣着散发出微弱却同源的暗金色光芒!一股无形的斥力猛地撞向陆烬生!
“砰!”陆烬生猝不及防,被狠狠撞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喉头一甜,差点吐出血来。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却感觉身体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是那些古物!它们在自发地保护顾砚舟的“研究”?!
与此同时,全息屏幕上骤然亮起刺目的白光!强行接入的“溯源协议”生效了!
屏幕中央不再是冰冷的数据流,而是投射出一片混乱、破碎、如同被烈火灼烧过的动态影像碎片:
冲天烈焰:吞噬着雕梁画栋的宫殿,夜空被染成一片绝望的血红。热浪扭曲了空气,木料燃烧的噼啪声、建筑物倒塌的轰鸣、还有……无数凄厉到极致的哭喊和哀嚎,如同来自地狱的交响,瞬间充斥了整个实验室!
奔逃的身影:穿着褴褛宫装的女子,抱着襁褓在燃烧的街巷中踉跄奔逃,身后是挥舞着弯刀、狞笑追赶的异族骑兵……
染血的绣绷:一只纤细却满是血污和灼伤的手,死死抓着一个被踩扁的梨木绣绷,绷子上,一幅尚未完成的《金明池争标图》被血和灰烬污染,一角精美的亭台楼阁正在火焰中化为飞灰……
冰冷的玉佩:一只戴着护腕、沾满烟尘的大手,粗暴地将半块螭龙阴佩塞进一个少女染血的掌心,一个低沉嘶哑、带着无尽悲怆和决绝的声音在火焰与喊杀声中隐约响起:“……走!带着它……活下去……等‘匣’开……”
撕裂的剧痛:视角猛地拉近,一根燃烧的巨梁带着万钧之力当头砸下!伴随着骨头碎裂的恐怖声响和一声稚嫩到令人心碎的尖叫:“阿姊——!!!”
“啊——!!!”维序舱内,沈知白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身体剧烈抽搐,七窍都开始渗出细微的血丝!她右手伤口的暗金光芒如同回光返照般刺眼爆发,那些蠕动的“灵络”疯狂扭动,仿佛要挣脱皮肉的束缚!
“警告!目标意识海崩溃加速!灵蕴暴走指数突破临界阈值!维序舱即将过载!”电子音尖锐到破音。
“寸心!稳住她!”顾砚舟对着屏幕厉喝,试图与那沉睡的绣魂沟通,但屏幕上只有一片狂暴的能量乱流。
“数据!我要关键数据!”顾砚舟眼神疯狂,手指在控制台上输入一串更复杂的指令,“强制提取‘魄’之烙印!锁定‘归匣’空间坐标!”
屏幕上的混乱影像在强大的数据流冲刷下,如同被撕碎的画布,无数碎片飞旋。最终,在无数燃烧的宫阙、奔逃的人影、染血的绣品碎片中,一个画面被强行定格、放大、解析:
是那只塞玉佩的大手!手腕护腕下缘,一个极其微小、几乎被污迹掩盖的标记被高亮标出——那是一个由古朴线条构成的、形似龟蛇缠绕的图腾!
“玄武卫?!”顾砚舟瞳孔骤缩,失声惊呼!这个图腾,与他家族秘传古籍中记载的、北宋末年最神秘、只效忠于帝王的暗卫组织——“玄武承天卫”的标志完全吻合!
螭龙玉佩……玄武卫……汴梁大火……归匣之钥……
所有的线索瞬间串联,指向一个令人头皮发麻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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