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超出掌控的、纯粹的震惊！
“灵……灵蕴化物？！血……血为引？！”顾砚舟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难以置信的狂热，“这不可能！这仅仅是传说……”
沈知白痛苦地蜷缩起来，右手传来的剧痛让她几乎昏厥，那暗金色的光芒如同活物，在她指间流窜。她感觉自己的血液在沸腾，意识在灼烧，仿佛有另一个古老而强大的意志正在她脆弱的躯壳内苏醒，带着无边的怒火和苍凉的悲怆。
一个冰冷、稚嫩，却又蕴含着无尽沧桑和威严的童音，突兀地在她的脑海深处，也在整个“藏拙斋”死寂的空气中，清晰地响起：
“凡俗蝼蚁，安敢觊觎吾主心血？！”
那声冰冷稚嫩、却带着无尽威严的童音响彻当铺的刹那，时间仿佛被冻结了。
“呃啊——！”被无形力量撞飞的老头瘫在碎裂的瓷片堆里，发出痛苦的呻吟，手指焦黑，惊恐地望着地上那幅兀自散发微弱赤芒的《草茶席》，眼中贪婪尽褪，只剩下骇然。
陆烬生僵在沈知白身前，呼吸停滞，大脑一片空白。他离得最近，那声音如同直接凿进他的灵魂，带着一种不属于人间的、俯瞰众生的漠然。他看着蜷缩在地、痛苦抽搐的沈知白，看着她那只被诡异暗金光芒浸透、仿佛有活物在皮下蠕动的右手，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这不是人！或者说，此刻主导这具身体的，绝不仅仅是那个他熟悉的、柔弱的沈知白！
顾砚舟的脚步彻底钉在原地，他脸上那震惊的表情如同被寒冰封住，深邃的眼眸深处却掀起了滔天巨浪！“灵蕴化物……血为引……竟是真的！”他低声呢喃，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分量。他看着沈知白身上蒸腾起的、肉眼几乎难以捕捉的淡金色光晕，那光晕古老而纯粹，与她手上污布透出的暗金光芒同源，却又带着一种悲怆的愤怒。他认出了那力量本质的冰山一角，那触及了远超古董鉴赏、甚至远超一般超自然认知的禁忌领域！
“污秽！” 那个童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目标直指地上呻吟的老头。随着这声斥责，地上散落的几片染血绣片——几片描绘着凌乱荆棘的边角料——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猛地悬浮而起！细如牛毛的丝线瞬间绷直，闪烁着金属般的寒光，如同活过来的毒蛇，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狠狠抽向老头！
“不——！”老头发出绝望的尖叫，下意识抬起焦黑的手去挡。
嗤啦——！
布帛撕裂声伴随着皮开肉绽的闷响！老头的破烂衣袖瞬间被割裂，手臂上留下数道深可见骨的血痕！他惨叫一声，彻底晕死过去。
“嘶……”陆烬生倒抽一口凉气，本能地将身体更低地伏下，挡在沈知白和那些悬浮的“凶器”之间，尽管他知道这毫无用处。
“够了！”顾砚舟的声音骤然响起，清冷而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并非怒吼，却瞬间压过了当铺内混乱的气流和那无形的威压。
他动了。没有后退，反而向前踏出了一步，这一步踏得异常沉稳，仿佛踩在某种无形的韵律节点上。他修长的手指不知何时已经探入怀中，再伸出时，指间已多了一枚小巧玲珑的玉牌。那玉牌通体莹白，温润如羊脂，上面用极其古拙的刀法寥寥刻着几道玄奥的纹路，形似龟甲裂纹，却隐隐散发出一种柔和而坚韧的、与沈知白身上狂暴力量截然不同的古老气息。
“寸心！”顾砚舟目光如电，紧紧锁定沈知白那双时而痛苦迷蒙、时而冰冷无情的眼睛，他准确地喊出了那个童音可能代表的名字，语气带着一种奇特的、试图安抚又隐含命令的意味，“汝主新归，魂体孱弱，灵蕴暴走只会焚尽她的生机！收敛！”
他手中的白玉牌随着他的话语，那几道龟裂纹路似乎活了过来，流淌起淡淡的、如同月华般的清辉。这清辉并不刺眼，却形成了一层薄薄的光幕，柔和地扩散开来，试图去接触、包裹沈知白身上躁动的淡金光芒。
“汝……识得吾名？” 童音（寸心）似乎有一瞬间的迟疑，那冰冷威严中透出一丝困惑。悬浮在空中的荆棘绣片也微微一顿。
就在这微妙的僵持瞬间——
“呜……”蜷缩在地的沈知白发出一声痛苦到极致的呜咽。她脸上毫无血色，冷汗浸透了额发，粘在血痂上。右手传来的剧痛如同要将她的灵魂撕裂！那暗金的光芒在污布下疯狂涌动，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她感觉自己像一个脆弱的容器，正被两股恐怖的力量从内部撕扯：一股是源自她自身灵魂深处、对毁灭与守护的极致渴望所引燃的、来自“寸心”的古老力量；另一股则是“寸心”本身那积郁了漫长岁月的、充满毁灭性的怨愤与悲怆！这两股力量在她体内激烈冲撞，她的意识如同暴风雨中的小舟，随时可能彻底倾覆！
“知白！沈知白！看着我！”陆烬生捕捉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属于她自己意识的痛苦光芒，再也顾不得恐惧，猛地抓住她完好的左臂，嘶声力竭地呼喊，“醒醒！别被它控制！回来！”
他的呼喊如同投入怒海的一颗石子，却似乎真的在沈知白混乱的意识中激起了一丝涟漪。她布满血丝的眼睛艰难地转动了一下，焦距短暂地落在陆烬生焦急的脸上，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一下，似乎在喊他的名字。
“聒噪！” 寸心的童音再次变得冰冷暴戾，显然对陆烬生的干扰极度不满。悬浮的荆棘绣片猛地调转方向，闪烁着寒光的丝线尖端如同淬毒的蜂针，直刺陆烬生的咽喉！速度比刚才攻击老头时更快，更狠！
“陆烬生——！”沈知白残存的意识发出无声的尖叫，巨大的恐惧瞬间压过了身体的剧痛！
陆烬生瞳孔骤缩，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他想躲，但伤腿剧痛无力，身体根本跟不上那非人的速度！
千钧一发！
“定！”
一声清喝如晨钟暮鼓！
顾砚舟手中的白玉牌光华大盛！那流淌的月华清辉瞬间凝聚成一道肉眼可见的、半透明的光索，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缠绕在那几片疾射的荆棘绣片上！
嗡——！
绣片上的寒光丝线剧烈震颤，发出刺耳的嗡鸣，如同被无形的枷锁禁锢，硬生生停在距离陆烬生咽喉不足一寸的空中！丝线尖端吞吐的锋芒，甚至在他皮肤上激起了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
冷汗，瞬间浸透了陆烬生的后背。
顾砚舟的脸色也白了一分，显然催动这玉牌的力量对他负担不小。他紧紧握着白玉牌，指节发白，目光却牢牢锁住沈知白，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寸心！看看你的主人！她的血快流干了！她的魂要散了！你想让她刚回来就魂飞魄散吗？！”
随着他的话语，沈知白右手包裹的污布，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浓稠的、带着暗金色的血液彻底浸透，一滴一滴，沉重地砸落在冰冷的地砖上，发出“嗒…嗒…”的轻响，如同生命流逝的倒计时。她身上的淡金色光晕也开始明灭不定，仿佛风中残烛。
“血……主人的血……” 寸心的童音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带着巨大痛苦和茫然的波动。那冰冷无情的威严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孩童般的无措和恐惧。悬浮的荆棘绣片失去了所有力量，“啪嗒”几声掉落在地，重新变回了染血的布片。
沈知白身上狂暴的气息如同被戳破的气球，骤然一泄。她身体一软，彻底瘫倒在冰冷的地上，双目紧闭，呼吸微弱得几乎消失。右手伤口的暗金光芒迅速黯淡下去，只留下不断渗出的、触目惊心的暗金色血液。
当铺内，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博古架残骸下老头微弱的呻吟，地上血滴落的轻响，以及三人粗重的喘息。
陆烬生连滚带爬地扑到沈知白身边，颤抖着手去探她的鼻息，感受到那微弱的气息，紧绷的神经才稍稍一松，巨大的后怕和心痛瞬间淹没了他。
顾砚舟缓缓收回白玉牌，那龟甲裂纹上的月华清辉迅速敛去，玉牌本身似乎也黯淡了一丝。他静静地看着地上昏迷不醒、气息奄奄的沈知白，眼神复杂到了极点。狂热、探究、凝重、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忌惮。
他精心编织的网，捕捉到了远超想象的猎物，但这猎物本身，就是一场足以焚毁一切的烈火。
“陆烬生，”顾砚舟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朗，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不容置疑的意味，“想让她活命，现在，立刻，带她跟我走。”
他目光扫过一片狼藉、随时可能引来外人的当铺，最后落在地上那块沾着沈知白暗金色血液的残缺北宋螭龙玉佩上，玉佩在昏暗的光线下，似乎也流转着一丝微不可查的异芒。
“她的时间，不多了。”
陆烬生抱着沈知白冰冷颤抖的身体，感受着她微弱得仿佛随时会断绝的呼吸，心如刀绞。他看着地砖上那摊触目惊心的、带着诡异暗金色的血泊，每一滴都像砸在他的心脏上。顾砚舟的话如同冰冷的铁锤，敲碎了他最后一丝犹豫。
“走！”陆烬生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顾砚舟，里面燃烧着刻骨的恨意和无尽的警惕，但更多的是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你要是敢耍花样，我就是死，也要拉你垫背！”
顾砚舟对他的威胁不置可否，只是淡淡扫了一眼地上昏死的老头和一片狼藉的当铺。“跟上。”他转身，步伐沉稳而迅速，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超凡冲突不过是微不足道的插曲。
陆烬生咬紧牙关，忍着腿上传来的钻心剧痛，将沈知白小心翼翼地横抱起来。她的身体轻得像一片羽毛，冰冷得没有一丝活气，唯有右手那不断渗出的、带着暗金光泽的血液，昭示着生命正在飞速流逝。他不敢耽搁，踉跄着跟上顾砚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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